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乖不乖》橙汁盒

1、01 小同学，一食堂怎么走？

　　四月下旬，晚上九点。
　　一辆大巴停在京大校园内。
　　程栀和抬眸，坐了一天的车又没怎么吃东西，她脸色微微发白，车上闷出的热气有些干燥。周身躁动，同车的人纷纷拿起行李下车。程栀和静静地靠在椅背上，车内昏暗的暖光映照出她精致的脸庞，仿佛她跟身边的一切都格格不入，自成一个世界。
　　良久，躁动渐渐消散。程栀和拿起腿上的外套起身，慢吞吞地穿上，又伸出手拽起架子上的双肩包，包有些重，直直砸向她怀里。一旁的少年猛地伸手过来捞了一把，包稳稳落在她的臂弯里。
　　带着困意的眼尾撩起丝丝不自知的妩媚。
　　程栀和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好看的桃花眼微微弯成一道月牙。
　　“谢谢。”
　　“不用谢，”蒲以繁勾起唇角，浅浅的酒窝若隐若现，看向她的眼眸中闪着细细碎碎的光，仿佛撒满了星辰。
　　“我先下去。”
　　“好。”
　　蒲以繁转身拎起自己的包，弓着身子，头顶擦着大巴车的自动门框走了下去。
　　程栀和也不着急，背上书包，又检查了一遍座位上没有落下东西，这才下了车。
　　“栀栀这里！”
　　程栀和抬头，看向眼前飞奔而来如小鹿一般的女孩，眼里顿时溢满了笑，张开自己的双手，和那雀跃的小姑娘扑了个满怀。
　　“你总算回来了，”云暖抬起头，眼神清澈透亮。
　　将手中拎着的东西在她面前扬了扬，“给你带了煎饼！”
　　程栀和伸手接过，拍拍云暖的脑袋，露出一排整齐的贝齿。
　　“等着，跟老师说句话再走。”
　　说着抬腿走到前车门。
　　国海站在人群中，边用手理着鬓间有些发白的头发，边和身侧如鹤立鸡群般的少年说话，余光瞥见程栀和过来，招了招手。
　　“老师。”
　　“你们两个回去好好休息，”国海微笑着对两人说，眼里是止不住的赞赏，“这次报告做的非常不错，没想到本科生的能力也这么强，不愧是老辛带出来的学生……”
　　辛教授是她和蒲以繁的毕导，也是京城博物馆的副馆长。程栀和嘴角勾起一抹温和的笑，暖黄的路灯下显得慵懒又温柔，身旁的蒲以繁侧头，看着她被微风吹起鬓边柔软的发丝，晃了神。
　　国海感受到两人之间的氛围，忍不住笑起来，用力拍拍蒲以繁的肩膀。
　　“你先回去休息吧，我还有话跟栀和说，”老顽童说着将脑袋偏向少年那边，小声说道，“抓紧啊，快没机会了。”
　　蒲以繁身形僵了一瞬，随后向国海微微颔首，看了眼程栀和后，转身离去。
　　国海看着他有些凌乱的步伐，暗笑，这小子一诈就露馅，真以为藏的深？
　　程栀和抬起明亮的眸子打量着国海。
　　这次为期一月的北海文物修复实践，现场除了他们这一群学生外，全是文物界和历史界大拿，单拎出来都是泰斗的存在。京大作为全国最高学府，由国海教授组织带着他们去长见识，而他们这一车学生，除了程栀和跟蒲以繁外都是硕博生。
　　国海悄悄揽过程栀和，低声说道：
　　“栀和啊，你那碑拓借我看看？”
　　程栀和挑眉。什么借他看看，那是有借无还。
　　“我要送给自家叔叔，您老想要，自个儿去博物馆拓也是一样的。”
　　国海叹了口气，摆摆手，暗骂没良心。这东西进了博物馆，辛锦余那老家伙会给他看？
　　“行了，你快回去，过几天是校庆，你也快毕业答辩了，忙你的事情去吧。”
　　“好的老师。”
　　语气欢快地跟国海说了再见，程栀和从车边找到自己的行李箱，拖着向台阶上等她的云暖走去。
　　云暖拖过她手中的行李箱，程栀和没拒绝。大巴车坐了一天一夜，她又晕车，路上吃不下东西，实在难受。
　　两人边说着这一个月发生的趣事，边穿过夜晚的校园，朝宿舍走去。
　　走到宿舍楼下，程栀和看见一个微微弓着身子的人站在宿舍门口的路灯下，还是那件冲锋衣，包还是单挎在肩上，碎发打在额头上，溢出一股桀骜的少年英气。
　　少年抬起头，两人的目光撞上，他弓起的背舒展开，抬腿朝程栀和走来。
　　“……依依和明月的论文差不多了，可我的还是不过……”云暖正在诉苦水，突然感觉眼前一暗。
　　“程栀和，”蒲以繁站在她们面前，真诚无害的眸子看向程栀和。
　　“暖暖，你先回去吧……”
　　云暖看了眼蒲以繁，有些气呼呼的。
　　“那我先走，栀栀你快点，不然一会儿阿姨锁门了。”说着拖了程栀和的箱子朝宿舍走去。
　　“什么事？”
　　程栀和目送云暖进了宿舍门，抬头问道。
　　蒲以繁没说话，从冲锋衣的口袋里掏出一个长长的盒子递到程栀和面前。
　　“送你。”
　　少年长长的睫毛遮住眼眸，也遮住了眼底的一抹慌乱。
　　程栀和愣了愣仰头看他。她回来的路上听同座的学姐说，蒲以繁在北海的一个月，除了日常的修复工作，都在用修补陶瓷的陶土做一个簪子。她倒是没见。
　　“谢谢。”
　　伸手接过。
　　少年微不可闻地松了口气，抬眼对上程栀和的目光。
　　程栀和摘下自己的双肩包，将书包拉链上挂着的小挂饰摘下。这是她在北海的文创店买的材料，抽空做的小麒麟挂饰。
　　“给你。”
　　细白的小手中握着一只火红的胖乎乎的小麒麟。
　　蒲以繁看着眼尾带笑的少女，乱了心神，半晌才接过。
　　“谢谢……”

　　......

　　程栀和刚走到宿舍门口，就听见宿舍里三人吵闹的声音。
　　“我拍的最好看！最有氛围感！”是室友曲明月的声音。
　　程栀和打开宿舍门，三人听见动静，迎了上来。
　　“栀栀，”云暖过来，接住她手中的双肩包。
　　“栀栀！你和蒲以繁是不是已经‘暗度陈仓’了？”曲明月咋咋呼呼跑来。
　　“栀栀大美女，我们刚刚拍了你和蒲大帅哥的照片，超好看哦~”陶依依跑过来，举起手机，拉着程栀和的胳膊给她看。
　　程栀和看了眼旁边不说话的云暖，握住手机，垂眸看起照片来。
　　照片中的两人因为手机俯拍角度问题，仿佛离得特别近。路灯下他伸手接她的小麒麟时侧着头，像是拥着她……亲吻。
　　程栀和对这种事并不在乎，她心中一片清明，就算看着这“亲密”的照片，心中似乎也没有什么波澜。
　　“角度问题。”
　　将手机还给陶依依。
　　“栀栀，那个蒲以繁怎么老跟着你啊。”云暖蹭过来，小碎嘴开始叭叭说话。
　　“……大一的时候他也老这么跟你套近乎，都大四了还是这么个关系，我听我们专业的人说你们两个在一起了，我呸！被他这么一搞，大学四年都没多少人敢对你有什么动作，要不是看他还长得挺好看，我早就一拳呼上去替你灭了这么个黏黏糊糊的软骨头男，呜呜呜，你这得少了多少大学爱情的美好回忆啊……”
　　程栀和听的想笑，推了推云暖的肩膀。
　　程栀和没将云暖的话放在心上。蒲以繁很有分寸，人品不差，大学四年里她和蒲以繁的关系出奇的好，从学术交流到兴趣爱好，两人相谈甚欢，像是难觅的知音。
　　“他对我没什么想法，我对他也是。”
　　她说的没什么不对，蒲以繁从来没有对她说过什么暧昧的话，也没有对她做过越界的举动。
　　云暖撇撇嘴巴，露出一副不乐意的表情，扭头看着程栀和精致的侧脸。
　　“我不管，他这么做就是不好。”

　　......

　　翌日，程栀和从被窝中爬出来已经上午十一点，昨天她像昏过去一样睡着。现在宿舍里空空荡荡，只剩下她一个人。
　　看了眼手机，有几个未接电话和几条消息。
　　程栀和先回了云暖消息。
　　又看见自己的毕导辛锦余教授发来消息，说下午三点给她看论文终稿，程栀和回了个好。
　　剩下的都是国海课题组群聊的消息，程栀和一眼带过，大体上是说有位校友为了京大百年校庆捐了一笔巨款，款项火速拨了下来分到了他们系里，国海在问实验室的学长学姐有没有什么需求，他上报申请。
　　群里很热闹，程栀和笑了笑，想到了实践时师兄师姐包里的那些自制工具，大眼看上去像一堆破烂。
　　关了聊天框，程栀和给温如玉回了电话。
　　那边响了几声被接起。
　　“妈咪，”程栀和声音带着些刚睡醒的沙哑，软软糯糯，“我已经在学校了。”
　　那边温如玉嘘寒问暖了几声，程栀和一一作答。
　　“乖乖，我们打算五一前就到京城。”
　　“公司没问题吗？”
　　程栀和从小生活在距京城几千公里的海市，自从前年外婆去世后，妈妈温如玉就生了离开海市的心思。妈妈不爱交际，但她最好的朋友夏晴就在京城。
　　“你不用担心，公司主要业务从去年就开始往京城转移，你哥之前闹着创业，现在也小有起色……”
　　程栀和静静听着，脑海中出现程知阳那张狂妄又欠打的脸，一瞬间无语住。
　　还小有起色。
　　“前段时间你晴姨说行一要回国了，也是这两天的事，正好等我们搬过去聚一聚。”
　　陈行一？
　　记忆太模糊，她记不清这个人。
　　“说起来行一，你以前还追人家屁股后面喊行一哥哥呢，让你哥嘲笑了你好久……”温如玉笑起来。
　　“……”
　　温如玉又絮絮叨叨说了好久，最后催促程栀和起床吃饭，才挂了电话。
　　程栀和放下手机，用被子蒙住头，直到快憋得呼吸不了，才从被子中出来。
　　踩着兔子拖鞋站到洗漱台前开始洗漱。
　　睡的太多，脑袋有些晕乎乎的，程栀和听着电动牙刷的嗡嗡声，回想着温如玉的话，眉心微蹙。
　　追着人家喊哥哥？她绝对干不出来这事。
　　洗漱完出来，程栀和从衣柜里翻出来一件卫衣套上，把换下的脏衣服扔进洗衣机里，又坐在书桌前检查了一遍论文。
　　看了眼时间，已经中午十一点半了，十二点就要下课了，程栀和不想挤着人去食堂。快速穿上鞋子，拿了钥匙出门。
　　程栀和的宿舍楼离中心广场最近，下楼的时候她就听见广场上闹哄哄的一片。到楼下一看，校庆晚会的台子已经在搭了，广场上乌泱泱的，应该是各社团的人在那里筹划节目。
　　穿过广场才是第三食堂，食堂里有她想念了一个月的红烧排骨。
　　可人太多了，程栀和叹了口气，转身绕到宿舍楼后，准备去最远的第一食堂。
　　和中心广场不同，这条路要经过一片中式园林和几栋理科实验楼，安静的仿佛避世之地。
　　程栀和快速穿过拱形的门廊和各式各样的亭台楼阁。
　　园林里有一条曲曲折折的紫藤萝走廊，通向周围的实验楼。
　　正值紫藤萝开放的季节，淡紫色的花簇从拱形的木架上垂落下来，阳光从簇拥着的花的缝隙中照射进来，形成美伦美央的丁达尔效应。
　　程栀和眨眨眼睛，细白的手指穿过丁达尔效应产生的光柱，心中感叹一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算将这美景拍下来。
　　刚按下拍照键，身后冷不丁传来一阵低沉的声音。
　　“小同学，知不知道一食堂怎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