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秋05 ...
-
-5-
高二文科班都在一楼，老梁办公室在一层尽头。李李树带着尤燚穿过长长的走廊，途中路过文一班时还探头往里看了看，摇头叹气说，徐丽珍看来这是又迟到了。
李李树跟尤燚解释，徐丽珍基本不坐绿皮班车，因为她爱睡懒觉起不来，于是她爸就把每周一定为进城进货日，顺带把她送来学校。李李树还说，她家五金店本来也会亲自进城进货的，但自从她爸去世过后，她妈一个人忙不过来，便只能雇人帮忙进货了。
两人到办公室时，老梁正坐办公桌前批作业，红笔在纸上划得哗哗的，眉头越拧越紧，李李树在尤燚耳边说，完了，有人开学第一天就要被行刑了。
尤燚正打量她的新班主任模样，黑色利落短发，黑色镜框，一丝不苟的黑色西服，摆放整齐的作业本，李李树已经很是随意地跨了过去，凑到老梁身旁看了几秒，才敲敲她桌角：“梁法官，暂停一下呗，我带新人来了。”
老梁这才注意到两人，先是侧目斥了李李树一句油嘴滑舌，才转头看向尤燚：“你就是尤燚？”倒是很少见的没把尤燚名字念错。
尤燚点头，规规矩矩喊：“梁老师好。”
李李树手肘撑在老梁肩上，显得有点吊儿郎当：“叫什么梁老师，老梁多亲切。”
老梁一掌拍开她手肘，嘶声道：“李李树，我看你开学第一天很兴奋啊，作业写完了吗？新课预习了吗？我警告你，别给我逮到，不然有你好受的。”
李李树吐吐舌头，姿势倒是站直了，但呲着的大白牙仍是一副“我错了但下次还敢”的胆大包天的模样。
尤燚觉得蛮新奇的。她以前在北延读书时，从没见过敢这般和老师开玩笑的学生。她那边师生等级划分森严，尊师重道的理念被时刻重点强调，学生就算背地里对老师再不满，在老师面前也不敢造次，一个比一个恭敬。
尤燚默默想着，李李树要是到北延上学，第一天就会被扔进大牢吧。
李李树太过扰人，老梁支开她让她回班里督促课代表收作业。
李李树放下尤燚的行李包，食指中指并拢，抵在额角上扬：“遵命，老梁法官。”和尤燚擦肩而过往外走的时候还勾了下她手指。也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的。
尤燚觉得指尖痒痒的。
老梁把尤燚叫到办公桌前，拿出她档案看：“你是北延转过来的，还是美术生。”她轻叹口气，语气算不上热情，甚至有些冷淡，“我们这里不比你们大城市，很多设施和教学质量都是跟不上的，更别说你的专业艺体课程，岳辽中学是不可能给你提供的，这些你都清楚吗？”
这些开学前尤燚就有听姜焕燕说过。尤燚垂眸：“老师我明白的。”
老梁看了她几秒，收起书本起身：“你知道就行。走吧，跟我去班里。”
开学第一天，学生们都还沉浸在暑假中没回过魂。
尤燚把行李暂时放在老梁办公室，跟着老梁进班里，才发现原来站在讲台上看下面会这么清楚。上一秒还在奋笔疾书抄作业，这一秒瞬间皱眉咬笔，假装思考的。捂着油光水滑的嘴唇，腮帮子不停动的。手机嗖得一下缩进衣袖还拍拍胸脯以为自己神不知鬼不觉的。
等尤燚视线和某人对上，她才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她为什么会下意识去找她？
没得出答案，老梁用书砸了下讲台，教室安静下来，她开始介绍尤燚，还没说完，前门有个老师探头进来把她叫了出去。老梁吩咐尤燚自我介绍，便走出了教室。
五十多双眼睛直勾勾盯上来，尤燚不知道该说什么，说了个名字和家乡就卡壳冷场。
尤燚揣在兜里的双手下意识拿了出来，她思考着是直接下去还是再说些什么，教室左方倏地有人打破沉默：“对了，老梁上学期说这学期第一节课要抽人听写第一单元单词，你们背了吗？”
教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倒吸冷气声，众人喊着完了完了掏出书本，纷纷开始临时抱佛脚。
尤燚望向声源地，李李树眯眼笑着看她，手拍两下胸脯，然后在身前比了个OK的姿势，好像在说，“交给我，事办妥。”
尤燚若无其事移开视线，看向窗外。
她出门前忘看天气预报，天气却反而意外得好。
老梁在第一节课前给尤燚安排了座位。她身高一般，一米六多一点，不算高也不算矮，老梁让她坐在第三排，挨着班上唯五个男生之一的秦肖良坐。
李李树的位置在她左边隔着过道的斜后方。不过现在还没上课，她正在别组收作业，尤燚前方位置的两个女生也不在座位上，应该是去厕所了。
秦肖良是班上的学习委员，生得白净瘦削，戴一副无框眼镜，人看起来很温和无害。见尤燚过来，他伸手过来想接过尤燚书包。
尤燚下意识侧身避开，把书包换了个手拿。
秦肖良倒也没介意，笑了笑，帮她拉开板凳：“尤同学你好，我叫秦肖良，以后我们就是同桌了，你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问我，我很乐意帮你。”
尤燚没说话，点了下头以示回复，自己拉开板凳坐下。她对异性总是有戒不掉的防备感。
尤燚从包里拿出湿纸巾开始擦桌面和抽屉的灰尘。
见尤燚对自己不冷不热，秦肖良反而来了兴趣，凑近了些，低声说：“尤同学，同桌可是班里最亲密的关系，你这样让人有点难过啊。”
尤燚在他靠过来的那一刻立刻朝后仰身，拉开距离。她淡声开口：“那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秦肖良：“当然。”
尤燚：“别跟我说话，谢谢。”
秦肖良：“……”
这时，尤燚前座女生回座，转头很感兴趣地问：“你们在聊什么呀？”说是问他们两人，视线却只看向秦肖良。
秦肖良浅笑：“同桌间的小秘密，你这个前桌就别打听了。”
张馨嘁了一声：“我还不想听呢。”说完才看向尤燚，“你是北延过来的？”
尤燚收起湿巾纸，点头。
张馨：“北延哪儿的？”
尤燚不想透露具体信息，也不想再回忆北延的事，起身扔垃圾：“小地方。”
秦肖良：“你就别问啦张馨，反正你也没去过。”
“谁说我没去过？”张馨瞳孔睁大，声量也抬高，“我去过好几次好么，北延其实不怎么样，还没我们岳辽好呢，就那嘉明公园，比我们岳辽山差不知道多少倍呢……”
见尤燚盯了她好几眼，张馨说：“看我干嘛？见不得人不喜欢你们大城市吗？”
尤燚本来不想搭话的。她微微叹气：“你真的去过北延？”
张馨：“都跟你说去过了。”
尤燚：“你是不是看的很火的xx博主的那个北延旅游视频？她把视频剪辑错了，嘉明公园不在北延。”
张馨：“……”
秦肖良笑出声，拿着数好的作业起身，由衷地说：“张馨，你太好笑了。”
张馨面红耳赤地转过身。
尤燚低头拉开文具袋时，张馨的同桌从李李树那里回座位，尤燚听见张馨用不大不小刚好够她听见的声量跟同桌嘟囔：“拽什么拽啊，不就是大城市来的么，十八岁才读高二，还以为多厉害呢。”
尤燚面色淡然。
张馨同桌似乎不明白她这话什么意思，张馨眼神往后示意。
张馨同桌立刻拉住她，认真道：“馨馨，不能这样说新同学，年龄大小两岁是很正常的事情，我和李李树也都比你们大上一岁呀。”又侧身看向尤燚，笑着道，“你好，我叫高婧，是班里的副班长，你初来乍到，有什么不清楚我和李李树都可以帮你。”
虽然尤燚对周围环境都保持漠不关心的态度，但也不得不承认，同样大家都穿校服，高婧气质就独一份的出挑。头发黑长直，身高腿长，曲线姣好，整个人有种饱读诗书的知性美。
尤燚看了她一眼，微勾嘴角：“好。”
尤燚这话一听就是结束聊天的信号，高婧却没转回身，打量她几眼，突然说：“尤燚，你长得很漂亮。”
高婧没说假话。
尤燚穿着其实很是素净，白T和牛仔裤，外搭一件薄开衫。面部也不着粉黛，小脸小俏鼻，略微深邃的眉眼。但如果说高婧是出挑，那尤燚的气质便是和这里完全格格不入，有种毫不费力的高级感——一种不动声色也无法让人忽略、旁人能一眼看出她不属于这里的高级感。
尤燚不想和高婧进行几个来回的互相吹捧，于是只说了声谢谢。
没想到高婧的话题还在继续，她状似才想起：“对了，你跟李李树住一个地方吗？我早上看你们一起来的。”
尤燚：“对，我们都住岳辽村。”
“哦，这样。”高婧靠过来，顿了顿说，“李李树她家的五金店长什么样的呀？我超好奇的，但我每次让她拍给我看看她都忘记。”
快上课了，尤燚在用纸接着削铅笔，为避免话题一直无法结束，她说：“我也不清楚，我和李李树只是普通邻居，不熟的。”
刚说完，预备铃响起，众人各自回座位。
尤燚左后方传来有人气音噗呲的声音，示意她回头。
李李树猫着腰在她斜后方，递给她一本英语课本，小声说：“你先用我的书呗，一会儿大课间我再带你去领校服和课本。”
尤燚愣了下，还是接过，又问：“那你怎么办？”
李李树大概是弯腰弯累了，索性蹲在她课桌边，两只手扒拉着搭在她桌边。
女生圆圆的小狗眼眨啊眨，头顶的头发比早上更乱了些，像蓬勃生长的杂草堆，但也反而衬得她五官和脸颊更显干净生机。
李李树盯她几秒没说话。
尤燚正觉莫名其妙。
李李树突然又蹲低了些，只余上半张脸露在桌面上，膝盖穿过课桌缝隙轻抵了抵尤燚小腿，眼角微微下扯，语气像在撒娇，又似乎带了几分委屈和控诉，用只她俩能听到的声音说。
“你干嘛，不熟的普通邻居也这么关心的么。”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秋05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