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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痨症成疾 ...


  •   两月之后,顾妤渐渐察觉到自己的身子开始不对劲了,她好像已经有两个月的月信未来,如今已经是第三个月,可月信还是没有丝毫要来的征兆,她隐隐察觉到了什么,便找来了太医。

      太医探了她的脉后,肯定的告诉她:
      “恭喜太子妃,是喜脉。”

      喜脉?

      顾妤心绪复杂起来,不知此时是该喜还是该忧……

      “咳咳咳……!”喉咙一涩,顾妤剧烈的咳嗽起来,又是一阵气血翻腾,她最近好像时长咳嗽,这让她想起上一次大病的样子。

      顾妤这一咳,让那太医看得一愣:“太子妃这是?”太医也纳闷,太子妃为何会这般咳嗽,刚才他把脉的时候,也没有察觉到对方有感染风寒啊?

      好不容易止了咳,顾妤缓过气来,看出太医的不解,便出声解释道:“不瞒太医说,近月来我一直咳嗽,就没好过,这两日有时候还会胸闷,呼吸有时也会不顺畅。”

      顾妤原本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岂料太医听完,面色凝重:“太子妃,方便让我看看舌苔吗?”

      顾妤依言张嘴,那大夫看完之后,又重新给她把了脉,面色却是越来越凝重,看得顾妤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太医,您可是看出了什么?”

      那太医收回手,叹了口气:“太子妃,恐怕你腹中这孩子,怕是生不得了。”

      顾妤听得心里一跳,摸着肚子,不解道:“太医何须此言?还是说这肚子里的孩子有什么问题?”

      太医惋惜,“孩子没问题,很健康,有问题的是太子妃您患了痨症。”

      痨症?这是什么病?

      顾妤询问:“那,这病可能治好?”

      太医摇摇头:“向来得了痨症的人都是治不好的,我只能给太子妃开几副药,尽量帮您调养调养。”

      顾妤点头,情绪稳定的又继续问,
      “那我……还能活多久?”

      “放宽心,或许能活个五六年,要是心绪不稳,最多也就只能活个两三年…”太医摇头叹气道。

      顾妤沉默半晌,摸了摸肚子,又问“若是我想将这个孩子生下来呢?”

      太医严肃起来:“太子妃万不可轻易下这个决定,痨症生子极为危险,弄不好会一尸两命的,最后就算勉强生下来了,你自己的寿命也会大打折扣。”

      闻言,顾妤愣了好一会儿后,她才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太医惋惜的叹了口气,抓了两副药给顾妤,并交待道:“这两副药,一副是调养身体的,一副是打胎药,太子妃,你想好再吃。”

      宋鹤卿晚间来到锁阳阁,便看到了放在桌子上的两副药,他神色深邃的看向顾妤,示意:“这是什么?”

      顾妤抬起眼来,敛下自己复杂的心情,轻声告知他:“宋鹤卿,我又怀孕了。”

      宋鹤卿闻言,目光落在她平坦的小腹上,抿唇,没有说话。

      “这个孩子,你要吗?”顾妤决定把这个决定权交给他,他要,她就生,他不要,她就拿掉它,她并没有把自己得了痨症的事情说出来。

      说与不说又有什么两样,左不过就是一个死字,是人都逃不过一死,或死于病痛或死于意外,没什么两样……

      “孤的孩子,为什么不要?还是说你不想给孤生?”宋鹤卿神色莫名,看向她的目光复杂。

      顾妤只笑着道:“好。”

      自那以后,宋鹤卿一改往常,几乎日日与她同床共枕,虽然依旧同床共枕,但宋鹤卿却再也没有碰她,他似乎是真的很想要这个孩子,竟还吩咐了东宫里的老嬷嬷买了补品回来熬给她吃,要是除却他们二人平日里的冷言冷语,他们倒还真像是普通夫妻一样了。

      只可惜,那些补品似乎并没有什么用,她的身子还是一日一日的消瘦下去,咳嗽得也越来越频繁。

      到后来,顾妤只能躺在床上,一旦站起来,便是一阵天旋地转,气血翻涌,甚至很多次,她必须大口的呼吸空气才能让自己好受一些,胸口时常堵得难受。

      这一幕幕,被宋鹤卿看在眼里,只是看着她日日咳嗽气喘,便会觉得心烦意乱,他的面色也不怎么好,整日阴沉着脸,东宫上下透着沉闷的气息。

      这日,顾妤一个人待在房间,咳嗽的非常厉害,宋鹤卿突然闯进来,眉眼猩红的盯着她的肚子,“打掉他!”

      顾妤愣住:“什么?”

      “孤不想要了,你不配生下孤的孩子。”宋鹤卿眼睛通红,冷言道。

      不配吗?

      顾妤苦笑,她摸了摸已经隆起的肚子,“宋鹤卿,可是打不掉了,他已经五个月了,打不掉了。”他要或不要,她都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了。

      ……

      转眼便入了冬,看着窗外纷纷扬扬的大雪,漫天的银白的雪花,像一张巨大的帘子,将地面上的污泥全部覆盖,可等天晴了,那些埋藏在地底的肮脏,还是会暴露出来。

      顾妤其实很喜欢大雪天,纯白透明,似乎能藏住所有烦恼。

      “阿楚,你扶我去廊下看看雪吧。”顾妤强撑起身,想要下床。

      “太子妃,您如今身体太弱,不能御寒,还是待在房里吧?要是让太子殿下知道你要出去,又该生气了。”阿楚耐心劝道。

      顾妤全当没有听到,她抚着隆起肚子,慢慢挪步,每走一步,五脏六腑都像被人用力撕扯着,疼得直喘气,她对阿楚说:“我今日就是格外想看看雪,你不扶我,我就自己去了……”

      阿楚看顾妤额头渗汗、嘴唇泛白,有心想劝,见她执拗,讪讪闭口,她的手刚搀上去,门口传来一道低沉的冷喝。

      “别扶她,外面冰天雪地,她想看,不怕冻死就让她去!”

      阿楚循声望去,怯怯唤道:“太子殿下……”

      顾妤瞥见门边那道高大威严的身影,恍惚半天,这个男人还真奇怪啊,明明不喜她,非常讨厌她,却偶尔还会温言软语的照顾她,偶尔也会对她冷言冷语,就像今日,这会儿,他的话又跟刀子似的割人,他们好似就没有平静相处过。

      顾妤本就要强的性子,因他这一句话,眼眶一热,甩开阿楚的手,径自迈步向前走去。

      宋鹤卿大麾没脱,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来,弯腰一把将她抱起,跨向床榻,看着被自己抱在怀里的女人,她太瘦了,瘦到离谱,这哪里像一个身怀六甲的女人该有的样子。

      “你干什么,你放开我…”顾妤双手虚弱的捶打在宋鹤卿的胸膛,根本没有一点力气,她眼睛酸涩,心里更酸,她最近情绪来的太快,这不,张口就说:“妾身真被冻死了,不正好称了殿下的意!这样,我们也就不会相看两相厌,殿下也能和你的白月光在一起了。”

      这么过分的话,宋鹤卿竟然罕见的没有反驳,只是神色一变,轻轻的把她放到床上,“顾妤,孤守了你这么久,不是为了让你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顾妤不想在搭理他,“我现在不想看到你。”这是实话,明明不喜欢她,却还要做出这样一副深情担忧的模样,简直惹人心烦。

      顾妤躺在床上,背过了身,那一刻,她的耳边竟然听到宋鹤卿叹气的声音。

      顾妤越发的消瘦。

      但她的肚子却一天天大起来,转眼,又是三个月过去了,再有一月,她就该临盆了。

      肚子里这个小家伙,像是在吸食她的精血一样,就好像它越长大一天,她便离死亡更近一天,其实死不死对她还说真的一点也不重要。

      她只是突然想起来,她还不知道宋鹤卿到底爱不爱她,她还想看着自己的孩子长大,她已经对不起一个小家伙了,这个孩子大概也要辜负了,她不是一个好母亲,但她想要知道宋鹤卿会不会对这个孩子好,她放不下……

      一连数日的咳血,顾妤的日子越发过得绝望,据阿楚说,这几日顾姝姑娘三天两头的来锁阳阁,看起来与太子殿下关系很亲近,顾妤挺着大肚子,因为行动不便,一直也没见着顾姝,不过顾姝能来这里,她倒是不意外,在她看来,这是早晚都要发生的事……

      直到这日,顾姝找上门来,恰巧被出门打算晒太阳的顾妤碰见,顾姝穿着粉色的罗裙,衣料子看起来甚是华贵,一看就是宋鹤卿的手笔。

      顾姝站在她面前,一改之前胆小怕事的模样,她下颔微微抬着,骄傲的像只花孔雀,一双杏仁眼睨着她与她隆起的小腹:

      “妹妹,我是真没有想到,最后嫁给宋鹤卿的会是你,你竟然成了他的太子妃?”

      顾妤面色苍白平静,对于顾姝高傲的姿态,她并没有放在心上:“姐姐,你到底想说什么?”

      顾姝得意的勾起唇瓣:“妹妹,我要嫁给宋鹤卿了,今日是特意来告诉你,日后我才是正妻!我才是太子妃!而妹妹你,是妾!”

      “磕嗒!”心脏掉落的感觉,顾妤骤然抬眼看她:“这是宋鹤卿的意思么?”

      “当然。”顾姝微笑。

      顾妤的手悄然握紧,她苍白的唇瓣抿了抿:“既是殿下的意思,那妹妹就在此预祝你们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随后,她扶着肚子,轻飘飘的往前走,“太子妃……”阿楚忧心的看着她,虽是怀了八个月的孩子了,可太子妃如今的身子瘦得跟纸片似的,好像所有的肉都供给了那隆起的肚子,偏生这东宫里还有那样一位主,而且,她也没有听说太子殿下想要娶那位顾姝姑娘啊……

      “我没事。”顾妤在凉亭中坐下,唇角还挂着浅笑。

      她是真的没事,等生下孩子后,她也就没几日好活了,谁是正妻?谁为奴为妾又有什么关呢……

      顾妤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茶水跌宕洒出,溅落在手背上,霎时便起了一片薄红,但她却不介意,再疼她都经历过了,这点痛又算什么。

      据说,一个人痛到了极致,就会归于平静,今日,也算让她体会到了,痛到极致,便会心如死灰,心都死了,还有什么好折腾的?

      罢了,挺累的。

      她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疲倦,胸口闷得好一阵子喘不过气。

      她突然又想起很久之前发生的一幕。

      那日,宋鹤卿陪着顾姝放风筝,刚好她也在内,她看着风筝飞的高高的,之后,宋鹤卿的风筝缠住了顾姝的风筝,他拉动丝线一分,顾姝便得靠近她一分,越靠越近,越靠越近,就好像下一秒就要亲在一起。

      那时的顾妤像个旁观者一样,安静的看着,看着他一手牵动风筝线,一手将顾妤耳边的头发别过去。

      听他打趣问,“顾姝,若我求娶,你会应吗?”他的话没人当真,就连顾妤,当时都只当他在开玩笑,顾姝笑骂了他一句“去死。”还没等顾姝解释,会不会嫁给他,风筝便断了线。

      宋鹤卿陪着顾姝急匆匆的去寻,可惜没寻到风筝,顾姝没了心思再玩,郁郁寡欢的回了家,那个时候,宋鹤卿的眼里只有顾姝,丝毫看不到她的存在,可他不知道的是,他们没找到的风筝,最后被她捡到了。

      断了线的风筝,就像破碎的希望,如同失落的心,任由风儿摆布,无处归依,就像如今的她,孤独地飘荡在茫茫天际。

      就像宋鹤卿和顾姝,断掉的联系,虽然疏远,但又藕断丝连,让人无法忘怀,接近麻木。

      …

      日子一天天过去,直到她的预产期快到了,也没听说宋鹤卿要迎娶顾姝的消息,顾妤忍不住在想,难道是要等她死后?

      转眼,顾妤拼死诞下一个男婴,取名叫宋祈年,这个名字还是她怀孕第三个月的时候,宋鹤卿亲自允许她取的,她希望这个孩子,岁岁年年,平安喜乐。

      宋鹤卿伸手抱起这个孩子,头一次用认真的语气,不带任何情绪和争吵,他问道
      “你还恨孤吗?”

      他看着床帐的方向:“孤以为你,不愿将他生下来。”

      顾妤躺在床帐后,本就十分虚弱的身体,却提起一口气,轻声笑道:“为什么不生下他,他是东宫的嫡子,你死了,将来还能继承你的家业,何乐而不为。”

      宋鹤卿像是被气笑了,眼中深邃,情绪波动,他将孩子递给一旁的老嬷嬷,半晌才道:“顾妤,天下没有哪个女子,一心盼着自己的丈夫死去。”

      她的声音缥缈,似隔着纱:“是吗?那现在有了。”

      产后,太医说她需好生休养,养好了并无大碍,可过了好几天,却无端越病越重,渐渐昏迷、咳血,汤药也无效,宋鹤卿也是这个时候才知道她得了痨病,身子受损、郁结于心,以致求生意志薄弱,太子妃她这是一心想求死啊……

      宋鹤卿勃然大怒,说,“既然你们这些庸医医不好太子妃,那就统统下去陪葬!”

      都说天子一怒,浮尸千里,身为太子的宋鹤卿,如今的做法也不遑多让,他挥退众人,顾自沉思,良久她看向昏迷不醒的人,叹了口气,“顾妤,你的心真狠啊。”

      到了晚间,宋鹤卿按例来到锁阳阁。

      顾妤这会儿刚刚醒来,半靠在床头,阿楚正喂她吃药,她蹙眉抿下一口,忽然捂嘴俯身,剧烈咳嗽,不仅把药汤吐出,更呕出一抹殷红。

      阿楚听见动静,慌忙行礼,顾妤抬起头,染血的唇边浮起一丝微笑:“太子殿下,你来了啊。”声若游丝,随时欲断。

      宋鹤卿感觉自己的心,顿时像被人揪起,随她的表情、动作,顷刻便会落在地上摔得稀烂。

      有一瞬间,宋鹤卿甚至觉得,只要顾妤能好起来,健健康康一辈子,不跟他就不跟他了,和离就和离吧。

      “顾妤……”

      他走过去,扶她倚好,拿白帕擦干净她唇周的血渍,并打算喂温水给她漱嘴。

      “顾妤,孤喂你吃药吧……”说着就要接过阿楚手里的药碗。

      顾妤摇头,双手抓住他的一只衣袖,睁着憔悴的眼睛,道:“殿下,不需要了……”

      宋鹤卿感觉,他的心仿佛被刀割了一下,他放下药碗,示意阿楚出去,他语气颓然,“顾妤,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你的身体根本就不允许你生下孩子,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这个答案,很重要吗?”顾妤用他曾经对她说过的话,来反驳他,还真是一报还一报啊。

      宋鹤卿闻言,苦笑,“顾妤,你说,这辈子我们是不是注定和解不了?”

      顾妤看着灯下的他,想起前尘旧事,恍如梦境,她问了一个话题之外的话,“宋鹤卿,你现在后悔了吗?”

      后悔吗?

      他后悔了,可惜一切都晚了。

      千千世界,一邂逅,自难忘,缘分已尽,不相识,又何妨,花开花落花相知,缘去缘尽缘随缘,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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