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第 3 章 ...
-
下午1点45分，乔音辗转，从市区坐公交到达邻县县城，再从这里的汽车站坐上了发往村里的巴士。
她老家就在这个县，下属的郭子乡乔家村。
县城发往乡里的巴士本就不多，早上9点发一辆，下午2点发一辆，错过就只能等第二天的了。
乔音上车晚，车上已经没有空座位了，只能站着。
等到车子发动时，巴士里面早已经挤得满满当当，乔音顺着人流，走到了车子靠后排的位置。
天气闷热，车厢中弥漫着乱七八糟的味道，有汗液味儿，羊肉膻味儿，廉价香水味儿，还有小孩手中吃的正香的辣条味儿。
她知道自己不该生出厌恶感，可还是不由自主，几不可闻地皱了皱眉。
还好，再过15分钟左右就能下车了。
她们乡属于离县城还算近的，再往后，就是十万大山，各乡各村，坐落在山中随机的位置，距离甚远，有很多村落的名字，乔音听都没有听过，更遑论去过。
山区颠簸，乔音刚拿出手机刷了几个帖子，就觉得有些恶心，再看看手机电量，只有20%了，这部手机用了好几年，如今早就已经存不住电了，只好作罢，把它塞进裤兜。
百无聊赖，她的视线移向窗外，该说不说，这里虽然比较落后，但是风景真的很美，尤其是夏天，漫山遍野花红柳绿。这里要是发展成旅游景区，游客量一定不小，她想。
一道尖锐的孩童啼哭声在车厢中炸开来，乔音的思绪被拽回到逼仄的空间。
声音来自于她面前，临窗的座位上，短发中年妇女怀里抱一个2岁左右的孩子，旁边坐一个中年男子，头顶秃了一块儿，只剩脑袋周围的一圈头发。
“怎么回事儿？”秃发男把声音压低，语气中带着狠厉，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一个字儿一个字儿往外蹦。
“不知道啊，喂了2片呢！”是中年女人的声音，战战兢兢，小心翼翼，边说，边打开黑色斜挎包，掏出一个奶瓶儿，瓶身脏兮兮的。
小孩眉心一颗痣，此刻，他正嘬着奶嘴，眼睛忽闪忽闪的，眨着还没有蒸发的泪花儿。
乔音看得有些失神，她莫名觉得，这个孩子，有些眼熟，可就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巴士最前面顶上装着一台小彩电，此刻正在放映成龙和古天乐主演的《宝贝计划》。
人墙铁壁间，乔音自然没有心思看电影画面，但是声音无差别地传播到了每一个乘客耳边，包括乔音。
成龙：吵醒了包租婆，麻烦就大了。
古天乐：那怎么办！
然后是关窗户的声音，成龙：你干什么？
古天乐：喂他吃安眠药，这么吵怎么行啊！
.......
电影还在继续播放，乔音脑中却是“嗡”的一声，记忆瞬间闪回到今天早上。
那两个警察...
那个簿子...
最后一页，那个丢失的小孩...
记忆和现实瞬间连接在一起，低头，看着中年妇女怀中的小孩，乔音终于想起来自己是在哪里见过了。
她的第一反应是报警。
如果报警，警察会问发生了什么事。
那她怎么说？难道说车上有人拐卖儿童？
绝对不行，助人为乐的前提是要保护好自己，如果被这对男女知道了报警的事，她出门在外孤立无援，没有办法保证自己能安全到家。
乔音很快决定，给家族群和朋友群发短信，谁先看到就让谁帮忙报警。
她倒换了一下提着塑料袋的手，伸进口袋，掏出手机，编辑好消息，点发送。
看着发出去的字旁，一个小红圈不停地转着圈圈，乔音傻了。
点开收件箱，这才看到有运营商发送的提示短信，原来，乔音出租房的网络出了点问题，所以这个月以来，她都是用流量刷视频看电视，一不小心超过了量，然后就，欠费停机了。
早不停晚不停，偏偏这个时候停，乔音直在心里骂娘。
如今，别说发短信了，就算想大喇喇地打电话报警，也是不能够了。
怎么办怎么办，她像个热锅上的蚂蚁般，视线从车外梭巡到车内，不知道自己该向谁求助。
等等，打电话报警？
慌乱中，她脑中突然灵光乍现，听说，停机的情况下，也是可以拨通报警热线的。
现在，她需要考虑的是，怎么说，才不至于被同车的人贩子发现。
人=在着急的情况下，往往会被激发出无限的潜能。
乔音悄咪咪观察周围，见没有人注意到自己，这才迅速按下3个数字键。
电话很快接通。
“喂，你好。”是个略带中性的女声，声音中带着沉稳。
乔音感觉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了，她握着手机的那只手湿腻腻的，是汗。
她尽量控制住声音的腔调，保证自己不至于喊出来。
“喂，你们陆总在吗？”
对面沉默一瞬，“陆向川？”
乔音心中暗喜，没想到，这位警察姐姐好默契，连忙接话道，“对啊，我川哥，他今天早上不是来医院看孩子嘛，落了一个相册在我那儿，我这会儿正在回老家的巴士上，没办法亲手还给他...”
乔音顿了一下，心中忐忑，说得这样隐晦，不知道警察姐姐能不能明白她话中的意思。
对面话筒中传来沉稳的回应，“你说，我在听。”她的声音仿佛有安神的魔力，乔音心中安定了许多，她继续斟酌着透露信息。
“麻烦您给他带个话儿，就说，那本相册最后一页，他小时候光屁股的照片真好看，我很喜欢，就自个儿留下来了，他如果想要，现在就过来找我，晚了可就没有了。”
对面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沉静如水，“好，知道了，请你耐心等待，手机保持开机。”
“好，知道了。”
挂断电话，乔欣这才注意到，车厢中，周围的乘客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一双双眼睛像探照灯般。
她假装毫不在意，面皮却隐隐发烫。
不过至少，她尽到一个公民该尽的义务了。
听警察姐姐的反应速度，肯定是个很靠谱的人，只要把这个消息传达到陆向川警官那里，乔音相信，他会明白的，所有关键信息，都包含在刚才的电话内容中。
接下来，就没她什么事儿了。
巴士一路走走停停，转眼间，前面就是乔家村儿路口了。
乔音一眼看到大榕树底下的爷爷，老人家拄着拐杖，望眼欲穿地朝着巴士驶来的方向看着，背后，一群年龄相仿的老头正在下象棋，都是爷爷的棋友。
车速慢慢减缓，乔音侧着身子，一边喊“借过”，一边从人群中挤开一条缝，站到车门前。
手机忽然响起，拿起来一看，是个陌生号码。
接通。
“乔音，是我，陆向川，我们正往你的方向赶，答应我，不要提前下车，跟住他们，随时跟我反馈他们的位置。”
乔音瞬间石化，心中呐喊：大哥，哪怕你再迟一分钟打过来呢？我就下车了啊呜呜呜...
她小声抗议：“不行啊，后面的地方，我从来没去过。”
“我阅人无数，今天早上见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一个善良的姑娘，要不然，也不会救一个萍水相逢的颜煦了。”
乔音心中狂喊：别给我发好人卡！那能一样吗？救颜煦，大不了破点财，可是目前这桩事，稍不留神可是会有生命健康危险的。
乔音嘴上拒绝着，可是车到站了，她没有下去，默默退回到里面的位置。
“小姑娘，你刚才不是要下车吗？”
后排刚抢到座位的一个大妈问。
“哦...”乔音讪讪，“我记错站了，不是这里。”
车窗外，爷爷落寞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渐渐化成一个小黑点。
车子又行驶了小一个钟头，车厢内，还剩下7个人，分别是司机、那对中年男女和他们怀中的孩子、乔音以及另外一男一女。
乔音心中有些惴惴，她怕警方跟丢，到时候她可就悲催了。
陆向川给她交了话费，两人加了微信，乔音打开了共享位置，但是大山里信号不好，她怕位置更新不及时，因此，一路上，用2分钟一次的频率向陆向川反馈自己的位置。
陆向川发短信告诉她，警方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为免打草惊蛇，不能太早暴露，让她不要害怕，以不变应万变。
乔音挑了一个靠后的位置，和那对中年男女隔开一条对角线。
好在车上还有另外2个乘客，乔音也算能壮壮胆。
只是从刚才开始，她就发现，司机总用一种奇怪的眼神从后视镜打量她。
乔音鼓起勇气，“怎么了，师傅？”
从后视镜中看，司机一口黄牙，在阳光的反射下异常显眼，“姑娘，你家还没到啊？”
乔音心里直打鼓，面上却丝毫不敢表露出来，“我到终点站下车。”
车上剩下的几个人闻言，回头瞥她一眼，随即又转回头去。
乔音暗道：难道自己说错什么了？
司机又问：“我记着，以前你都是到乔家村就下车的，这次怎么坐到这里来了？”
乔音对这司机的记性感到佩服，有些心虚地瞥一眼那对中年男女，信口胡诌道：“是啊，今天我去我二姨家。”
“你二姨刚嫁过来？”
怎么回答呢？乔音在心中暗自思量，肯定不能说是刚嫁过来的，毕竟她都26了，从理论上来说，她的二姨肯定有四五十岁。
于是斟酌着回答：“师傅您说笑了，怎么可能呢，我二姨嫁过来有好多年了。”
“哦—”司机拉长音调，意味深长地点头，不再说话，车厢陷入诡异的沉默中。
乔音心里的鼓打得更起劲了，总觉得自己好像给自己挖了个坑，但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乔音觉得，这辆车行驶到一个岔路口时，忽然猛地打了个急转弯，行驶速度加快了许多。
路边刚开始还有零星的人家，越往后走，就显得越是荒无人烟。
“师傅，还有多久到终点站呀？”乔音终于抑制不住心中的忐忑，开口询问道。
不料，司机从后视镜中瞥她一眼，阴恻恻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乔音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终点站早就过了呀，小妮子，你二姨嫁过来这么多年，可别告诉我，你一次都没去过她家。”
乔音终于察觉到哪里出了问题，心惊胆战，慌不择路地狡辩道：“我刚才睡着了，没发现坐过了站，师傅，你把车停下，我现在就下去，我二姨还在村口等我呢。”
司机冷笑一声，“别他妈的给我编了，听你们村儿的说，你在政法口儿的机关单位上班，怎么，来给条子当卧底？”
乔音这下彻底淡定不了了，她起身，一步步退向车厢尾部，抬手取下脑后的发簪，长发如海藻般披散在肩上，今天时间匆忙，出门的时候，她随手用发簪绾了髻，如今，周身能自卫的武器也就只剩下这只发簪了。
此时，除了司机外的两个男人起身，一步步向乔音逼近。
车子还在急速向前行驶。
乔音警惕地盯着车厢里的几个人，一手扶着座位靠背，脚步稳稳扎在车厢地板上，身子微微前倾，做好随时准备反击的准备，倒有几分英飒之姿。
现在她也算明白了，这几个人全都是一伙儿的。
刚才后退的时候，乔音顺手拨通了陆向川的电话，只响了半声，那边很快传来声音。
还不等这边说话，只听陆向川说道：“我们就在嫌疑车辆后面，你别怕。”
乔音：我怕啊，感情在车里的不是你。
还不等说话，两个男人猛地向前扑来，乔音顾不得再说话，手机一扔，双手撑着座位靠背，侧身飞起一脚，正正命中秃发男的脑门儿，只听“砰”一声响，秃发男人直直往后倒去，重重砸在车厢地板上，没动静了。
这一脚的效果，把车上所有人都惊呆了。
对方没有想到，一个黄毛丫头居然会功夫。
乔音自己也没有想到，这一脚的力量这么足，她大学的时候参加了跆拳道社团，一练就是四年，大家对打的时候，都是点到即止。参加工作以后，也是每天下班练一两个钟头，但目标多是沙袋或者其他没有生命的工具，从来没有照着活人的脑袋试过。
这一试，把她自己吓了一跳。
另一个男人见同伙倒地，愣了一瞬，目光中多了几分慎重，重又扑了过来。
乔音打算再飞一脚，只是她套路有限，人贩子预判了她的动作，脚飞出去的时候，就被对方一把拽住，狠狠往前一拉，乔音应声重重摔在地上，侧腰硌到台阶，她疼得眼泪直飙。
但现在喊疼可喊不来救护车，只会让自己成为待宰的羔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