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主灵力尽失后》道听途说者

50、旧乡故梦4

　　云望飞看着年幼时的云轻鸿飞跑着跳上小舟，小舟在水中摇晃了一下，他一时没站稳，扑倒在那女子的腿上。

　　女子伸手接了他一下，小小的云轻鸿笑嘻嘻地枕在女子腿上，一枚剥好的鸡蛋就塞在他嘴里。

　　“今早我悄悄藏的，奶奶不知道，快吃吧。”女子笑吟吟地抚摸着云轻鸿的头发，轻声说。

　　云轻鸿躺在小舟里，小舟朝着荷花深处缓缓驶去。

　　云望飞看着云轻鸿把咬了一口的鸡蛋送到女子嘴边，“兰花儿，吃。”

　　名叫兰花儿的女子小小地咬了一口，云轻鸿再给她，她就不吃了。

　　这个人是谁？师尊的姐姐么？

　　云望飞有些在意他们亲昵的举动，目光追随着二人。

　　“兰花儿，我奶奶说，等我14岁就让我们就成亲。我们不是姐弟么？为什么可以成亲？”小小的云轻鸿一脸困惑。

　　兰花儿低头笑着说：“因为我们不是真的姐弟啊。”

　　“成亲了我们就会变成真的姐弟了么？”

　　兰花儿愣了一下，然后笑得前仰后合，“这哪跟哪呀……”

　　云望飞看着二人弓着身子摘莲蓬，偶尔抓到了萤火虫，另一个人就小心翼翼把脚边的布袋子打开，把萤火虫塞进去。

　　云望飞从来没见过如此顽皮的云轻鸿，他记忆里的云轻鸿，从来都是波澜不惊的模样。

　　梦境里的时间是混乱无序的，时而停滞不前，时而转瞬即逝。因此下一秒云望飞看见二人已经挎着篮子提着布袋站在家门口了，也并不觉得奇怪。

　　云轻鸿坐在屋子里，屋子里还有一个老太太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男人的相貌是模糊不清的，似乎是云轻鸿的记忆里，这个人的面目已经难以记起了。

　　女人在哭泣，老太太也在抹眼泪，原来是这家的男人被征兵，明日便要去战场了。

　　云轻鸿和兰花儿并排坐在门槛上，二人依靠着，似乎知道家里发生了不好的事情，却又很懵懂，只能在一旁观望。

　　画面一转，似乎时间过去了几年，因为云望飞感觉云轻鸿长高了一些，但却更瘦了。

　　目及之处尽是枯槁，庄家地里焦黄一片，谷子成了枯草，显然已经许久没下雨了。

　　云望飞转身看去，还未见人，便听到屋子里传来哭声。

　　他走上前去，从窗户缝里看见家里摆着一口棺材，上一刻看见的老太太已经躺在棺材里没了气息。

　　云轻鸿躺在床上，双目紧闭，面色惨白。

　　床边，年长的女人一边抹泪一边对站在一旁的兰花儿说：“两年未见一滴雨，能吃的东西都吃完了，阿秀也要饿死了。你不要怪我卖了你，卖了你，你还有条活路，留下你，我们都要饿死……”

　　兰花儿望着床上已经饿晕过去的云轻鸿，垂着头道：“等我走了，让阿秀吃顿好的。”

　　床上的云轻鸿动了动，缓缓睁眼，虚弱地抓住兰花儿的袖子，声音轻飘飘的：“兰花儿，我不要你走……”

　　云望飞站在原地，看着瘦弱得像一副骨头似的云轻鸿，他想伸手摸摸对方，手指却穿过了对方的身体，根本碰不到云轻鸿。

　　画面再度变化，云轻鸿又长大了些。

　　这一次，那个年长的女人消失了，云轻鸿身边的人变成了一个身穿天衍宗法袍的男人。云轻鸿此时看起来也有十二三岁了，他与男人说了几句话，便急不可耐地跑向了远处的一座花楼。

　　花楼的后巷，低矮破旧的木门打开，昏暗的屋子里伸出一只纤瘦的手，一个人从昏暗的屋里走出来。

　　是那个叫兰花儿的女子。

　　她的模样已经大变了，脸上不再有少女的稚气，一身鲜艳又裸露的衣裙，脸色疲惫又麻木。

　　她看见云轻鸿，艰难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笑容来。

　　云轻鸿拉着她的手，边哭边说阿娘死了，他要去仙山跟着仙师修道，叫女子一定等他回来。

　　“兰花儿，我学成了就回来娶你，到时候我们就再也不会被人欺负了。”云轻鸿抬着头望着对方，眼泪止不住地落下，落在二人交握的手上。

　　兰花儿抹去眼角的泪水，嘱咐他照顾好自己，然后推开他的手，背过身去不再看他。

　　云望飞忍不住攥住了拳。

　　原来，师尊心中还有这样的一个女子。

　　云望飞一直觉得自己的师尊是一个道骨仙风又冷静克制的人。似乎从他第一次见到云轻鸿的时候，云轻鸿就已经是修行界的顶级修士，是万众瞩目的旷世奇才。

　　过去的那么多年里，在天裂之变之前，云轻鸿永远高高在上，永远出尘脱俗。他是天衍宗所向无敌说一不二的宗主，是肩负仙道重任拯救天下苍生的仙长。

　　云望飞从来没见过为情所动的师尊，他以为师尊的心里永远没有男女之情。

　　原来有的。

　　这一刻，云望飞不知自己是应该高兴还是伤心，他的身体微微僵硬，看着眼前慢慢变得混沌的画面，忍不住紧张起来。

　　后来呢？后来师尊和这个女子怎么样了？

　　云望飞想知道后来的事情，却又有些胆怯，不敢去看。

　　他们最后怎么样了？师尊后来回来了吗？

　　他真的和这位女子成亲了么？

　　云望飞心中五味杂陈，不知道如何言说。他再次看去，想要知道后来的事情，可一个力量却将他从云轻鸿的识海中赶了出去。

　　云望飞猛地睁开眼。

　　天色已经微微亮，此时是早晨了。

　　云望飞转头看向云轻鸿，云轻鸿躺在干草上睡得很沉，胸廓微微起伏，呼吸缓慢规律。

　　梦中断了。

　　云望飞摩挲着指腹，不由自主地用牙齿轻咬指甲。他太想知道后来发生的事情了，但今日他被赶出识海，想要再探究，也只能过后再说。

　　云轻鸿缓缓转醒的时候，有些懵。

　　他昨晚居然睡得这么沉！

　　他以为自己在野外很难入睡，谁知一睁眼自己直接睡到了天亮。

　　“小白道友。”云轻鸿坐起身来，看向不远处蹲在河边洗手的云望飞。

　　“云道友，你醒了。”云望飞将手套戴上，起身朝云轻鸿走过来。他朝云轻鸿伸出手，要拉他起来，“你睡得很熟我就没叫你，醒了就出发吧。”

　　云轻鸿刚刚睡醒，眼神有点懵懂，对方伸出过来，他自然而然地搭手过去，就着对方的手站起来。

　　云望飞拉起他后，将烘烤得热腾腾的饼掰了一半递给云轻鸿。

　　云轻鸿盯着他的面具，总觉得有种熟悉的感觉。早上才一睁眼脑子有些迷糊，一时没反应过来，对方将饼递过来，他便自然地作出一个张嘴的动作。

　　云望飞露出一丝诧异的表情，看了看云轻鸿，有点犹豫地揪下一小块饼，缓缓放进云轻鸿口中。

　　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尤其是云轻鸿，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作出这么莫名其妙的动作来。

　　“……抱歉！”云轻鸿尴尬地捂脸，背过身去。

　　自己在干什么呀！

　　“呃……没事。”云望飞有些手足无措，面上发红，忙转身去灭火塘里的火。

　　经历了早上的小插曲，二人的氛围变得有些莫名其妙。云轻鸿坐在马背上，思考了很久都没想明白今早自己的脑子到底有没有进水。

　　二人一路直奔杨柳渡，将近中午的时候，就到了。

　　写着杨柳渡的木牌挂在一棵柳树上，杨柳渡开垦了大片的荷塘，柳树一排排立在荷塘边。此时已经入夏，柳树枝繁叶茂，荷塘的荷花盛开，游玩的旅人乘舟而行，岸上挑着担子售卖莲蓬的老汉穿梭在人群中，街上十分热闹。

　　云轻鸿和云望飞牵着马走在人群里，云轻鸿戴着帷帽，云望飞戴着面具，二人皆是身高挺拔，走在人群里格外显眼。

　　“我们先找个住处歇息一下，等会儿再逛吧。”云望飞想着云轻鸿早上只吃了两口干饼子，想先到客栈吃点东西，便提议道。

　　“好。”云轻鸿收回落在甜瓜摊位上的目光，转头与云望飞说。

　　找了家干净的客栈，店小二将马牵去后院，云轻鸿对掌柜道：“劳驾送桶热水到我的房间。”

　　昨晚在荒郊野外睡了一夜，云轻鸿觉得自己一身灰尘，想洗个澡。

　　离饭点差不多了，云轻鸿腹中有些饥饿，等水送上来，便匆匆洗了澡，想快些换身干净衣裳出去吃饭。

　　云轻鸿松松套着袍子，偏头擦着湿发，便听见有人敲门。

　　他上前开门，云望飞端着一碗冰镇的甜瓜站在门口。

　　“我买了些甜瓜，你先吃点解解暑。听说附近有家食肆做荷花碗很出名，一会儿我们去那家食肆用午饭吧。”云望飞将切好的一碗甜瓜捧在手中，对云轻鸿道。

　　云轻鸿先前路过卖甜瓜的摊位就想着晚上要买一个甜瓜吃，谁知才这会儿冰镇甜瓜就端到他面前了。

　　“多谢。”云轻鸿接过碗，盛甜瓜的碗还透着寒气，也不知这位小白道友哪里弄来的冰。“劳烦稍等片刻，我还未束发。”

　　“不着急，我在楼下等你。”云望飞说完，转身便去楼下了。

　　【哇哇哇！小渔要吃！】

　　渔女谗甜瓜，云轻鸿把碗放在桌子上，然后将紫色妖丹轻轻放在碗里。

　　紫色珠子快乐地滚到一块甜瓜上，开始“嘬嘬嘬”地大快朵颐。

　　云轻鸿擦干头发，整理好衣服，束了发，把最后一块冰镇甜瓜放进口中。伸手把心满意足躺在碗底的渔女放进袖子里，云轻鸿这才下楼去寻云望飞。

　　云望飞也没去过那家荷花碗很出名的食肆，二人一路打听着往前走，七拐八绕找到了一家邻水的铺子。

　　“应该就是这家了。”云望飞抬头看着面前二层小楼，对云轻鸿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小白道友请。”云轻鸿觉得这位小白道友实在是体贴又客气，只能先迈步进了店。

　　店小二将二人领到二楼窗边的座位，“二位客官吃点什么？”

　　“听说你家的食肆已有百年传承了？”云望飞开口道，“那便上几个招牌菜吧。”

　　“成！我们家最拿手的就是以荷花为题的菜，炸荷花，莲子炒嫩荷，桂花藕粉，荷叶鸡，排骨莲藕汤……”

　　“那都上一份吧。”

　　“好勒！二位客官稍等。”

　　二人坐在窗边，店小二先送上一壶茶。

　　云望飞自然地接过茶壶，先给云轻鸿倒了一盏茶，才给自己倒。

　　云轻鸿看着他有些无奈，明明二人认识不过几日，这位体贴的小白道友却很娴熟地照顾自己，动作实在自然，云轻鸿还没反应过来对方就已经把事情办好了。

　　云轻鸿有些不好意思，“……这顿饭可得我请了。”

　　云望飞点点头，轻笑一声：“行，你请。荣幸之至。”

　　云轻鸿被他笑得脸上发烫，又想起早上自己一脸懵地张嘴等人喂饼的画面，一时间无言以对，只能低头饮茶掩饰。

　　喝下一口茶，云轻鸿微微一愣，只觉得这个味道实在是熟悉。

　　“这是什么茶？”云轻鸿问。

　　云望飞闻言将茶壶盖子揭开，看了一会，推测道：“荷叶茶。”

　　天衍宗的茶叶都是仙山之上，吸收灵气生长的极品，荷叶茶这样苦涩朴素的味道与仙山茶叶无法比拟，但却让云轻鸿觉得十分熟悉。

　　“这茶有些涩口，我让他们换。”云望飞以为他不喜欢，起身便要叫店小二。

　　“不必。”云轻鸿按住他的手臂，“就是觉得这个味道有点熟悉。”

　　不多时菜便上来了，二人放下茶杯，开始用午饭。

　　云轻鸿吃了一口炸荷花，甜面糊裹着荷花花瓣油炸，味道酥脆微甜。

　　“怎么样？”云望飞问。“好吃吗？”

　　“嗯。”云轻鸿点点头，“你尝尝。”

　　云轻鸿又夹了一筷子旁边的荷叶鸡，放入口中。

　　片刻后，他便确定了。

　　他实在离开故乡太久太久了，久到他已经忘却了很多事情。

　　直到此时荷叶的味道唤醒了他的味蕾，云轻鸿的记忆里才浮现出许多年少时的画面。

　　“这里可能是我的故乡。”云轻鸿轻声开口道。“虽然已经物是人非，很多东西都不一样了。我记得小时候确实喝过这种荷叶茶，也吃过这样的荷叶鸡。”

　　云轻鸿出生在一个小村庄，寻常农户买不起茶叶，时常用晒干的荷叶代替茶叶，故而他到如今还记得这个味道。

　　云望飞正咬下一口炸荷花，闻言道：“真的吗？你能找到可真是好事。”

　　“这要多谢你。”云轻鸿叹息一声，“若不是你，我怕是找不到的。”

　　“兴许是我们有缘吧。”云望飞看着云轻鸿，轻声开口，“否则怎么会这么巧，就遇到你，还找到了杨柳渡。”

　　“确实，一切也许就是冥冥之中的缘分。”

　　用过饭，二人在镇上走走逛逛。离家百年，云轻鸿对这里的景象毫无印象了，只当是无事可做打发时间。

　　二人一直到晚上才回来，晚饭都是在客栈吃的。

　　云轻鸿晒了一日太阳，有些乏了，早早就歇息了。

　　夜深人静，云望飞从敞开的窗户翻窗而入，他故意隐去自己的气息，生怕吵醒了云轻鸿。

　　走到云轻鸿床边，云望飞对他施了一个安神咒，直到确定云轻鸿已经沉入梦乡，云望飞才敢在他床边坐下。

　　【你鬼鬼祟祟的，就为了知道他做了什么梦？】

　　祟魇出声道。

　　云望飞没理他，将食指贴在云轻鸿眉心，便要进入他的梦境里去。

　　【你师尊以前经历什么和你又没关系，你连这个都要管？你也管太多了吧？】

　　祟魇忍不住说道，见云望飞压根不搭理自己，不觉有些愤恨，忍不住出言讽刺。

　　【你那么在意你师尊有没有娶妻，啧啧……你不会爱上他了吧？】

　　云望飞身体僵硬了一瞬，然后屏蔽了祟魇。

　　“……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