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暮》猫猫苏打

4、长恩

　　几人回到之前的房屋，一路上女孩都没有再出现，游光和踏霜的威慑使她暂时不敢袭击。
　　女孩的战斗能力很差，但其杀人手段着实诡谲。
　　周乐言现在的面容透露着诡异，黑色花纹攀附在他的身体上，延伸至右脸脸侧，黑色瞳孔里也泛着红色的光芒，但比起之前，他现在的状况已经好上太多了。
　　周乐言被江刃背着，他看着身旁虽然警视周边但难掩悲伤的两人，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和林念认识的时间很短，再加上他对这种情况早已习惯，所以他并没有多伤心。
　　再次走上熟悉的道路，就在半小时前，林念走过了这条道路，上面还残存着她的脚印和气息。
　　周旁黑洞洞的房屋内似乎传出了一阵阵窃窃私语和低笑声，好似在嘲笑几人的不自量力与愚蠢。
　　林念的身体被搁置在原地，谁也不知道女孩会不会卷土重来或者又重新控制住林念的尸体，在这种情况下，感性只会成为拖累。
　　一路上相安无事，江刃将周乐言放在床上，自己随意找了个角落坐在那里，“今晚我守上半夜，郑简一你下半，让他好好休息。”
　　江刃嗓音嘶哑，周乐言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嗯。”一声闷闷的带着鼻音的声音传来，郑简一将头埋在手臂上擦了擦眼睛，红着眼眶应道。
　　周乐言抿了抿嘴唇，之前在那房间里他就把一切都告诉了两人，不过三人因为情绪的巨大起伏和危险的环境并没有在那里细谈。
　　现在仔细思考一下，到底，是从哪里开始不对的？
　　周乐言微阖起双眼，脑中开始回忆起今天的经历。
　　在进入到这个屋子之前林念表现得与往常无二，那么在离开这里之后呢？
　　周乐言眉头紧蹙，一个不起眼的小细节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他最先从屋内离开，林念是最后一个，他扭头看时，发现林念猛地回头看了一眼屋子内，张开嘴像是要说些什么，随后身体维持着那个姿势停顿了一下，等林念转身发现周乐言看着她时还笑了笑，只不过面部表情很僵硬，眼中还有着未散去的惊异。
　　林念很可能是在跨出门的那刹那被瞬间控制或者杀死。
　　再往前推，林念做了什么才导致自己被盯上，难道仅仅因为走在最后吗？
　　问题卡在这里，周乐言相信这只鬼杀人是有条件的，不然的话就算他有附灵怕是也会被悄无声息地杀死，连求救声也发不出。
　　可林念一直与他们一起行动，并没有做出什么特立独行的事。
　　周乐言睁开眼睛，心情有些烦躁，比起这种需要用脑子来博弈的鬼，他更喜欢直接暴力一点的。
　　周乐言看向江刃，在烛光摇曳下他蹲坐在地，双臂耷拉在膝盖，亚麻色碎发垂下挡住了他的上半张脸，只剩下颌和鼻尖露在外面。
　　江刃现在浑身都在颤抖，三人自从分到一个队伍，相处的像家人一样，林念性格活泼好动，是他们两人都愿意宠着的小妹妹。
　　他曾经对着林念的父亲保证过自己会好好保护她，可现在自己却连她的遗体都不能带走，只能拿走她的刀。
　　江刃曾经见过失去亲人的受难者嚎啕大哭，撕心裂肺的场景，当这种事落到自己身上时他没有办法像之前安慰别人一样宽慰自己。
　　他引继的附灵十分高傲，瞧不起他过于温柔内敛的性格和安于现状的想法，甚至直言如果他不能有强大的实力和冷静分析的头脑，担当起一个队长的责任，那么迎接这个名叫“翼”的小队只能是灭亡。
　　往前他们所处理的都是一些白衣鬼或者黄页鬼，哪里会想到这次竟然碰到了厉鬼，江刃的拳头慢慢握紧，用力得连指节都在发白。
　　周乐言收回目光，头靠在墙壁上，他自从训练期结束后就一个人行动，处理过几次厉鬼，每次都是死里逃生，在他眼中江刃之前的履历可以说是普普通通。
　　周乐言能看出来江刃有能力，但是没有领导者的风范，仍然处于很青涩的阶段，他所欠缺的正是经验，更多深入人心的经历。
　　也许林念的死能让他明白身为一个队长，他所背负的不止是自己一人的生命，所需要的不仅只有凝聚队伍人心的能力，还有细致入微的观察力和思维，以及必要时的强势。
　　“你好好休息，我帮忙看着。”游光从周乐言手腕上的红绳子中脱离而出，站在地面上。
　　江刃和郑简一听到游光的声音并没有多大反应，他们知道这是周乐言的附灵。
　　“如果你们想死在这里的话，那就安心地，尽情地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游光难得说了这么长一句话。
　　江刃的头发晃了晃，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见状，游光也不再多言，他知道这种情况只能依靠江刃来迫使自己走出这种情绪。
　　身体的疲惫感涌上，在游光的庇护下周乐言的眼皮慢慢合上，睡得很浅。
　　整个房间只有周乐言一人浅浅的呼吸声，郑简一揉了揉自己发红的眼眶，现在正是凌晨，蜡烛早已燃烧殆尽。
　　郑简一知道江刃也没有睡，但有游光在，精神也可以稍微放松一下了。
　　房屋的窗开着，既然紧闭着的窗户并不能将鬼阻拦在外，倒不如让月光进来提供照明。
　　天空中的皎月不知被厚厚的云层遮盖，房屋内一时黑的让人心惊，压抑得几近喘不过气。
　　“郑简一......”突然一道带着哭腔的声音回荡在郑简一的耳畔，“你为什么不把我带走......”语气愈发哀怨。
　　郑简一瞪大双眼，这是林念的声音，他一时之间有些语无伦次，“郑简一......我好难受......”林念在呼唤着他的名字。
　　“我......”这个字还没有说出，只做出了个口型，郑简一就觉得自身像是置于水体中，肺部的空气被挤压，他发不出半个声音，就连挣扎也无法完成。
　　郑简一明白自己这是被袭击了，可是身体根本控制不了，他只能向床边的方向投去求救的视线，他知道游光肯定在周乐言身边。
　　游光看着黑暗中的几人，江刃仍旧保持着之前的姿势，周乐言已经陷入浅眠，郑简一没有多大的动作，但此时突然望向自己的眼睛中充斥着求生欲。
　　游光意识到不对，瞬间来到郑简一身旁，手中黑焰燃烧，猛地扩大，包裹住他的整个身体，郑简一口中发出凄厉的叫声，把周乐言和江刃惊醒。
　　“怎么了？！”江刃站起身，由于血液循环不流畅让他的腿有些发麻，让他不得不暂时扶住墙壁。
　　“那只鬼来了。”游光带着些许吃力说道。
　　云层不再痴缠着弯月，光线又撒进屋子内，照亮了屋内的情景。
　　郑简一躺在地上，身上缠绕着黑色火焰，此刻正在慢慢消散，感知到其中的力量，游光面色凝重，冲着江刃摇了摇头，“是必死的诅咒。”
　　游光自然不是突然大发善心，而是郑简一知道这只鬼的杀人方法，只不过就算发现得及时，他也无能为力。
　　江刃听到这句言语神情恍惚，突地跪在地上，双手撑住身体，嗓音已经嘶哑地不像样，“长恩，算我求你了，帮帮我，求你了......”
　　“行事鲁莽，毫无风范。”一道穿着宽大长袍的身影渐渐隐现出现在空地，他虽眼底充满戒备，但仍向着周乐言和游光作了一个揖，旋即对着江刃说出了这句充斥着责骂意义的话。
　　长恩收敛了眼中的傲色，看了一眼郑简一，在江刃充满期待的眼神中摇了摇头。
　　见状，江刃身体颤抖，几近崩溃，一天之内，他死了两个曾经出生入死的队友，此刻他内心竟然有些开始痛恨总部，如果不是这个任务，他们可以和平日一样嬉笑打闹。
　　空气中充斥着凝重，只有郑简一的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嚎叫不断洗刷着众人的大脑。
　　“以咒杀人，为水所困。”在游光的眼神下长恩倍感压力，又垂头沉吟了一会儿，接着一手握拳猛地砸在了另一掌心中，“原是如此。”
　　“此鬼名为江伥。”长恩看了看游光，接着说道：“曾记录在一古籍上，可惜年久散落，只依稀记得江伥凭借名字杀人，若有人出现回应的反应便会必死，如此看来，江伥将你们带入魇境怕是想探寻名字罢了。”
　　周乐言有些复杂地看向江刃，他记得在魇境中江刃曾叫出过林念和郑简一的名字。
　　江刃手指抓地，死咬着嘴唇，他抬起头，眼中蓄满着泪水和痛苦，“是我害死了他们，是我没有想到......”
　　周乐言抱着踏霜，开口道：“不知者无罪，不是你的错。”
　　地上的郑简一生命气息正随着黑色火焰在逐渐消失，终于，他胸口不再起伏波动，双眼大睁尽是不甘。
　　江刃似有所感，却不敢朝郑简一的方向看哪怕一眼。
　　长恩背着双手，略带怜悯地俯视着江刃，这是每一个引灵人都要经历的考验。
　　朝夕相处，日夜相伴的同伴死在自己面前，而自身却没办法阻止这一切，全身空剩无力感，甚至会因此自暴自弃。
　　长恩明白江刃不是这种人，他是一把仍未开刃的刀，苦难和痛苦会将他放在磨刀石上打磨，这样在千锤百炼中诞生的刀，又怎会是凡品。
　　长恩并未多说，朝一人一鬼打了个招呼便回到了寄物内，周乐言能看出来他有些恐惧游光。
　　长恩离开之后，屋内又陷入了死寂，只有江刃不时抽动一下的身体。
　　一夜，就这样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