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行》无野孤绿

1、第 1 章

　　破妄国皇城。

　　初夏清晨，天微微亮，午门外已经聚集了众多上朝的官员。

　　沈君柏在人群之外后背依靠着宫墙站着，少年身姿挺拔，五官柔和，正微微垂目看向脚下，他身着青色的衣衫，整个人轻灵又透露着些许生人勿近的气息。

　　听着周围传来的似有若无议论，沈君柏只感觉一堆蜜蜂在他身边嗡嗡得头疼。

　　“张大人，那边站着的那位，是谁家的公子？瞧着眼生，我不记得有如此年轻的官员啊？”

　　“李大人初来皇城自然是没见过的，就连我也是刚刚问了几位交好的同僚，才知道的此人的身份，正是从小被寄养在青霞门的三皇子。”

　　“三...”李大人不小心惊呼出声，随后又压低了声音，“他怎么今天来上朝了？”

　　“谁知道呢，听说是陛下亲喻传他进宫，因是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出现，好几个老大人也是观察了好久才认出来的。”

　　“那我们要不要去拜见一下？”

　　“拜见？拜见什么，李大人难道不知道陛下最恨大臣和皇子有来往吗？”

　　那位李大人闻言也不再开口，忽然，他的耳边轻轻飘来一句话。

　　“一个废了的皇子，有什么好拜见的？”

　　沈君柏默默听了半晌，忽然“啪”地一声合上了手中的折扇，眼神扫视过周围，皮笑肉不笑地将那些探究的目光一一顶了回去。

　　终于清净了，沈君柏不禁掏了掏耳朵。

　　他目光一直看着来时的路，右手的折扇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左手的手心，半晌，沈君柏看见远处出现的一抹白色的身影，终于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那位白袍人一直跑到最外层的宫门外才急急停下了脚步，整理了一下道袍，才慢悠悠地朝沈君柏这边走来。

　　那人一身白袍，看着年岁不大，头发被一根道簪竖起，肤色白净，一双眼睛神采飞扬，正一边走一边笑着打量前面的官员。

　　随着那人越走越近，周围又响起一阵讨论声。

　　“那不是青霞门的尘景长老吗？他怎么来了？”

　　“不会是为着三皇子来的吧？”

　　“青霞门贵为三宗之一，不是向来不参与政事吗？”

　　“人家是不愿意参与，又不是不能参与。”

　　眼看着尘景走近，一些和他相熟的人也纷纷点头致意，尘景一边回应一边踱步到了沈君柏身边。

　　“累死我了，这个会怎么这么早？差点就起晚了。”尘景小声吐槽。

　　“还行，时辰刚好”，沈君柏离了墙，看了看朱红色的宫门，道：“宫门正好开了。”

　　话音刚落，朱红色的大门就从里面被人打开，等了很久的众大臣都鱼贯而入。

　　“还好还好，不愧是我”，尘景默默擦了擦脑门的薄汗，拍了拍沈君柏示意他赶快跟上。

　　沈君柏两人跟着上朝的众人走过长长的台阶，面前是一座宽阔的大殿。

　　“借过，借过。”

　　“让一下，让一下。”

　　尘景一进殿就带着沈君柏穿过众多人海，站在了队伍的最前方。

　　大臣们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刚要开口说话，眼神却先看到了一抹明黄从宫殿外走来。

　　众大臣赶忙站好，而后统一拜了下去。

　　于是，大殿之中，阶梯之下，只有沈君柏和尘景微微鞠躬。

　　沈星渊走到了龙椅前坐下，眼神一下注意到了尘景后方站着的少年，他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随即轻轻抬手示意众人起来。

　　他的眼睛扫过下方的人群，看到尘景，笑道：“尘长老今日怎么来我这朝会了？”

　　“君柏身体不好，左右我也无事，便和他一起来看看，路上也能照顾照顾他。”

　　“倒是给你添麻烦了。”

　　沈君柏刚刚站直身体，就听到身后有人低声私语。

　　“三皇子见了陛下为何不拜？”

　　“我看是在宫外呆久了，已经忘了规矩了吧？”

　　“别说了，没看见是和青霞的人一起来的吗？”

　　众人议论的声音虽然小，但是在殿中的哪一个不是耳聪目明，沈君柏正要开口，前方的尘景倒是先缓缓开口。

　　“陛下勿怪，君柏为我师兄亲传，为掌门亲传弟子，位同青霞门的长老，依照规矩是不用行跪拜之礼的。”

　　沈星渊闻言倒是有些诧异地看了沈君柏一眼。

　　“亲传弟子也不一定有令牌吧？我记得三皇子不是记名弟子吗？”有大臣不解发问。

　　听闻此言，沈君柏意识潜入储物戒，正要调出令牌时却听到上方的沈星渊缓缓开口。

　　“无妨，众卿有何上报的，先一个个来吧。”

　　沈星渊一发话，下面众臣立即噤声，规规矩矩地开始一天的汇报。

　　听到沈星渊的话，沈君柏的意识从储物戒中离开，却发现四周有些不太对劲。

　　他仿佛处在一个透明的结界之中，无论看谁都像是眼睛上被蒙了一块纱一样。

　　他刚想触碰前方的尘景，忽然，无数威压从天而降，沈君柏的身体各处随即传来大小不一的响声。

　　这个气息？

　　沈君柏努力抬了抬头，看到了高座之上的沈星渊。

　　众人皆是雾蒙蒙的，唯有他，沈君柏甚至看清了他嘴角的那一抹似有若无的嘲意。

　　沈君柏的双腿如铅块似的向下坠，他的脑门上立即浮出细密的汗珠。

　　沈星渊疯了吗？竟然在大殿上就对他动手！

　　沈君柏咬牙强撑，是了，沈星渊绝对是在记恨刚刚沈君柏没有向他跪下。

　　沈君柏的背已经被压得起不来了，他两只手顶着地面，双腿不断打颤，在如此威压之下，沈君柏的身体各处散发着不同的光芒，那是他经常拿自己做实验，留下的各种符文。

　　其中不乏龟甲纹，厚土纹等防御性的符文。然而这些符文在沈星渊的威压之下，都开始逐渐崩解，一一散去。

　　没了符文，威压便直接降落在沈君柏的身上，沈君柏的脸色倏然发白，嘴中涌出一股温热的感觉。与此同时，众多威压透过沈君柏的身体，抵达沈君柏的身体各处，却在丹田中遇到了阻遏。

　　沈君柏的元神深入身体，只见丹田处出现一层透明的结界，沈星渊的威压降临使得这层结界不断晃动，犹如流动的水波，将侵袭而来的威压不断化解。

　　“嗯？”

　　高台之上，沈星渊似乎也觉察出不对，他深深看了沈君柏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似乎想到了什么，轻轻抬起了左手。

　　沈君柏仿佛有所感应，他抬头向沈星渊看去，只见对方的手慢慢落下，每落一分，自己丹田内的屏障晃动得越加激烈，腿上的压力被缓缓释放，更多的威压犹如饿虎，直扑他的丹田。

　　沈星渊这根本就是在有意折磨他。

　　沈君柏看向体内不属于自己的强大威压，他隐隐觉得，沈星渊此时已经不在乎他跪不跪下了。他像是一个随意溜达进别人屋子的人，想要看看那个上了锁的最值钱的箱子里放了什么。

　　丹田之处，是他最大的秘密。

　　“该死，停下”沈君柏在心中大声呼喊，奈何他发不出话，只能发出嘶哑的呜咽，元神化作小人挡在屏障之前，奈何那些威压轻松地穿过了它，只剩下元神小人的背紧紧贴着丹田前的屏障，它的小手在胡乱摆动，试图打乱这铺面而来的威压，可是那些威压在他手中穿过，没有一丝痕迹。

　　沈君柏静静看着这一切，嘴中的铁锈味愈加浓烈，他的意识变得模糊，耳边似乎听见了大臣们上奏的声音，其中夹杂着沈星渊的回应，模模糊糊，听不清楚。

　　终于，沈君柏的耳边传来一声清脆的响声。

　　庇护着丹田的屏障在强大的威压下开始不断发出响声，裂纹渐渐遍布屏障。

　　元神小人双眼发红，小手不断触摸屏障，试图将裂开的地方向中间合紧。然而它的努力不过徒劳，咔嚓一声，第一个碎片掉了下来，正掉在了小人的脚下。

　　它将碎片捡起，眼中有滚烫的泪落下。

　　上面的沈星渊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略微低头正好遇到了那一抹炙热的目光。

　　那目光仿佛让沈星渊有片刻的愣神，而后逐渐和他脑海中一个身影不断重合。

　　沈星渊的手上倏然爆出青筋，少年的目光犹如利剑，和他记忆中最讨厌的样子简直是一模一样。

　　“陛下？陛下？”殿中正在奏报的官员见沈星渊愣神，轻声呼唤。

　　“说！”沈星渊不耐地回应，心中的怒气再也掩饰不住，他的身上散发出威压，令汇报的官员吓得急忙跪下，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

　　伴随着沈星渊的发怒，沈君柏终于再也忍不住，一口血从其口中喷出。

　　完了，都完了，沈君柏喃喃道。

　　正在此时，沈君柏储物戒中忽然亮起五彩的光芒，一块玉牌从储物戒中飞出，直奔沈君柏的丹田。瞬间，丹田内的威压在五彩的光芒下犹如雪融般消散，接着屏障掉落的碎片也一一升起，暂时隔绝了丹田内的气息。

　　做完这一切，令牌的光芒更为明亮，它飞出沈君柏的身体，在他的面前不断旋转，沈君柏终于得以站起身来。与此同时，禁锢着沈君柏的无形屏障也在一瞬间碎裂成无数碎片，化作光点消融在空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