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远山》惜润如玉

1、人间

　　2018年的夏天燥热拥挤，十几岁的沈晏离开偏僻遥远的小县城来到父母打工的大城市生活。
　　沈晏的母亲梁丽在北京有钱人家里做保姆，因为沈晏上学的问题打算辞职，雇主陈华念旧情，再加上梁丽为人老实，数十年如一日的认真做事，不愿意更换保姆，便包揽下沈晏上学的事情，并为沈晏安排了一间卧室。
　　大城市的的教育水平是小县城无法比拟的，梁丽无法拒绝，主动提出降低薪水，以求个心安理得。
　　初到北京沈晏被震惊的说不出话，以往她只在电视中看到过这座遍地繁华与机遇的城市，她想象不到，城市与城市之间竟有如此大的差别。一座座大楼高挺入云，柏油马路纵横交错，放眼望去如同钢铁森林，不见尘烟、不见土路。
　　沈晏拎着装满她全部行李的布袋局促地站在一尘不染的车站前，鞋底沾染的已经干涸的泥土与脚下亮的能当镜子的地板砖格格不入。
　　她睁着一双大眼，仔细搜寻记忆中梁丽的面庞。
　　一辆黑色保姆车悄无声息的停在沈晏面前，车门打开露出记忆中熟悉深刻的脸庞。
　　站前停车限时，梁丽利索的拿过女儿的行李，母女坐在后座。聚少离多，沈晏对梁丽并不亲近，她甚至觉得有些尴尬。
　　车子行驶进了独栋的别墅，沈晏看到面前宛如宫殿一般的建筑心里又是一惊，心想，有钱真好。
　　整座别墅分为地下两层，地上三层。负一层是保姆间和储物室，也就是梁丽沈晏居住的地方。
　　换好拖鞋，沈晏拎着自己的鞋跟着梁丽坐电梯来到负一层，她看着干净的房间有些局促，这真的是她的房间吗？
　　梁丽一边为他收拾东西一边给她介绍雇主家的情况。雇主陈华，常年居住国外，不经常回来，傅先生更是一年见不到几面。这地段雅致安静，靠近市区最好的高中，平日只有傅家独子傅润之在此居住。
　　“一楼是客厅和餐厅，还有几间客房，没有什么事尽量不要走动，二楼和三楼是雇主家的卧室除去打扫卫生，非请勿入。”梁丽仔细交代。
　　沈晏认真点头。
　　她看着这栋房子，心里生出一丝自卑的情愫。短短一日，跨越阶级的事物不断刷新着她的眼界。
　　沈晏很听话，一连半月都待在负一层，从没踏入过楼上。
　　沈晏睡眠较浅，一点动静都足以将她惊醒。走廊传来窸窣的声音，她立即坐起身，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侧耳倾听。
　　耳朵刚靠近，门就被人从外推开。厚重的木板撞在脑瓜上发出“砰”的一声。
　　沈晏疼的眼冒金星，下意识地蹲了下去。傅润之也吓一跳。房间并未开灯，昏黄的廊灯照不进去，只隐隐看见门后方有一团蜷缩的身影，不知是人是鬼。他吓得倒退一大步，修长的身影贴在墙壁上，漂亮有弧度的桃花眼因惊吓而微微睁大，“你哪位？”
　　沈晏捂着脑门缓缓站起身子，尴尬僵硬地走出阴影，站在门前。
　　傅润之这才看清面前的人，身形羸弱瘦小，身着洗的发白的棉布睡衣，平平无奇的小脸满是惊恐。
　　沈晏傻愣在原地，她想说我是这家保姆的女儿。张嘴却感觉喉咙异常空洞，发不出一丝声音。没一会脸窘迫的通红。
　　两人僵持一会，傅润之突然想起什么，他轻咳一声站稳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沈晏，“沈晏？”
　　沈晏点点头，又偷偷瞄了一眼面前身形高大的少年。栗色的自然卷搭在白皙的额头上，五官异常矜贵俊秀。沈晏一愣，连忙低下头。
　　傅润之径直从她身边走过，走到原来的储物间门口，现在改成了沈晏的卧室。
　　他推开虚掩的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小床，意识到什么他立即退出来，不自在地挠了挠卷发，“你知道储物间的东西搬哪去了吗？”
　　沈晏点头，带他走到最尽头的一个小房间。
　　傅离进去后开始翻箱倒柜，沈晏站在原地也不知道该走不该走，毕竟按她的想法来看傅润之也算半个雇主吧。
　　里面渐渐没了动静，沈晏忍不住往里看去，只见少年弓着腰双手拖着两个叠在一起的、巨大的储物箱，他似乎用尽全部力气，箱子却只轻轻抬起一个小角。
　　……
　　犹豫了一会，沈晏鼓起勇气走过去，什么也没说，只顺势抬起箱子的左右两侧，动作行云流水。
　　箱子轻松被她抬起。箱子不轻，但比不上老家几百斤一袋的小麦。
　　傅润之看着面前瘦弱却异常大力的身影默默的点了个赞。
　　他跟在沈晏后边，忍不住小声提醒，“一定要慢点，很贵的。”
　　沈晏一听到贵这个词，控制不住地颤抖一下，抬箱子的手抓的更紧了。
　　她放慢脚步，专心看着面前的路，心里一直在提醒自己这很贵，千万不要出差错。墨菲定律曾说：越害怕什么越来什么。事实证明墨菲是对的。
　　就快要走到电梯口时，沈晏突然被脚下凸起的地毯绊了一下，整个人不受控制的朝前扑去，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傅润之来不及补救，就见沈晏躺在了地毯上，储物箱里的东西散落一地，从他的角度看像是爆了一地的装备。
　　“啊啊啊！”傅离大步过去，心疼的捧起他的心头宝—atat步行机。这个不仅贵，还耗时间啊，他耗时几天才完成！
　　沈晏如同大难临头，本就不小的眼睛因惊恐又睁大几分，露在外面的肌肤被零件硌的泛红，她像是感觉不到一样，满脑子都是这东西要多少钱啊，该怎么和梁丽开口，会不会影响到梁丽的工作…
　　思考良久后她缓缓直起身子，蹲在傅离身边：“对不起啊，我，我赔给你。”她不会想到这看似普通的积木玩具价值四位数。
　　傅离没理她，只惋惜的捧起掉落的零件，等都捡完才抬眼看她。小姑娘一双眼睛写满惊恐，枯黄的发丝搭在肩上，傅离一瞬间没了脾气。她太像傅离小时候救助的一只流浪狗了！
　　一样的黄色毛发，一样的含着水光的黑漆漆的大眼睛。
　　傅离轻叹一声，“赔的起吗？你把它重新拼好就行了。”
　　沈晏闻言一怔，迅速低下头应了声“好。”她抱着箱子正要转身又被叫住。
　　沈晏以为他又反悔了，连忙放下箱子局促的站在原地。
　　傅离走到她面前从她胳膊上拿下一小块零件扔到箱子里，然后转身上楼。
　　沈晏抱着箱子快速走回卧室，一番摸索后在最底层找到了个说明书，因太过繁琐，她研究了整整一夜。
　　次日，梁丽来喊她吃饭时她正顶着偷偷看说明书，为了不被梁丽发现，沈晏把箱子塞进床下。
　　“傅夫人来了，你一会收拾干净点，去上楼和阿姨打个招呼。”梁丽拿出一套衣服递给她。
　　沈晏接过后点了点头。换好后她乖巧的跟在梁丽后面，母女上了电梯。
　　沈晏隔着老远就看见一个身形优雅的女人坐在沙发上，小香风套装衬的女人白皙曼丽。她看见沈晏后杏眼弯起“这就是沈晏吧？长的真漂亮。”
　　突如其来的夸赞让沈晏涨红了脸，傻傻的站在原地不知道说什么。
　　还是梁丽提醒她快和阿姨打招呼，她才磕磕绊绊的说了句“阿姨好。”
　　“不用太拘谨，阿姨的儿子和你一样大，把你安排到他学校去，你俩也算有个伴了。”
　　沈晏心一跳，不知道是好是坏。
　　早餐准备好后，陈华拉着梁丽和沈晏一同用餐，几人刚落座，傅离顶着乱糟糟的头发下了楼，他睡眼惺忪，自然的拉开板凳坐了下去。
　　“没礼貌，这是梁阿姨的女儿沈晏，也不打声招呼。”傅母温柔的责怪。
　　傅离这才坐直身子，懒懒地抬眼看向沈晏，一字一句说道：“你—好。”
　　礼貌且疏远。好似昨天两人不曾见过一样。
　　沈晏僵硬地扯了扯嘴角算是回应。不知道为什么她没法让自己落落大方一点，总是很僵硬、很笨重，像一只提线木偶，无形的透明鱼线拉扯着她，让她不自在。
　　面前摆着精致的银餐具，沈晏没学过用餐礼仪，面对丰盛的早餐她只喝了一碗白粥。
　　吃完饭傅母上楼给沈晏安排学校，大厅只留下沈晏和傅润之两人。她有些无聊，盯着自己的衣摆出神。其实粉色并不适合沈晏，她肤色不白，芭比粉一衬托看起来又黑一个度，她不自在的扯着衣领，身子往下缩了一点。
　　再看傅润之，简单的衣物被他衬托的高级又简约。如雪一般白的皮肤让沈晏看的很是自卑。
　　看入迷时，陈华身姿优雅的走下楼，轻坐在沙发上，“学校的事情办好了，和润之同学校不同班级。”她看了眼沈晏莞尔一笑，“以后有什么需要直接找这个臭小子，不用客气，阿姨很喜欢你妈妈。”
　　沈晏刷一下站起身，紧张地朝陈华深深鞠了一躬，她不太会说感谢的话。
　　陈华被她逗笑，连忙招呼她坐下，“开学后有家庭教师辅导你们作业，有什么不会的直接问。”
　　感激的情绪充满胸膛，沈晏涨红了脸，声音微弱：“谢谢。”
　　回到房间，梁丽拉住沈晏询问傅母都说了什么，沈晏一五一十的交代。梁丽听完又叮嘱沈晏不要越界，要有寄人篱下的自知之明，沈晏老实点头。
　　其实她一直都想不明白父母为什么总是哭穷，从小到大她的衣服都是表姐剩下的，家里只有她一个小孩，父母也都有工作，家住农村没有房贷压力，偏偏活的像个乞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