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凤鸾》拓九歌

127、摄政

　　周围人来来去去。

　　谁都没有想到，这位初显明君之姿的君王，会这么年轻就薨逝。

　　这位年轻的帝王，在皇位上仅仅只待了五年。

　　端庆年在这一年的秋季中，戛然而止。

　　大乾上下一片缟素。

　　百姓们都自发的穿上素衣，哀悼着大乾朝难得的一位明君，竟只活了这么些时日。

　　端庆帝在位的时间虽然只有短短的五年，却做出了不菲的政绩。

　　除匪患，平安贼之乱，推行新政；针对多地的天灾人祸，朝廷的银两都落到了实处，在位期间斩杀的贪官就有数十位；废除只能“举孝廉”的为官之路，改用科举制度选拔人才，打破世家和寒门之间的那道天堑。

　　百姓或许不在乎是谁当皇帝，但哪个皇帝让他们过上了好日子，他们心中有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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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月钲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七天后了。

　　虽还很虚弱，但好歹是醒过来了；不少人都松了口气。主要还是那些大臣，他们这些人已经知道遗诏的内容，是要让杜月钲主揽朝政，自然又是一片口水官司；一些守旧派这几天天天骂最后几个见到皇帝的托孤大臣。

　　就连江太傅都被骂了。

　　女子主政，牝鸡司晨，不成体统！

　　杜月钲醒来后，什么也没说，迅速的给自己配了药，第二天就让人带她去金銮殿了。

　　金銮殿上面坐着的是纪琛那个孩子。

　　不知为何，纪岚竟没有陪着他。虽说纪岚和杜煜川夫妻情深，但纪岚也是很在意这个孩子的，眼下却只让纪琛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上面。

　　纪琛已经竭力在保持镇定了。七八岁的孩子，已经能听懂好赖话，但这几天实在有些被这些人吓到了。

　　那些平时看起来都是衣冠堂堂的大人们，都像个疯子一样，互相撕打，争得面红耳赤，他敬爱的几位老师，都被推搡着差点跌到地上。

　　杜月钲进来的时候，他们还在吵闹。因为杜月钲进来的步伐太快，那宫门的太监一时间没有回过神来，迎驾的声音迟了一点，声音喊出来的时候，杜月钲正好迈进殿内。

　　此时，一位秃顶的大臣唾沫横飞的斥责喻知行，批判着杜煜川的决定：“简直荒谬！先帝莫不是不清醒，怎能封一女子为摄政王侯，还有，太皇太后纵然有罪，他也不该这么直接处置了，这是大不孝，简直视祖宗礼法为无物！”

　　“看来刘大人是个顶顶好的孝子！”杜月钲冰冷的声音响起在嘈杂的大殿上。虽说当时十分吵闹，但很奇怪的，杜月钲的声音就是那么突兀的传到了朝堂上每个人的耳朵里。

　　众人纷纷给她让开了一条道。

　　杜月钲声音清冽，步行到金銮殿的御案下方。她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瘦弱，像是大病初愈，但是整个人的背脊挺得笔直，整个人呈现出一种冷厉冰寒的气息。

　　“听闻令堂已卧病在床多日，刘大人怎么还在这里？”杜月钲的眼睛直视着那个刚刚那个声音最大的刘大人。

　　那刘大人梗着脖子：“本官固然担忧母亲，但朝廷不稳，即将要迎一女子摄政，是以不得不劝谏一二。”

　　杜月钲冷笑：“本宫刚刚怎么听到，有人在指责先帝有错？”

　　“本就如此！太后虽有过，毕竟是长辈，他怎能如此轻易的处置？！”

　　“身为臣子，妄议君王，该当何罪？！”杜月钲不再同他废话，扬声道：“来人！请这位刘大人出去，送他回去伺疾！”

　　羽林卫如贯而入，把整个大厅的人给围住了。又出列两人，把那个刘大人拖出去了。

　　那刘大人大声叫骂，争执的厉害。

　　杜月钲脚步一顿，摆了摆手：“看来刘大人似乎并不想回去侍疾，那便按照非议先皇的罪论处吧。拖下去，杖毙！”

　　众人惊了一惊。没想到这位长公主醒来的第一天就要杀人。

　　众人正欲劝谏，却见羽林卫众人的刀尖都指向了他们，许多人都慌了。

　　“尔等这是要跟着这妖女造反吗？”

　　羽林卫统领面不改色，凛然道：“先帝遗言，让我等皆听令于大长公主！”

　　众人被噎了一噎。

　　想想杜煜川对杜月钲的放纵和偏爱，非常有可能下这种命令。

　　“诶呀，这是干什么？”

　　“妖女，你想造反？”

　　“据说先帝下了两道旨意，你若识相，便自领了另一道旨意，远离朝堂！”

　　......

　　“先帝尸骨未寒，诸位就在这里议论他的过错，又是什么道理？”杜月钲美目一扫，眸子中寒光闪闪，众人竟觉得不敢直视。

　　杜煜川尸骨未寒，就有人跳出来指责他了？杜月钲不宰了那人，她就不是杜月钲了。

　　陆明渊默默的在后面看着，十分担忧她的身体状况。杜月钲今日硬是要爬起来，她身体还没好，全靠一股子气撑着，腿上的伤也没好利落，刚刚走得那样快，怎么受得了？

　　大臣们终于看到跟着杜月钲后面的陆明渊了。

　　于是开始纷纷劝道：“陆将军，你快劝劝长公主吧......”

　　“金銮殿上，动什么刀剑？”

　　“何苦呢，这刘大人也是无心之言......”

　　杜月钲耳朵灵敏的听到最后一句话：“无心之言？这么说，这位大人觉得刚刚刘大人说的对？”

　　陆明渊沉默的看着，刚刚这些人说了那么多，杜月钲只揪着这句话。

　　这是容不得人说杜煜川的不是了。

　　那大人被点名，战战巍巍道：“不，不是，下官是觉得，刘大人罪不至死......”

　　眼见杜月钲还要逼近那大人再说些什么，却被江太傅提前开口打断了。

　　“诸位，在场不少人都知道，先帝已经留下遗诏，由大长公主摄政，和我等一起辅佐幼帝。圣旨在此，各位可验看。”

　　由杜月钲摄政这件事，是喻知行捅出来的。本来若是杜月钲不愿意接，这道圣旨就相当于没有，掩藏了也就掩藏了。但喻知行不知道为什么，在杜月钲还没有醒的时候，就把这件事公之于众，这才闹了好几天。

　　江太傅不知道喻知行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江太傅今天见杜月钲过来，就知道杜月钲的选择了，于是拿出了圣旨。

　　“......”大家不怀疑这道旨意的真假，以杜煜川对杜月钲的态度，一点儿也不稀奇；他们在意的是，为什么江太傅和张老都同意了。

　　没人知道杜煜川是怎么说服他们的。

　　而且纪缙竟然也没有说什么。

　　眼看杜月钲的态度强硬，有兵马在手，陆明渊又是她的丈夫，朝廷上杜月钲的心腹之人都明白杜月钲对杜煜川来说意味着什么，纷纷表达了意见。杜月钲又有圣旨在手，上面的小皇帝都自己下来了，抱着杜月钲的大腿。

　　“......”

　　众人能说什么？只能同意；只是默默在心里祈祷，这位脾气能好一点，只是玩玩，或者等到小皇帝长大，自己能乖乖放权。

　　否则，若是这位把持着朝政不放手，那才真的是要出大事了！

　　先前是跪太后，现在要跪长公主，这朝廷之上，竟是妇人做主了！

　　大半人都在唉声叹气，只道大乾气数已尽。

　　眼看众人不得不接受现实，杜月钲身上的冷冽之气才收敛了一些。

　　她看着挂在腿上的小不点，皱眉：“松手！”

　　“不松。”

　　“放开！”

　　“不！”

　　杜月钲就奇了怪了，她一向不招小孩喜欢，怎么纪琛非要抱着她？

　　这场面实在难以直视——他们的新皇帝，抱着长公主不撒手，他知道这是将来和他夺权的人吗？

　　显然是不知道的。

　　纪琛只知道，他阿娘让他听杜月钲的话，有事就躲在她后面；他杜叔叔也让他听杜月钲的话，他最听话了。

　　阿娘说杜叔叔走了，就是死了，他以后都见不到了，杜姑姑和他长得那么像，他想让杜姑姑抱着他，就像杜叔叔经常抱他一样。

　　杜月钲面对纪琛的要抱抱只能沉默。

　　她不喜欢小孩子。

　　她现在的身体，也抱不起来这么大个孩子。

　　大臣们嘴角抽搐。

　　眼看大局已定，他们实在不愿意看这么伤眼的画面，纷纷回去了。

　　几位托孤大臣其实有话想跟她说，但需要私下说。

　　出金銮殿的时候，纪缙和喻知行走在一起。

　　纪缙因为身体不似以前康健，这次上朝也是强撑着身体的，因此走得有些慢。喻知行是习惯了，以前瘸腿的时候，走得就不快，现在能走得快了，走路却还是保持着不紧不慢的。

　　“长公主之前还没有醒，你这么着急把遗诏公布，是为了什么？”纪缙问道。

　　喻知行有些憔悴的笑了笑，死去的人不仅仅是他的君王，也是他的挚友。

　　为了什么？自然是因为，比起纪缙，他更相信杜月钲。

　　他虽然相信，纪家并非安家之流，纪缙也不是安凯平那种毒瘤，但对他来说，杜月钲才是更好的选择。

　　纪琛也是个好孩子，但他太小了。离纪琛成为一个明君的时间，实在太长了，而在这期间，又不知道会发生多少变故。

　　所以他选择了杜月钲。

　　杜月钲和杜煜川不一样，并没有杜煜川的处事圆滑，也不知道官场惯用的手段；但她有一点好，有道理的她会听，她会用人、会识人，态度强硬，宁折不屈，看问题一针见血，犀利极了，任何人，都不要试图糊弄她。

　　最重要的是，那是杜煜川的意愿。

　　作为杜煜川的挚友，他很清楚，杜煜川让杜月钲摄政并不是因为愧疚心和偏宠，而是因为，杜月钲有这个能力。

　　杜月钲聪明，能够举一反三，杜煜川曾手把手的教了她三个月，对她处理事情的方式很赞同，虽不够圆滑，但足够有魄力。

　　喻知行也知道，杜煜川曾经把杜月钲批阅过的折子拿给他看，犀利到不像是个刚接触朝政的女孩子能回复的。

　　“你别看她懒，行事作风也让人摸不着头脑，脾气坏的很；但那都是有原因的。只要你足够了解她，就会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的心里其实是很明白的，她手下是什么人，她都很清楚，只是懒得说罢了。”

　　喻知行其实和杜月钲本人的相处时间并不多。唯一的接触是杜煜川不在崇州的那几个月，只是觉得，这是个通透的人。

　　但通过那些批改过的奏折，喻知行可以窥见她懒散背后的锐利。

　　喻知行并不相信纪缙。

　　纪缙的能力和人品毋庸置疑。但他终究还是个政客，他的家族大于一切，他可以为了他的家族做任何事。

　　纪缙未必不清楚这背后的厉害关系。

　　对于纪家来说，多一个长公主摄政，区别可大了。

　　但纪缙仍然在杜煜川濒死之际答应了。

　　他并非是想夺权，但他想知道喻知行这么做的原因。

　　听着耳边喻知行看似有道理实则敷衍的话，纪缙苦笑。

　　看来他的形象是不能好了。

　　也是，若是他真的那么正直，就不会答应纪琛继位。

　　但杜月钲是他的恩人，是纪家的恩人，他怎么会反对呢？

　　只能说，每个人的想法不一样。

　　罢了，左右他也并不是要做个像安老贼那样的人，杜月钲能掌权，对他也不是一件坏事。

　　喻知行真是多虑，他一个半截入土的人，身体这样差，还能撑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