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略我的野犬师兄》叁一无钵

9、丹青（六）

　　丹青（六）

　　“姑娘也是来洞中过夜的么？”

　　老伯雪须银发，说话颤颤巍巍，好似看不到逸散而去的怨奴，只拿浑浊的双眼看着她。灵阳未曾想到这洞窟之中还有人，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道：“呃，打扰了？”

　　老伯道：“无事，无事，山中阴冷湿寒，姑娘快进来暖暖身子罢。”

　　说着，他抬起抖得厉害的手，向洞中指了指：“我们都是在这过夜的，山路难走，碰上夜里出不去，大家伙都知道来此处避一避。”

　　说也奇怪，灵阳在洞外朝里看时，分明记得洞中漆黑不见五指，仿若无底之物，寂静阴森。可此时顺着那老伯的手再看去，却见洞中岩层乳石，干草枯枝，无一不清晰得有如白日，老伯身后燃着一篝炭火，火星子噼啪作响，暖意融融，几个同样身着麻布衣裳的人围坐在旁，有男有女，皆以好奇的目光瞅着灵阳。

　　“姑娘，来这边烤烤火。”一个娘子招呼她，往一边挪了挪。

　　“诶？诶……好。”灵阳双腿不自觉地往那处走，心中却似一团乱麻，脑袋里好像有跟弦被人左右拉扯，让她不知该进该退。她行到那娘子身旁坐下，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个什么事。

　　“这山里冷吧？”那娘子不知从何处拿了件外裳披到她肩上，笑得温柔朴实，“我们山里人都受不住，看你打扮，该是城里的小娘子吧？怎会独自来这山中？”

　　“请问娘子，”灵阳被她说得愈发迷糊，“这山是什么山？”

　　那娘子眯了眯眼，笑着道：“这山啊……嗐，山都一个样，管它叫什么山。”

　　“那请问……你们有没有看见，方才有个人进来了？”灵阳四下顾盼了好一会，确信洞中没有她认识的人，可她分明记得，她是跟着一个熟人来到此处，那人比她先进了洞。

　　“人？哪有人？没有啊……”那娘子顺着灵阳的目光往身后看去，回过头时，脚下突然“骨碌碌”滚来一个晶莹剔透的圆形之物，正是钱掌柜的那颗宝贝灵石！

　　那娘子低头去捡，手指还未及地面，口中便发出一声惨叫：“啊！！”

　　灵阳脑中已然恢复清明，她左手指尖托着明光，右手执剑，一跃而起，将那娘子劈倒之后落在篝火二丈开外，手中剑刃放出冰冷红光，乃是她此刻处于戒备之姿。

　　“你们是什么东西？！钱掌柜在哪！”

　　在明光的映照之下，她眼前景象陡然变化，云清雾散之后，哪里还有什么橘黄篝火，哪里还有什么老伯和娘子，洞窟一如她先前所见那般漆黑恐怖，怨奴纠缠翻卷，地上如小山包一般堆着一堆白骨，白骨周围，则是一群恶臭腐烂的活尸，身上裹着的麻布衣裳已经烂成了布条，正对她怒目而视。

　　钱掌柜就在那些活尸身后，仍旧不顾一切地要往洞窟深处走去，可灵阳看见他身上已经多出了许多深可见骨的肉.洞，与那死去的舵工完全一致。

　　钱掌柜显然已是行将就木，走不得两步，便摔倒在地，一旁等候的活尸将嘴张得有如鸡蛋大小，从衣着来看，正是那个引灵阳入洞的老伯。“老伯”对着钱掌柜轻轻一吸，眨眼之间，他身上又多出一个触目惊心的血坑。

　　活尸还有这等本事？！

　　灵阳大吃一惊，翻手扔出一张破煞符，符纸所过之处，活尸如同被看不见的力道缠住飞起，狠狠往两侧的岩壁上摔去，立时给灵阳劈开一条通道。

　　灵阳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一剑刺倒正在吸食钱掌柜的“老伯”，将钱掌柜拉起来便转头飞奔，心中却道要死。宿萧明明说这破煞符威力巨大，只要碰见邪祟便能将其劈作泥浆，怎么却连几个活尸都弄不死？

　　这个骗子，莫不是给了她假的破煞符？

　　她一边拖着钱掌柜狂奔一边腹诽，眼见就要冲出洞口，忽然双腿一软，浑身不听使唤地“噗通”一声，栽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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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灯观，寂静无声。

　　观内众人早已睡去，只余两个负责看守观门的小乾道，提着灯笼搓着手，在观门前低声细语，时不时回头看看那座红墙灰瓦的灵宫殿，其上二楼唤作通清阁，阁中隐隐灯火摇曳，在整个漆黑静默的道观之中，显得尤为神秘。

　　“你说，无夜道君在里头干嘛呢？为何还不就寝？”

　　“不知，兴许在打坐。”

　　“夜夜都打坐，道君真不需要睡觉？”

　　“那我怎知道，等我哪日也当了道君，我再告诉你。”

　　两个小道低头踢着石子，你一言我一语地在漫漫长夜之中打发时间，殊不知头顶上悄无声息地闪过一道影子，正往那灵宫殿上的通清阁急掠而去。

　　通清阁里，阁顶以彩墨绘制灵芝八卦，繁复精美，卧榻四角则悬着四枚铜铃，无夜道君闭目盘腿坐于榻上，白日里蒙眼的布条被取下放在一边，玄色的金边道袍散开在榻上，围成一个圆，宛如高耸的祭坛一般，而他便是那祭坛上的神仙。

　　只不过今日这神仙似乎有些恼怒，他双目紧闭，紧得在眼角挤出丝丝皱纹，放在双膝上的手微微颤抖着，五指时不时触碰或握紧，皆是控制愤怒之姿。

　　太奇怪了，实在是太奇怪了。

　　明明昨日已经用过一遍，为何今日操控起来还是如此艰涩？难道是这具身体的主人发现了什么？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世上已经再无人知晓他的真实身份，唯一知道的那个人早在六年前便死了，死得渣都不剩。这些凡夫俗子，只知道贪恋财宝，怎么会猜忌于他！

　　他如是想着，命令钱掌柜继续向前。

　　大抵还是这躯体太弱，昨夜承受了一次攻击，今夜就有些不听使唤，不知那洞窟过不过得去……如若还是不行的话，就只能用今日选中的那两人了。

　　想到此，他嘴角勾了一勾。兰花县地界太小，没什么奇人异士，本已经做好了长住下来的准备，没想到居然让他碰上两个颇有天资的修士，啧……若是顺利，用完这两人应该就能得手了，他也可以离开这破地方。

　　方才钱掌柜的躯体在断崖边缘的树下有些难以控制，现在倒是好了许多，他操控着钱掌柜一口气行到洞窟之外，正准备进洞，忽然又觉察脚步滞涩了起来，低头一看，竟是衣襟凭空被拉住，令他寸步不得往前。

　　真是奇哉怪也！无夜道君心中不悦，奋力一拉，将那衣摆撕裂，挣脱开去，总算是顺利进到洞中。

　　这洞窟他昨夜已经来过一回，自然知晓里头聚集了无数的活尸，且不是寻常活尸，而是被洞中那物浸染了怨气的活尸，行动凶猛，嗜魂如命，极难对付。普通人在洞中走上十数步，恐就要被它们吞噬殆尽，故此，他才刻意选来两个沾染过仙缘的，好能撑过这段。

　　哪知这群活尸比他想象的更为难缠。昨夜里，那舵工行不到一半就暴毙而亡，钱掌柜虽行至洞底，可尚未见到洞中之物，便也显出虚弱之姿，还是他及时从他梦中离开，方才留住他一条性命。

　　七八个活尸一拥而上，对着钱掌柜乱吸一气，无夜道君虽极力控制着不让他倒下，可也明明白白地看见了他身上显现出的血窟窿，心道惋惜，估计是活不了了。

　　正犹豫要不要再往里走时，忽然一道劲风穿袭而来，他猛然回头，便见身后的活尸四散横飞，然后不等他反应过来，胳膊突然被一股力道“咔”地一拽，身体不由自主朝洞口方向跑去。

　　这是怎么回事？！

　　无夜道君大惊失色，心念电转之间忽然一顿，难道还有别人入了钱掌柜的梦？！

　　他赶忙自钱掌柜梦中抽身而出，于其首上举目而望，果然看见一个近乎透明的红衣少女，正咬牙拽着钱掌柜狂奔！

　　他目眦欲裂，怒不可遏，这世上除了他，竟还有能入人梦境者！他愤愤然脱离了钱掌柜，口中念念有词，一猛子扎进那红衣少女身中，堵住了她的去路！

　　这时，无夜道君方才发觉这红衣少女正是他傍晚选中的二人之一，否则他不可能如此容易便突破进来。

　　难道是今日的画像出了什么毛病，让这二人出现在了同一个梦境之中？

　　他正闭目思忖，忽觉颈后一丝微风刮过，卧榻四角悬着的铜铃“叮当”一声轻响，一个冰凉尖锐之物轻轻挑起了他的下巴。

　　“綦广啊綦广，果然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