《浮世行》无野孤绿

22、第 22 章

　　柳灵沉默了许久，白色的头发随风扬起，他一直低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久，他才开口道：“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很早之前曾有一云游的道长无意中曾闯了进来，后来见我有香火在身，告诫了几句便走了。再后来，我曾救过小翠和另外几个孩子，除了他们之外，我并不记得还有谁。”

　　他缓缓抬起头来，双目仿佛又恢复了神采，用肯定的语气说道：“那个道长修为甚高，若要除掉我根本不会用这种不光彩的手段，更遑论还是借魔族之手。至于那些被我救过的孩子，大多数来到此地都是昏迷的状态，根本没有意识，而且我也相信不是他们中的人将此地泄露给别人。”

　　顾珀耸了耸肩，直白道：“恕我直言，最有可能的就是他们。”

　　沈君柏听了这话，用肩膀顶了顶顾珀，顾珀回头摊手道：“实话实说而已。”

　　柳灵看着两人的动作忽然笑了笑，“我也没有那么脆弱，若真的是他们中的一个，我也不怪他。”

　　沈君柏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道：“你能这样想就好了。”

　　柳灵笑了笑，他目光坚定地道：“我既然当时做了，就不会后悔。有道是昨日因今日果，既然种下因，那即便是苦果我也问心无愧。”说完，柳灵转身看了看他的本体，伸手抚摸着斑驳而粗壮的树干，道：“你看我现在的本体，树冠高得看不到头，本身借助柳州城的香火供奉更是有了深厚的修为。若是我当年没有存救世之心，今日也不会有如此修为，然而若我没有如此修为，或许又不会被魔族盯上，惹来今日之祸。世事变幻，没有人能说得清楚，唯有坚守本心，对做过的事情不曾后悔，才不会在漫长时光之中消磨掉自我。”

　　顾珀闻言沉默了半晌，忽然道：“如果你之前没有保护过柳州百姓，那今日脱困，亦无可能。”

　　沈君柏道：“顾兄这是别样的安慰吗？”

　　顾珀道：“就事论事而已。”

　　沈君柏哈哈道：“好，就事论事就就事论事，我又没说什么。其实柳灵，你没有看到，墨城主为了找人探查你的情况，十分小心，生怕找来的帮手对你的身份有所芥蒂从而对你不利。”

　　柳灵闻言双眼露出笑意，道：“他确实是一个很好的城主。”，话音刚落，柳灵的灵体忽然变得透明了些许。

　　半晌，沈君柏皱眉问道：“你身体这是？”

　　柳灵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有些透明的身体，洒脱一笑，道：“被侵蚀地久了，再加上我的灵魂力量分散，现存灵力恐怕支撑不住这个灵体多久了。无妨，时间久了就能恢复过来。”

　　顾珀闻言点了点头，沈君柏却没有任何反应，仍是盯着柳灵虚幻的灵体。

　　顾珀向旁边看了几眼，终是忍不住低声问道：“怎么了？”

　　沈君柏缓了缓神，他沉默半晌，看了看顾珀，像是下定决心一样，缓缓把头凑过去，用彼此能听到的声音道：“我有一个方法，说不定可以解决柳灵灵魂薄弱的问题。”

　　“什么方法？”

　　沈君柏和顾珀对视很久，缓缓吐出了几个字。

　　“聚灵阵。”

　　沈君柏说完就忍不住观察顾珀的反应，其实聚灵阵是一项基础阵法，是符阵师入门必学的基础阵法，但是一般的聚灵阵除了用来聚集灵力无法作他用，更别说用来聚集灵魂，简直是闻所未闻。

　　沈君柏从来喜欢改造阵法，之前他曾用改良过的聚灵阵聚集过一些破损的没有意识的游魂。他的聚灵阵之所以可以做到聚魂，是因为此阵是聚灵阵和拘魂阵的结合版本，而拘魂阵法实则是属于地阶四阶阵法。

　　他知道，只要他说出聚灵阵有可能帮助柳灵，顾珀或许对他的能力会有所怀疑，只是柳灵的情况恰好与阵法要求符合，并且魔族这次失手后有可能再来，沈君柏也想为柳灵免去后顾之忧。

　　沈君柏定定地看向顾珀随即又转过脸去，既然他已经说出口了，他就已经想好了其中的风险。

　　无论如何，这件事是值得的，沈君柏心道。

　　他微微低头，不敢看旁边顾珀的反应。

　　许久，沈君柏的耳边却传来一声轻笑。

　　他忽然转头看向顾珀，只见少年嘴角的笑意还没有消散，对视的瞬间，顾珀眼底的笑意被沈君柏发现，一时间，连夜风也变得温柔起来。

　　沈君柏看呆了一瞬，下一秒整个人如同触电般转过头去，身子一歪差点栽下了蒲团。

　　顾珀赶忙伸手拉了沈君柏一下，却见对方胡乱坐正，对着对面的柳灵开口道：“或许...我..可以帮助你暂时聚集灵魂分身。”

　　“什么？”柳灵被沈君柏突然的开口整得还没有反应过来。

　　“是这样”沈君柏清了清嗓子，又偷偷瞄了一眼顾珀，见对方也在看他，沈君柏忙回过神来，道：“我有一个阵法，名曰聚灵阵，觉得很适合你目前的情况，我曾经用它聚集过一些无主的散魂，想来对你这种有主的灵魂也有效果。”

　　柳灵想了想，“聚灵阵？好像听过，好像是很基础的阵法，真的可以帮我聚集灵魂吗？”

　　“经过改造，理论上是可以的。”沈君柏顿了顿，沉声道：“不过你灵魂分身太多，修为又高出我太多，所以即便是聚灵，也是有时间限制的，无法长久聚集你的灵魂。一旦时间过了，这些灵魂分身依旧会回到自己的本体上，想要长久聚灵，还是需要你自己去慢慢收回这些灵魂分身。”

　　沈君柏本以为柳灵得知只是暂时聚魂会有些许沮丧，但是却没想到对方高兴道：“真的可以吗？这样再好不过了，我既能继续在红尘中修行，又能在关键时刻有自保之力，于我而言确实再好不过了。”

　　沈君柏看着有些兴奋的柳灵，对方今晚一直给他一种超脱的气质，然而这样的存在也会因为沈君柏的提议更露出这样直白的高兴，可见沈君柏是真的帮到他了。

　　沈君柏也不禁嘴角翘起。

　　顾珀本来一直没有开口，可是看到柳灵的反应之后，他碰了碰沈君柏的手臂，开口问道：“以你的实力，聚魂一次大概能持续多长时间？”

　　沈君柏闻言认真想了一想，道：“最多半个时辰。”

　　“量力而行即可，勿要逞强。”，顾珀虽是跟沈君柏说话却眼神一直看着坐在对面的柳灵。

　　柳灵听着顾珀的话语，看到对方的眼神，忽然兴奋的感觉快速褪去，涌上了几分清醒，也补充道：“这位小友说得对，量力而行。退一步讲，即便不成我也感激小友，萍水相逢，能真正为我而想已是十分感激，若要小友因我受损，却是我无法接受的。”

　　沈君柏闻言摆了摆手，指着自己对两人问道：“我看起来很像舍己为人的人吗？”

　　顾珀向他挑了挑眉，柳灵则默默地移开视线。

　　沈君柏却没有要放过他们，他凑近顾珀，问道：“顾兄，我在你心中这么无私吗？”

　　顾珀的表情好像尬了一瞬，随即哼道：“美得你。”

　　“嘿嘿”，沈君柏笑了笑，转头看到柳灵的身体愈加透明，拍了拍袖子上不存在的尘土，站起身来道：“事不宜迟，阵法布置时最好你能醒着，这样也能有效抑制分身灵魂，阵法的效果才能好些。”

　　“多谢”，柳灵微微鞠躬，随后向身后的本体走去，他伸出手掌放在树干上，自身化作荧光点点融入本体之中。

　　顾珀也向后退去，轻声道：“小心。”

　　沈君柏点了点头，一道紫光闪过，紫灵也轻吟出声，兴奋地围绕着柳灵转来转去。

　　沈君柏集中意念，一边走一边感受空气中的灵力强度，在走过一圈后他在柳树的右侧一处停下，紫灵也随心意而动，出现在沈君柏的手中。

　　沈君柏放开心神，紫色的灵痕在空中不断交织融合，变为一道道繁杂又优美的图案。

　　顾珀抱着剑静静站着看着沈君柏的动作，只见对方在这一刻气息仿佛回归了自然，一呼一吸之间与夜晚的微风完美交合，整个人站在月光之下，犹如下凡的神君，月白与幻紫交融，飘逸中又为他平添了一份尊贵。

　　顾珀忽然觉得这人认真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随着沈君柏面前图案越来越完整，他的四周灵力的暴动也越来越强，最后甚至隐隐以他为圈子，无数灵力在他身边翻涌聚集成为一个小型的龙卷风，沈君柏的道袍被吹得呼呼作响，连道簪都吹歪了，挂在头发上摇摇欲坠，透过灵力光幕，沈君柏的脸在飘扬的发丝之间若隐若现。

　　“聚！”沈君柏轻喝一声，随即无数紫光在他手中亮起，周围的灵力呼啸地涌入紫灵之中，他快速在符文的末尾点上一笔，随即符文亮起白光。

　　沈君柏手臂一挥，符文缓缓印在柳灵的身体上，斑驳的树干上泛起阵阵无形的涟漪。沈君柏脚步挪动，手中却一刻不停，一道道白色符文融入脚下的土地，而后与树干上的符文遥遥相应，形成了一道道若有似无的联系。

　　半晌，沈君柏终于停了下来，他轻轻吐了一口气，道：“接下来我要用阵法召唤你的各路灵魂分身，你需要压制住他们，否则将前功尽弃。”

　　柳树树叶哗哗作响，仿佛在回应沈君柏的话语。

　　沈君柏点了点头，随后看向各处的符文，他双手捏决，瞳孔身处似乎有火光亮起，轻喝道：“起。”

　　随着他声音落下，无数符文像是伸出触角一样向周围扩散，白色的光芒互相交融，以柳灵为中心形成了一道繁复的阵法，阵法交融的一瞬间，沈君柏作为阵法的创建者，清晰感觉到了一道道灵魂力量正在疯狂涌入阵法之中，阵法也在疯狂运转，白色的光芒吞吐不定。

　　面对大量灵魂涌来所造成的阵法运转的负荷，沈君柏一下子咬紧了牙关，他还是低估了柳灵的分身强度。

　　沈君柏缓缓半蹲，手掌放在阵法之上，他的灵魂力量迅速蔓延到阵法的各个角落，极力维持着阵法的运行。

　　看着不断摇晃的柳树，沈君柏心中不禁苦笑，果然是有千年修行，即便是灵魂分身也比一般的要强上许多，他的聚灵阵法一时间还无法承受这么多的灵魂力量，若是现在就解除阵法，恐怕他和柳灵都将受到不同程度的反噬，为今之计，只有期盼柳灵本体能够尽快为这些灵魂打上烙印，镇压它们。

　　伴随白光不断荡漾，沈君柏感觉面前似乎有些眩晕，阵法的维持对他的灵魂力量也是一种消耗，沈君柏的汗一滴滴落下，他看着眼前变得模糊的景色，索性闭上双眼，想要全身心控制住阵法，忽然，一阵冷气从空气中蔓延开来，沈君柏不禁打了寒战，灵魂仿佛都清醒了许多，他睁开了双眼向旁边望去。

　　只见顾珀此时盘膝坐在他的身边，无数寒气从他身上散发出来，不光沈君柏感觉到了冷意，似乎连阵法中的灵魂波动都弱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