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旧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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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为谦是被助理的电话吵醒的，从桌子上拿起在酒里泡了一夜的手机按下接听，还没开口，助理有些焦急的声音立刻传了出来。
“顾总，顾董今天过来富斯了，问那件钻石珍珠项链的拍品。”
“知道了，我来联系他。”挂断了电话，顾为谦一只手按了按有些胀痛的太阳穴，拍了拍沙发上睡的正香的方行远，“我先走了。”
方行远咕哝着摆了摆手。
顾为谦用纸巾擦拭完手机预备起身离开，角度倾斜的时候屏幕亮了起来，一眼就看到乔虞的未接来电，没来得及思考手指就已经按下了回拨，电话里刚刚嘟了两声就被接起来了。
“阿谦？”乔虞的声音软软的，咬字有些不清，过去无数个清晨乔虞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的画面一下子跳了出来。
“嗯，你身体怎么样了？”顾为谦宿醉后嗓子干的厉害，声音也有些干哑“抱歉，昨天没听到来电。”
“我没什么事了，你昨天喝酒了吗？”电话那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大约是乔虞从被子里做起来了。
“嗯，没事就好。”顾为谦只觉得自己突然笨嘴拙舌起来，抓着纸巾的手指紧了紧，手机上的酒液没擦干净似乎还有点黏手，还没想好下一句说什么，电话那头已经又响起来声音。
“所以你周六有时间？”乔虞已经完全清醒了，披着睡衣靠坐在床头。
“周六？”
“你没看到微信吗？”
“你还发了微信给我吗？我看一下”
“不用看了，我直接讲就好，昨晚也是没打通你电话才发的微信。”乔虞顿了顿，“周六你有时间的话，我想和你谈一谈离婚的事情。”
电话那头迟迟没有声音，乔虞不得不又出声问到“喂？还有在听吗？”
“在听。”“小虞”“嗯？”“周六之前，我可以见你吗？”
“有什么话见面再说吧，地点我回头发到你微信。”乔虞匆匆挂断了电话。
铃声又响起来，屏幕上闪着“顾岩朝”，顾为谦像是终于忍受不了黏腻的手机触感，“啪”的一声手机狠狠摔在墙上，掉在厚实的地毯里再也没有发出声音。
方行远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看到顾为谦还在沙发上坐着，背靠在沙发上仰着头，一只手搭在眼睛上。方行远坐起身来，揉着眼睛道：“你怎么还在这？没去公司？”
“早上和小虞通电话了。”顾为谦保持仰头的姿势没动答道。
方行远马上坐直身体，凑近问道：“怎么说？答应见面吗？”
“嗯。”
“那你还不赶紧收拾…”
“答应见面谈离婚。”
方行远“啧”了一声：“你到底怎么想的？”身子往前一探准备摸支烟，抽出来发现烟盒也浸酒了，里面烟都泡软了，又扔了回去。“阿为，我一直以为你当年是为了稳住在顾家的位置才和乔虞结婚的。就我知道的，她追你都有小一年吧，当时圈子里谁不知道乔虞喜欢你，就她那个性格能在你主持的那场拍卖拍下翡翠手串当场送给你，结果你后面就捐了。她首场音乐会特意选在梅江，你偏偏选那天出差去京市，你度蜜月公司出了点问题，我说你不用回来我来处理，结果第二天你中午就到公司了。”
顾为谦呼吸重了些，却依旧一声不吭。
“好，远的不提，上个月乔虞生日你干嘛呢？我让你早点回你让助理把礼物送回去，你倒好陪着那个刘总喝到半夜，最后那串钻石珍珠项链还是没进富斯。”方行远越说越觉得气愤起来，“人乔虞现在心灰意冷了，你又这幅样子了，你到底怎么想的？在医院一个月就知道送花，人都没见着，现在老婆都没了，你就在这儿干坐着一上午，想见面就去啊，你又不是不知道乔家在哪儿。”
顾为谦没有继续保持沉默，声音低沉道：“可是她不愿意。”
“不愿意你就不去了？她要离婚你怎么不马上答应？”
“我不会答应离婚。”这次顾为谦接的很快，像是条件反射。
“那你到底在顾虑什么？想见面想解释就去啊！”
顾为谦没有回答，而是从沙发上直起背，“手机借我下。”
“小陈，帮我买部新手机，顺便补办一张电话卡一起送来鎏金，谢谢。”
顾为谦拿到手机后，开车去了小时候的家。严格意义上说，顾为谦算是顾岩朝的私生子，顾为谦的母亲西丽娅是中法混血，从小在法国长大，有法国人特有的浪漫风情却也有中国人传统的专一。顾家是个传统古板的大家族，顾岩朝在这个压抑的环境里遇到了生命里的一抹亮，他们飞蛾扑火般相爱了，顾岩朝与顾家断绝关系，西丽娅为了爱情离开法国，纯粹而热烈的爱情足够支持他们对抗世界。
当然也有过一段幸福时光，两个人在一起一年后，顾为谦就出生了，一家三口租在一个五六十平的小房子。西丽娅在花店打工，家里的花瓶里每天都插着新鲜的花，顾岩朝创业再辛苦忙碌，也会挤出时间找一个周末开车带上西丽娅和顾为谦与隔壁的邻居一起去野外露营。
在顾家的打压下，顾岩朝的生意并不顺利，拿下一张大单子的当天晚上就胃出血进了医院，可惜后来这张单子还是被顾家旁系的堂兄弟截胡，对方宁愿付出高额度违约金也要毁约。这样的事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顾为谦的印象里顾岩朝变得越来越沉默，母亲也像花瓶里即将凋谢的花。
邻居搬走的前一天，邀请顾岩朝一家一起去野营，邻居家的小妹妹牵着顾为谦的手说：“哥哥，我们就要去美国啦，以后见不到了，最后一次陪我去钓小鱼采野花吧！
顾为谦看向父亲，小姑娘也很适时地转向顾岩朝道：“叔叔，我们两家好久没有一起去玩了，阿姨也好久没有送给夏夏漂亮的花花了，一起去山里看看花吧。”
顾岩朝看向西丽娅，突然惊觉她蓝宝一样的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失去了神采，他弯下身子一把抱起了小姑娘，朗声道：“好！我们下午就出发。”
从这天开始顾言朝好像重新打起了精神，事业也渐渐有了起色，房子也越换越大，只是露台上的花再也没有开。顾为谦记得那天母亲开着越野车带他去了小时候一家人常去露营的那座山，山风吹拂着她的米白色长裙，她站在一片白茶花下，她说：“Gabriel，这里的鲜花对我来说已经失去颜色了，我想回芒通找回能看到色彩的自己。”
顾为谦当时并不理解母亲的话，只记得母亲蹲下身抱住他，声音很温柔地哄他：“Gabby，不要害怕，妈妈没有打算抛弃你，我很快就会回来的。”她轻轻地抚摸着顾为谦有些微卷的头发，“你已经6岁了，我想也给你一些时间思考，选择未来想要留在我身边还是你父亲身边。”
结果西丽娅回法国的飞机失事，再也没看到芒通斑斓的鲜花，顾为谦再也没机会选择和母亲生活。而顾岩朝在西丽娅去世三个月后回到了顾家，和一位门当户对的千金小姐成婚，进入顾氏集团担任总经理。婚后第二年便又有了一个儿子，第三年又有了一对双胞胎女儿，拥有了世俗意义上的美满家庭和成功事业。
顾为谦随着年龄长大渐渐明白，从顾岩朝的事业有起色那一天开始，就是他背叛母亲的开始。
这位徐小姐在一次酒会对顾岩朝上一见钟情，顾岩朝彼时落魄地站在回廊下，被雨水打湿的发丝下是一双疲惫的眼睛，一下子就击中了徐小姐的心。她并没有插足顾岩朝婚姻，她只需要不着痕迹地为顾岩朝的生意牵线搭桥，只需要不经意地向顾家表明她属意顾岩朝，只需要恰到好处地在顾岩朝失意时流露她的体贴，像柔软细密的藤蔓缓慢地盘住了她的猎物。
顾岩朝也许有过挣扎，也许他也在等这样一个人来结束他已经只剩下压抑与痛苦的感情，所以他总有些不敢面对顾为谦那双泛着蓝色的眸子。
西丽娅去世后，顾岩朝带着顾为谦回到最初的那间五十多平的小房子楼下，他们并排仰头看着那个小小的露台，声音带着些无可奈何的味道：“阿谦，我没有违背对你母亲的承诺，只是选择更容易的生活是人的本能，你总会明白的。”
顾为谦有私人资产后的第一笔大额支出，就是那间五十多平带露台的小房子。他常常带上一捧紫丁香到这里来，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墙上母亲的照片说话，他讲遇到了一个弹钢琴很好听的漂亮小姑娘很像小时候见过的一个小女孩。
可后来顾为谦知道乔虞是那位徐小姐的侄女后，他不可抑制的开始产生恶意，他想要她难过，想要她失落，想要她的情绪被他一手操控。他开始对乔虞若有似无地释放好感，对她的态度若即若离，冷眼旁观她的困惑与眼泪，像放风筝一样吊着乔虞的心，他游刃有余地把握着什么时候剪断这根线，可他从没想过这只风筝自己挣断了线飞走了，也没想过风筝飞走了自己却被风筝线缠紧了。
顾为谦将一大捧紫丁香放在照片前，与西丽娅肖似的蓝眼睛翻涌着痛苦，像是小时候寻求母亲的怀抱般喃喃道：“母亲，我该怎么办？我彻底伤害了她，她不会原谅我了。”
或许是西丽娅听见了孩子的声音，一阵风吹来恰巧翻起茶几上的一本加缪文集，阳光顺着一缕被风扬起的窗帘间隙照进来，那一页写着“很多事情别想的那么糟糕毕竟还有阳光来温暖我们的骨头”。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旧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