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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第 48 章 ...

  •   雷思闻自认从不是健忘的人。十年前的校园,她可以清晰地在脑海中建模,十年前发生的事,就像游戏日志般永远在心里存档。她记得和屈韵初见的天台,记得第一次被卢姗姗欺负是在小树林……

      如果真的能忘记就好了,就能像小K一样,走出昔日阴霾,超然笑对过去。

      所以,当屈韵口口声声,用无数个“你忘记了”控诉她,莫须有的罪名让一整周都过得浑浑噩噩。她怎么可能忘记!手背上客观存在的伤疤,以及主观存在的瘙痒,足以提醒她经历过什么。但,洗纹身?

      她想获取一些信息,以便和自己的皮肤状态进行交叉对比,可搜遍了整个网络,所有的内容都大差不差,倒是市图书馆存有一本相关的专著。

      她不讨厌图书馆本身,她曾在这里借阅能找到的,所有关于创伤应付、关于自我疗愈的书,虽然收效甚微,但聊胜于无。

      但她讨厌图书馆人群扎堆后,被空调暖风反复吹拂产生的人味,那是一种油腻的、污垢的、浑浊的气息,也厌烦了一圈又一圈地绕行,只为等一个刚好空出来的停车位。

      也正是这个原因,她很少打卡这个藏书万卷的地方。她觉得互联网书城是20世纪最好的发明之一,借助网络可以自助下单,甚至无需离开家门,与导购员互动。不幸的是,并非所有书籍都可以网络订购。

      斑驳的光线从床边的窗户透进来,表明现在大约早晨六七点。雷思闻不想和上班族争抢早高峰的地铁,前胸贴后背的逼仄感只会让她窒息。

      闭上双眼,想强迫自己再睡一会儿,以便错峰出行。但大脑里虽不喧哗但一直有声,这声音让她睡不着。

      如果成功借到了书,如果书中描述的状态和耻骨上的皮肤类似,那是不是证明屈韵说的是真话,又是不是侧面印证了父母在睁眼说瞎话。他们说,那是一次手术留下的痕迹。她不记得有过手术,但父母信誓旦旦。

      地铁快速穿过隧道,这个站点附近有一所中学,两个穿着校服的女生走进了车厢。车厢里有不少空位,当年轻的女孩朝着她身旁的座位径直走来,仿佛座位突然通电,雷思闻嗖地一下站了起来。

      不可否认,年轻的学生的确给安静的车厢增添了一些生气,两人互相开着无厘头的玩笑,喋喋不休地小声聊天。

      “你看今天的热搜了吗?我的姬圈新老公,我的屈韵塌房了。呜呜呜。”

      她听到了这个声音,确切地说,通过没有播放任何音乐的降噪耳机,清晰地听到了屈韵的名字。

      雷思闻挪了挪脚步,靠得更近了一些,她不是那种爱偷听的人。但当她知道学生们在谈论谁,双腿似乎有了自作主张的能力。

      “婚姻制度不应该只对签约的人有约束力吗?”另一个女生评价着。

      “你这大逆不道的发言,也只能对我说。呜呜呜,为什么我粉一个塌一个。但就算被狗仔围追,就算被打得头破血流,我的前夫也太美了吧。心好痛……你为什么要是直女!”

      情难自已地,她将视为诅咒的两字,从社交媒体的屏蔽词中释放了出来。自觉成长于互联网时代,自认对名人文化了如指掌,也目睹过许多令人震惊的娱乐新闻,但对当下看到的一切,雷思闻依旧毫无准备,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相机发出的强光几乎能让任何一个人失明,但人墙中心的女人眼神空洞地移动着,鲜红的血液将皮肤衬托得更加苍白。拥挤、混乱、无序,一台相机再次撞到了大明星的脸,视频中第一次屈韵皱起了眉。

      这就是成为名人的代价,雷思闻自我开解,也可以简单地说一句活该。

      因为名人文化本质就是一种物物交换,公众人物在镜头前宣传或销售某种东西,狗仔队是必赚差价的中间商,消费者则以注意力投票。只要坐上了牌桌,默认都是自愿的参与者。

      可是,当屈韵突然被扔到媒体风暴中心,身为昔日仇敌,她应该拍手称快的,但一些以为已经耗尽的怜悯,却不自觉地冒了出来。

      大明星陷入危机的形象,突然不由自主地涌入脑海,屈韵被认定为知三当三,网络上充斥着铺天盖地的恶评,昔日风光无限的名人,如今成了大家口诛笔伐的贱民。

      代言怎么办?还有商务呢?会不会被品牌要求支付赔偿金?

      当地铁缓缓停下,她提前出了站,点开黑色月亮的头像,看着满屏的白色对话框,终究还是找到通讯录里备注为老铁的联络人。

      “你终于良心发现了?”这是屈韵经纪人回复的第一句话,这关她的良心什么事?忽略莫名其妙的阴阳怪气,单刀直入地索要地址。

      这就是为什么,她此刻站在一家医院住院部的楼下,叹了口气,还是走了进去。

      消毒水的味道很刺鼻,遇到的每一个人都行色匆匆,按照指示搭乘电梯直上顶层。楼下楼上两个世界,楼下是芸芸众生,楼上是人外有人,这里装饰简单素净,公区摆放着深棕色皮沙发和精美的插花。

      “小姐,有什么可以帮你吗?”一位中年护士在接待处招呼道。雷思闻转过身,对方乌黑光滑的头发上,点缀着一些花白,表情礼貌而警惕,上下打量着她。

      “我在找秦雅的房间。”她不知是如何操作的,但老铁以假名为屈韵办理了入院登记。

      快步穿过走廊,雷思闻非常清楚手腕上的脉搏在怦怦跳动,敲了敲房门,等待了不长不短的时间,门开了。

      “雷思闻。”老铁双臂交叉在胸前陈述道,声音里有一丝刻薄的意味。

      这种敌意让她有点惊讶,但还是迎上了经纪人尖锐的目光。“我只是想看看她。”

      老铁不情不愿让开了一个肩宽的距离,她迫不及待地挤了进去。病床上的人侧趴着,她只能看到屈韵的背,大面积的红肿,被刺破的水疱,还有局部的感染……被打破的眉骨部位肿了起来,周围散布着淤青,就像一个墨水罐在那个位置爆炸了一样。

      她前些时日打破的嘴唇,与眼前这些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怎么,你也准备来打一下小三?”老铁向后仰着头,眯起眼睛看向她。

      雷思闻不知该如何作答,只能干瞪眼。她从不信任屈韵,也始终认为大明星的道德水准完全不及格,但她觉得这则八卦纯属无稽之谈,理由也很简单,这人没这么蠢。

      如果昔日宿敌想做谁的小三,早就兵不血刃地将对手扫地出门了,怎么可能让它演变成如今这样四面楚歌的闹剧。

      “那天是为了拉投资,不就一部戏,你说那丫头为什么对这事就这么倔。还求爷爷告奶奶,让我非得演什么狗屁网友!打印出好几本聊天记录,逼着我记下关键信息。我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年人了,我欠谁的……算了,讲这些也没用。”

      老铁翻了个白眼,这次嗤之以鼻。“小姑娘,可不兴这么对待自己的前任,有点忒无情。”

      “不是前任。”她咬住嘴唇,试图保持冷静,两人之间陷入紧张的沉默。突然,病床上人呼吸急促起来,似乎在做着噩梦,四只眼睛不约而同地看过去,在屈韵脸上悬停片刻。

      大脑短暂地掠过对某人的怜惜之情,就像跟随一阵春风吹来,然后被一场龙卷风吞没。两只手不自觉地抓握在一起,仿佛想要克制它伸出去,克制触碰些什么的冲动,比如嘴唇上那道浅浅的伤口。手背很痒,比平时痒得多,痒到她想狠狠地拍上几下。

      “既然不是前任,那就断干净一点,别再陪她玩那些把戏了。”老铁厉声建议道。

      “我不明白这个问题。”她很庆幸自己的声音稳定。

      “无论你想跟屈韵胡闹什么,现在最好停止。不要再被我发现你俩单独待一块儿,外加将门反锁超过十五分钟……不要再试图搅乱她的脑袋,我不想再收到什么辅助睡眠药物的处方单,以及心理医生的医嘱了!”

      老铁的话让她感到惊讶,雷思闻花了一点时间才做出反应,而当做出反应时,却是一鼓作气的愤怒。

      “我?和她胡闹?我恨不得屈韵身败名裂!让我停止?那你他妈的,让她不要再用裸照威胁我,不要死皮赖脸的缠着我,我有男友,一个准备结婚的男友。不是我,死皮赖脸非要跨界做这编剧,非要拍这戏!”老铁浓密的眉毛簇成一团,脸涨得通红。

      雷思闻吸了吸鼻子,有些后悔自己的口不择言,说是威胁,其实也就只是逼她加回了好友而已。与此同时,她也不得不承认,昔日无人问津的几部作品,近些时日成功卖出了版权。但话已至此、覆水难收,雷思闻戴上最冷漠的表情面具,准备转身大步离开。

      屈韵也会睡不着,也会求助咨询师,也会不知道该如何继续前进,她的大脑以某种方式从中找到了安慰。她并不是唯一一个活在阴影之下的人,对于名利双收的屈大明星,十八岁也一样没有结束。

      “就不劳老铁转达了,雷大编剧说的话,我一字一句听得清清楚楚。”

      该死!惊恐地回头,四只眼睛正面碰撞。因为一只眼睛周围的淤青,又因为皮肤看起来比平时少了血色,屈韵看起来就像白化之后的小浣熊。

      有那么一会儿,她几乎头晕目眩,突然过度意识到,嘴唇干燥的死皮和手背上时有时无的瘙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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