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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第 6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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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雷思闻会想,艺术是否有异曲同工之妙,一个空白的纸张和一副空白的画布,从无到有,由创作者缔造出无穷的可能性。
一连数日,两位模特和一位画家闭门造车,她无从得知小院里发生的一切,也无从预料最后的作品会是什么样子。她来这里的目的,是确保屈韵远离肮脏的潜规则,是确保自己不再亏欠任何,真相揭开的那一秒,她的存在似乎也成为了不必要。
索性把此行当做一次短暂的出逃,搭乘民宿老板的顺风车抵达古城。旅游淡季游人并不算多,一路走走停停,偶尔观察南来北往的行人,她喜欢通过陌生人的打扮,速写出这个人背后的故事。
速写?厌恶自己脑海中蹦出的这个词汇。仿佛老天自有安排,她正百无聊赖,小K的信息适时而至。“你不是求爱若渴么?刚好,我一朋友的老熟人在你IP地Gap Year,我觉着你俩没准能成,要不认识下?”她怀疑这个想法的可行性,但……万一成了呢。
循着小K给她的地址,坐上半小时一班的大巴,朝着目的地出发。盯着手机上[不二书局]四个字,她几乎能勾勒出一个人物的剪影。
上半场他在繁华都会实现财富自由,下半场奔赴远方寻找诗性的人生,或许斯斯文文,戴着一副金边眼镜,或许有审美的偏好,是某位作家的拥趸。这算不算一次相亲?要是聊不到一块儿呢?
当车窗外的景色,从自然风景变成古朴村落,大巴也在类似集散中心的地方停了下来。比起海边艺术家和乡民混居的隐逸,这里各色店铺林立,人间烟火味更浓。
村落不大,绕过几个街巷,[不二书局]的招牌映入眼帘,窗明几净,顾客不少。深吸一口气,雷思闻慢慢走了进去,搜寻着门店里每一位男性雇员,无一例外都是女生。也许她找错地址了?也许相亲对象刚好不在?
要么,就是缘分没到!任务完成,可以离开。转身,撞到一个人。
“雷思闻?你好,我是许一,第一的一,不二书局的主理人。”女声!所以小K这一次另辟蹊径。透过上目线,女人身材苗条,乌黑下垂的睫毛,完美无瑕的皮肤,还有那张嘴,胭脂一般的红色。不可否认,许一外形很讨喜。“咖啡,还是茶?”
找了一张角落的桌子,喉咙太紧,无法喝水,所以只是盯着杯子里的咖啡,看着袅袅的蒸汽消散成虚无。“不习惯这个豆子的口味?那换成茶?”雷思闻从咖啡杯中抬起头,发现书局老板许一正关切地看着她。
“不用,挺好的。”她把杯子放到唇边,抿了一口,动作既刻意又夸张,就像广告片里,售卖咖啡的演员。许一突然噗嗤笑出了声,从衣兜里掏出手机,将镜面的外壳对准了她,倒影里嘴唇上的咖色小胡子很滑稽。
“很可爱。”许一单手托着下巴,手肘靠在咖啡桌上,丝毫不觉得这三个字有多冲击,一丝不确定的情绪在她内心苏醒。
这一次看得很认真,首先不是男的,其次没有金边眼镜,但手边放了一本书角有些卷曲的《我的天才女友》。卷曲,证明这本书不是装饰,而是真正的手边读物。“我们店里也有你的书。”
雷思闻从卷曲的书角移开目光,在一个疯狂的时刻,唯一能看到的就是一双漆黑的眼睛,直视着她的灵魂。“那你最喜欢哪本?”答案呼之欲出,喜欢《我的天才女友》的人,绝对不会热爱她过去创作的那些红尘男女的故事。
“说实话,我只读过你的新书。其他的作品……”就当许一找寻着适当的形容词时,两人心照不宣地相视而笑。
聊天很舒服,下午7:05,太阳已经完全落山,当最后一滴雨滴落在旁边的窗户上时,她似乎在不经意间错过了回程的末班车。
温柔的山风抚过脸颊,两人肩并肩站在桥上看一场日落,桥边站着个恣意的吉他手,面对周遭好奇的镜头,不曾弹错一个音符。
就在她以为小镇只有慢的一面时,入夜的主街逐渐热闹起来,互联网时代的游民们纷纷倾巢而出,各种新奇的小摊,占卜的、算命的、卖唱的、做手工的……
两人随性走进了一家小酒馆。山野地方,多是店家自酿的小曲,点了一杯青梅煮酒,就着特色小菜,不一会儿功夫杯子就见了底。
突然,音乐声渐行渐近,身着民族服饰的表演者开始围着桌子边弹边跳。她不想跳舞,但当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站起来,围成一个圈跟着音乐摇摆时,她不想做人群中唯一的扫兴者,这是一种少数民族舞姿,她以前在短视频里刷到过。
一开始大家都在努力记住舞步,再后来,反正她早已忘记不协调的手脚,肆意地跟着老乡们蹦蹦跳跳。某一瞬间圆圈向内收拢,视野中出现许一那张亲切的脸,手指突然被老乡放开,人群开始自由组队,她像石柱一样矗立在这一切之中,直到一双手抓住了她。
忘记是如何离开酒馆的,在陌生的走廊里接吻也没有遗憾。许一的味道很陌生,但手和嘴都很灵巧。雷思闻从没有一段关系是从□□开始,不过试一试又何妨?试一试才能知道,她是只为某个人动心,还是其他女人也可以。
许一将她按在门上,快速而精准着标记起她的脖颈,“咔嚓”一声,后背抵住的房门很快就被打开。接吻又像开始时一样继续,嘴唇被人吮吸,腰肢被人揽住,盲目地后退,直到膝盖撞到了床沿,两个人跌进了床垫。
眼前的这具身体比屈韵健康得多,皮肤肉眼可见的完好无损。
许一的手指开始解着她衬衫上的第一颗纽扣,然后是第二颗……直到猛地一拉,纽扣飞舞,一阵凉爽的夜风拂过她的小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脐环,眼里充满了爱慕。
眼前的女人似乎太过投入,而她的大脑却开始不听话地播放起记忆里的碎片。话剧社的更衣室,家乡的穿刺小店,玩弄金属的修长手指……
屈韵永不会是许一,不会是那种温柔地抚摸她的头、低声说甜言蜜语的人。碎片里的杂音越来越响,巨大的轰鸣冲破胸腔,以至于雷思闻无法让这个时刻继续下去,“许一!对不起,今晚不行。”
身上的压力瞬间消失了,“没关系,我们不会做任何你不想做的事。我只是有点困惑,我以为我很好地解读了那些信号,或者,也许我只是生疏了。”
雷思闻把膝盖拉到胸前,潜意识在拼命尖叫,想大喊许一你错了。但终究,其实是她错了。“我得走了,你真的很好,我很抱歉,你解读得没错,我是想要这个,或者我以为我想要。”
许一短促地叹了口气,脸上的表情几乎像是痛苦,但又不完全是。书局老板按部就班地把自己的衣服穿了回去,又为手足无措的她披上了一件自己的外套。“对不起,扯坏了你的衬衫。让我送你吧,这么晚了,很难找车。”
也许是青梅煮酒的后劲上头,也许是生物钟的睡眠时间到了,副驾驶座位上的雷思闻昏昏沉沉,夜色中她看不清眼前人的脸,只有在会车时,借助对向车道的车灯,才能看清楚视线中的轮廓。
失败的约会,全是她的错,这是断片之前脑海里蹦出的最后一句话。
这是宿醉。不是最糟糕的一次,但绝对是最近的一次。
醒来的那一刻,床单黏糊糊的满是汗水,头发又湿又乱,太阳穴一阵阵抽痛。天阴沉着,但透过床帘漏进来的苍白光线也太刺目了,让她情不自禁眯起了眼睛。她想待在床上、躺一整天,发誓永远不再喝看起来人畜无害的老乡自酿酒。
“你终于醒了。”双人标间的另一张床突然说话了?她记得那上面堆满了自己凌乱的物品和行李。当双眸终于适应了光线,她才看清楚发声的到底是谁。“许一?你怎么在这?”
“看来你全部都忘了?是你昨晚非拽着不让我走。”模糊的记忆断断续续地开始闪回,呃,灯光下屈韵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某人不会误会了吧,她需要解释吗?
说自己本来兴致盎然,下一秒却因一个脐环被吓到瞬间冷淡?那万一某人非要打破沙锅问到底,追问为什么呢?所以她才不要说实话,打死也不要!
“你同事催我们下楼吃早餐,她还答应给我一张屈韵和董恬恬的亲笔签名照。”许一人不错,许一想要签名照,她不想从中作梗,特种兵的洗漱流程,十五分钟搞定,但走出民宿房间的第一秒,她就想打退堂鼓。
雷思闻试图通过深吸一口气,把注意力集中在裤腿的中缝上,但通往底层的楼梯是一头更大的野兽,需要一步步去杀死,她发现自己紧握墙壁以保持平衡。
所有的眼睛开始捕捉她们,除了低头喝粥的大明星。雷思闻冒险朝抬头看了一眼,当她发现其中一位小助理推了推另一位小助理,她的脸颊开始发热。“雷姐,干得好,男的不行,咱还可以找女的。”
“这是许一,一个朋友。”简短的介绍,说完余光转向屈韵,嘴巴张开又合上,真话拼命地想从舌尖钻出来。此时此刻,她心里有些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喝酒,恨车上为什么又要断片,如果她当时清醒着,一定不会这件事发酵到这种地步。
木凳摩擦着地板,大明星云淡风轻地站了起来,转身消失在楼梯,雷思闻的胃从腹窝一直垂到脚边。
“会咬人的吸血鬼朋友?”小助理扬起一遍眉毛调侃着。哦,该死的,恐慌在胃里翻腾,脸颊涨得通红,感觉血液都要喷出来了。于是她深吸一口气,调整状态、重置一切。
“不行,我得去下洗手间。”脚步径直带着她走向了民宿的顶楼,她记得那有一间栽满鲜花和多肉的阳光房。
晚秋的阳光透过玻璃天花板照进来,折射成一圈又一圈迷人的光晕。玻璃外有几只海鸟正在清理白色的羽毛。眯起眼睛,能闻到潮湿泥土的香气,完全闭上,温暖阳光照在脸上让人昏昏欲睡。
“没想到你还能一夜情,真是小看你了。”循着声音转身,发现屈韵站在花房门口,脸上的表情难以解读。
“有些人心是脏的看什么都是脏的,许一是朋友的熟人,刚好在同一个IP地,就抽空见了面。”她吸了一口气,试图整理思绪。
“不比有些人睁眼说瞎话,敢做不敢当。”她知道这是屈韵在嘲讽她,嘲讽她和许一的关系,可是误打误撞,却又刚好戳到她的痛处,她是不敢承认,也不愿承认。毕竟有哪个自尊自爱的正常人,会对一个昔日的霸凌者念念不忘。
“也罢,毕竟你如今也找到新欢了,你的意愿我了解了,再见雷思闻。”这一声再见意味深长,让人听不出是这一次的礼貌告辞,还是屈韵厌倦了两人相处的方式。
的确,和陈帆分手后不久,她们是发生了关系,接下来,是两次由她发起的亲吻。一切都是她她她,她给了屈韵重修旧好的错觉,给了屈韵破镜重圆的希望,同样也是她,毫无铺垫地撕碎了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