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尘美景奈何“仙”》孤茶与烟

12、束发

　　修仙之路漫漫，练气数载，筑基十年，结丹更要看天赋机缘，修得丹元后，常人还需苦磨百年光景，才得以入元婴境界，无一例外。

　　而顾云凉，弱冠之年而已。

　　“怎会如此？”向出尘再三确认，仍旧觉得不可思议，顾云凉的丹元不停运转的同时，竟然还在向自身索取灵力，这种感觉倒是很像……

　　顾云凉见他百思不解，拧起眉头说：

　　“你怎么这副表情？有什么不妥之处吗？”为了证明自己没事，跳下床来，又说：“我倒觉得神清气爽，灵力充沛。”

　　向出尘刚要应声，就听见武司叶连连敲门，将他喊住：

　　“出尘上仙，劳烦您出来一下。”

　　本不想搭理他，可这事古怪，还是要与他探讨一番，思量之后，对顾云凉说：

　　“你先休息，我去去就来。”

　　说话间，上前扶住了他的肩膀，轻眯双眼，便瞬间关了顾云凉的五识，只觉浑身无力，倒在了向出尘的怀里，昏睡过去。

　　那人疼惜，将他扶到床上，掩好被子才放心出去。

　　武司叶生怕被上仙埋怨，谄笑说道：

　　“在下可为您解心中疑惑。”

　　向出尘轻嗯，算是允诺。

　　“上仙定想知道，顾云凉为何小小年纪，修为平平，却可轻易入得元婴境界。”

　　武司叶见人家没理他，只好自答道：

　　“顾云凉在吸取魔气时，我从门缝中看到，他双眼黑瞳，青筋暴起，眉间黑气与你当时并无不同，但他却没有受到任何伤害，甚至与那魔气融为了一体。”

　　“你的意思是，他的丹元可以炼化魔气？

　　武司叶点头，继续说道：“顾云凉弱冠之年便可入元婴境界，可想而知，吸取魔气的确增进了他的灵力修为，你也知道他是何身份，不足为怪。”

　　向出尘自责，不该一意孤行，以丹元炼化降镇塔，低估了魔尊的实力，也高估了自己。顾云凉本就是魔族圣物，黑莲所化，早该预想到有可能发生的所有变故，也不至于彻底喂足了黑莲魔心。

　　“上仙不必担心，我见顾云凉并无大碍，貌似那降镇塔中残留的魔气，还不足以侵蚀丹元，因祸得福也说不一定。”

　　武司叶的劝慰也没有让他好一些，从虚顶中取出降镇塔，没了魔气的塔身，竟看起来十分普通，虽也有灵力笼罩，却不及万分之一。

　　武司叶摇头叹息，跑到角落里又喝起了酒，嘴里喃喃道：“就算没有这魔物还会有其他，都是天命，改不了啊，改不了……”

　　向出尘此时也颓了下来，他不愿重蹈覆辙，不愿再受相思之苦，更不愿午夜梦回时，只恨覆水难收。

　　他不能再失去顾云凉，绝不能！

　　向出尘游离的回到内室，见他还未醒来，心里难免确幸，他轻坐在床边，牢牢握住那人的手，却也只是牢牢握着，说话时带着哭腔：

　　“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你说我欠你一次，可又何止一次？桩桩件件出尘铭记在心，从不敢忘，我只怕，还没把欠你的还完，就再也护不了你……”

　　他伏在顾云凉的身边，向出尘也知软弱无用，可还是泣不成声，任自己落了泪，侵湿了他的半边衣袖。

　　深夜，顾云凉醒来，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敲了几下也无用，自语道：

　　“我怎么睡着了……”

　　这一觉睡的很熟，总觉着这两日发生的事情，犹如黄粱一梦，亦真亦假，再探自身丹元后，才敢确定，似梦非梦而已。

　　忽感衣袖潮湿，顾云凉摸了摸，心里疑惑，喊了几声向出尘，却没有人应，只听得见庭院里，武司叶的呼噜声。

　　连忙起身跑到院中，四处寻了一圈，秋千架，摇椅上，茶桌前，都没有他的身影。

　　还没来得及难过，向出尘就已推开院门，手中提着两支桃子，缓缓走来。

　　顾云凉以为梦还没醒，因为眼前的老道士，与寻常仙风道骨的向出尘判若两人，头发凌乱，衣袍褶皱，脸上还有几处细长的血痕，清晰可见。

　　“你怎么这副模样？偷桃子被抓了？”顾云凉见他没走，喜形于色，上前接过他手中的蜜桃，才看清桃子上的灵印，是四月颜所属。

　　灵印，即是每个修仙之人的标志象征，武司叶的灵印是青色酒尊，白风的灵印是赤色铃铛，花千里的灵印则是两只异兽。

　　至于向出尘，也有一个灵印。

　　是他的留下的……

　　向出尘也知自己狼狈不堪，却未在他面前做任何掩饰，解释道：

　　“本意是去西城，用灵根救回上玄木，可四月颜一直不许我靠近，纠缠许久才回来的晚些。”

　　顾云凉都能想象到，那疯娘子的模样，定如失去理智的野兽，胡搅蛮缠，下手泼辣。可怜了向出尘，又不能对昔日好友下手，只有站着挨打的份。

　　“那这桃子怎么来的？”顾云凉一见这红彤彤的大桃子就口水直流，不管不顾的狼吞虎咽起来。

　　“离开时，遇到了花千里。”

　　“定是赶来谢你，替她除掉了龙血藤。”

　　顾云凉一颗蜜桃已进了肚子，刚要啃下一个，还是想着给向出尘尝尝，说道：

　　“花姨娘的谢礼不免有些小气，你就将就一下，吃一个吧。”

　　出尘上仙替她解决了这么大的麻烦，居然只拿两颗桃子就想打发人家，还是借花献佛，拿的别人家的桃子，实在说不过去。

　　向出尘却并不认可：“花千里平时或许小气，可今日这两颗仙桃算得上是大礼。”

　　“就这？”顾云凉调侃：“你也是没吃过啥好东西。”

　　向出尘轻描淡写地说道： “山珍海味自是吃过，可这五百年才生一颗的仙桃，即便是神界，也难寻几颗。”

　　“什么？五百年一颗？”顾云凉惊道：“你怎么不早说，刚才吃的太快了，都没来得及尝尝味道。”

　　顾云凉左看右看，也没瞧出来与普通桃子有何不同，可还是如视珍宝，擦了又擦，递给向出尘说：

　　“你刚刚受了伤，理应滋补一下。”

　　向出尘温柔应道： “我不需要，都给你，留着慢慢吃。”

　　“就等你这句话了！”顾云凉想都没想，直接放入乾坤袋中，生怕人家反悔要了回去。

　　见他可爱模样，向出尘宠溺一笑。

　　“上玄木怎么样了？”小机灵鬼岔开话题。

　　向出尘坐在茶桌前，温水煮茶，不紧不慢的说：“虽以重获灵根，但若想化形，恐还要一些时日。”

　　“无事就好，化形是早晚的事。”

　　顾云凉说完，越看向出尘乱糟糟的头发，越不顺眼，从乾坤袋中掏出一精致骨梳，几步跳到向出尘的身后，便要替他束发。

　　待向出尘反应过来，顾云凉已经解开了他的发髻，如同乌木的长发，散落在他的背上，向出尘紧张的不知所措，连忙说道：

　　“我自己来。”

　　“吃了你两颗仙桃，理应报答，坐着别动，马上就好。”

　　黑发从指尖穿过，顾云凉暗叹，从未见过如此精致柔顺的发丝，和人家相比，自己的头发简直就是杂草一堆，鸡窝一个。

　　向出尘自然听他的，不敢乱动，眼睛楞楞地看着前方的空气，偶尔顾云凉的指尖触到他的脖颈，不禁的心跳加速，思绪万千。

　　“老道士，我想问你一件事。”

　　“你说。”

　　见向出尘应的干脆，顾云凉也就壮起了胆子，以最快的速度说道：

　　“我现在已入元婴境界，按你之前所说应当去找白叔父，可否告知其中原委，我也好找个正当理由去寻他。”

　　“无需理由。”向出尘顿了顿，又道：“他自会帮你。”

　　后又想，还是不放心他一人行事，借此机会也可直接炼化了那火系灵狐，避免不必要的变故，白风信不过，或者说，向出尘除了顾云凉谁也信不过，只能他自己亲力亲为，方能安心。

　　顾云凉应声明白继续束发，许久的沉默令空气里的味道都变得暗味，月下寂静，繁星闪烁，向出尘无心美景，渐渐闭上双眼，沉浸在他的温柔里。

　　武司叶在院中角落醒来，睁眼便看见向出尘闭眼静坐，顾云凉立在身后为他束发的样子，既美好又暧昧，赶紧翻过身去，装作没看见。

　　凉风袭过，月入云中。

　　挽好发髻后，向出尘起身拱手说道：

　　“多谢。”

　　“举手之劳，不必客气。”

　　顾云凉话音刚落，远处竟飞来几只乌鸦，落在角楼的墙头上，此起彼伏的嘶哑声，响彻整个街头。武司叶本还装睡，此时早已心烦意乱忍无可忍，丢了几个石子，也没打中，嘴里大骂：

　　“不长眼的晦气东西，三更半夜的跑老子这报丧，我看你们是活腻了！”

　　顾云凉却察觉不对，宁远城中的乌鸦大多都生活在东城一带，即便化形后也不会轻易离开，原因倒也简单，旁人都觉得它们是不祥之兆，所谓“乌鸦头上过，无灾必有祸”的言论，一直根深蒂固，自有成见，就难以消除。

　　所以为了自保，它们族类始终禁锢在东城最偏远的白虎坡后，千年以来受妖王庇护，才得以繁衍生息。今日午夜已过，这群家伙一改往常，聚在北城角楼，定有其他原因。

　　顾云凉上前本想一探究竟，向出尘却横臂挡在他身前，小声说道：

　　“不要过去，看它们的眼睛。”

　　顾云凉仔细看了几眼，那些乌鸦的羽毛被血侵染，扇动翅膀时，竟有血流在墙围上，一只乌鸦扭转身体，正对上顾云凉的眼睛。只觉头皮发麻，连连作呕。

　　难怪乌鸦惨叫，不知是谁挖下了它们的眼球，只留下两个血肉模糊的空洞，用力嘶叫时甚至有血从洞中流出，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