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歌》鱼亭晚

19、既许一人以偏爱

　　不似来时的悠闲，出了江南，马车就一路疾弛，我略有些受不住，又怕谢厌烦恼，只得勉力强忍，好在走得快，将近正午时分，我们大部队已经到达了一处驿站。

　　马蹄停时，我已是头晕眼花，胃里翻滚难耐，刚被谢厌他抱下马，我就急急忙忙的推开他，跑到一旁，哇的一声吐了起来。

　　谢厌见到我如此难受，想要走过来察看，此时的我已经吐得没了力气，只是对他摆着手道，“皇上，您别过来，脏……”

　　可他已经到了我的身边，一把抱住我虚脱的身子，见我脸色苍白，又是怜惜又是惊慌，连声的问，“阿音，你怎么样了。”

　　我勉强对他一笑，“臣妾没事……。”

　　过了一会，他见我平缓了一些，这才稍稍放心，他问我，要不要在这里歇息两天再走，我不想耽误他的时间，便摇头道，“臣妾已经不妨事了，还是不要在耽误时间了，早些走吧。”

　　之后的一个月里，我依旧没有精神，吃东西也没有胃口，勉强用了几口，就觉气往上涌，口一张，哇的又吐了出来，这是我半个月第四次吐了。

　　谢厌见我如此难受，命人去找了附近的大夫来，我也无力去说话，毕竟实在是太难受，只闭着眼靠在他的怀里，他端了碗银耳甜汤来喂我，银耳甜汤甜腻腻的，喝进胃里一阵犯恶，我只喝了一口就冲他摇了摇头，不打算在喝下去，看着谢厌他一脸担心的样子，我轻声说道：“没事的，可能就是马上颠簸的缘故，前几日……臣妾也吐了的。”

　　我虽然这么说，但谢厌还是坚持要找大夫过来看看才能放心，我便也由着他，我躺在他怀里却又觉得困倦起来，双眼微朦，不过一会儿，我竟然睡着了。

　　朦胧中，我觉得有人将我的手腕托出，放在帐幔外的一个布包上，手腕上盖了一层薄绢帕子，有人将手指轻搭在我的脉搏上，我恍惚里知道应该是大夫来了，当下也不管他，由着他们折腾，只合了眼继续睡。

　　正要睡得沉时，忽然就听到大夫恭喜的声音，“恭喜，恭喜，夫人这是有喜了。”我睡梦迷茫中不明所以，他在说什么大喜？不止是我，就连谢厌听到这话，也都大脑一片空白，他抱着我一时之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看起来有些呆呆的。

　　大夫可能听到了我迷糊之间的话，他又出声解释了一遍：“夫人这是有喜了，恭喜你们二位了。”这句话清晰明朗的冲进我的脑子里，我一下子睡意全无，立时清醒过来，我满脸不可思议，声音有些颤抖。

　　“是，是真的吗？”大夫一脸笑意，“自然。”大夫当时可能还以为我这副样子是开心的，便也没多想，可他哪里知道，我和谢厌听到他这番话时，心里都十分震惊，我竟然又怀孕了，这是我没想到了，难道是因为老祖母在天上保佑我，我才能得偿所愿。

　　直到大夫他的脚步声渐渐的远了，我才敢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谢厌也一脸欢喜的看着我，他一把将我拥在怀里：“阿音，是真的吗？我们终于又有了一个属于我们的孩子了。”

　　我淡淡一笑，“嗯。”他拿过垫子来让我靠着，手不知不觉的轻抚我的小腹，我的心里杂乱纷扰，很难想象，我这副身体此时竟然还能孕育出一个小小生命，我心里到底慢慢的涌起了一股不知名的欢喜，如墨水滴入水里，慢慢的散开，心里一点一点温柔起来，我默念着，孩子，你一定要平安长大啊。

　　此次南巡，我跟谢厌离宫四个月，因为怀孕的关系，这一路上我孕吐十分厉害，在怀孕的前三个月里，我的身体十分虚弱，还嗜睡，甚至有两次见红了，当时还给我下了一跳，眼睛通红，以为这个孩子也要离开我，好在这个孩子是坚强的，最后被皇上找来的大夫给保住了。

　　从那之后我更加小心翼翼，生怕出现什么意外，谢厌也为我找来了很多大夫调理身体，以至于在头三个月里，我每天都和汤药作伴，直到第四个月，我的身体才渐渐变好。

　　直到再次回宫这天，已经进入五月中旬，我的肚子已经四个多月了，刚进凤仪宫的门我还有些恍惚。

　　谢厌将我扶到床上，又要宣御医替我好好诊脉，毕竟他是不太相信外面的大夫，而我也十分担心这个孩子。

　　不一会儿，就见太医院的几位医术高超的太医气喘嘘嘘的赶了过来，他们一进门就给我和皇上跪下行礼，谢厌朝几人摆手道：“免了，过来给柔妃主子好好的诊脉，看她身体到底如何？”

　　几位太医全都一一替我把脉，完事后全都向着谢厌和我贺喜道：“恭喜皇上，恭喜娘娘，柔妃娘娘脉搏有力，小皇子长得十分健康。”我和谢厌听完，也是长舒了一口气，看来在外面，这四个月的努力没白费，汤药也没有白喝，起码现在孩子是健康的。

　　之后，因为谢厌他还有事情要忙，跟我说了几句话后，便离开了，他前脚刚走，后脚小慧就到，小慧笑着向我贺了喜，道，“皇上说了，叫娘娘好生的歇着，皇上忙完手上的事，立马儿就来陪娘娘。”

　　我既有了身孕，回宫不到半日的时间，中午良皇贵妃的赏赐便送了过来，淑妃和珍妃也得了信儿，命人送了礼来，还让人告诉我等她们一闲下时间就来看我。

　　贤妃和愉妃也紧随其后礼到，宁嫔，安嫔和曲嫔自然也不会落后，剩余的就是一些贵人，美人，这也是我意料中的事儿，我只叫小慧收了，全都锁进了小库房内。

　　良皇贵妃那里的礼，是景仁宫大宫女亲自送来的，我当时正坐在门口廊下看着小慧伺弄花草，见景仁宫大宫女来，我便笑道，“皇贵妃姐姐真是客气，我哪里就敢劳动姑娘亲自跑这一趟儿的呢。”

　　那大宫女说话倒是很恭谦，只听她说：“柔妃娘娘现在身份尊贵，奴婢为主子跑腿儿是应该的，”这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就不得而知了，之后我看她命人将带来的东西打开，不过是些缎子，补药之类的，最后，她又拿起一个纸包，道，“柔妃娘娘，那些其实不过是个场面儿，这个，才是我们家主子的一番心意呢。”

　　我让小慧接过来打开，原来是一包燕窝，只是，通体透明雪白，隐隐带着点甜香，只听那大宫女又道，“这可不是普通的燕窝，乃是极罕有的上等雪燕窝，宫里都很少见，这还是皇贵妃娘娘的父亲在外面给她寻来的呢，养血补身最是合适的，娘娘一直舍不得吃，如今柔妃娘娘有喜，皇贵妃娘娘就命奴婢送了来。”

　　听到这番话，我面上装作很感激的样子道：“这么贵重的东西，本宫哪里受得起，皇贵妃姐姐如此待本宫，本宫倒是不知道该如何回报了。”几番推辞后，我到底还是叫小慧收了，等景仁宫大宫女走后，我微微浑身发冷，想不明白良皇贵妃这是何意？

　　小慧捧着那包上等雪燕窝，问，“娘娘，这包燕窝要收起来么？”

　　我看着这上等雪燕窝，冷笑：“放去库房吧。”见小慧身影远去，我握紧双拳，内心深处生出一股无力之感，我不知道这个燕窝究竟有没有问题，但是防人之人不可无，毕竟我之前被纯皇后害得那般惨，这种事情，我不想再让自己经历一次。

　　我摸着肚子，在心里说道，孩子，母妃这次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

　　半晚，谢厌忙完后，知道了这件事，他知道我爱清静，便下旨不让众妃过来烦扰我，他知道我和淑妃，珍妃两人关系好，所以也只有她俩被特许可以来凤仪宫。

　　我虽然觉得这样的做法未免显得我轻狂，但也无法，毕竟他也是为了保护我，我表面上依旧安适悠闲，暗里却防范甚严，我虽然不用借着孩子添荣增宠，但是，他是我的孩子，不管是男是女，他都是我日后唯一的依靠和安慰。

　　至于谢厌，虽说他如今待我一片深情，但是君恩浅薄是古往今来必然的事，我又怎么能够指望他呢！

　　谢厌对我这一胎也更加上心了，凤仪宫上上下下被他命人翻了个底朝天，直到一点有问题的东西都没有后，他又安排了很多御前宫女和嬷嬷，负责在凤仪宫照顾我的起居，负责保护我不让任何人靠近，也免了的我请安，整个凤仪宫被管得像铁桶一样，不容半分疏忽，饶是这样，淑妃娘娘还是不放心，更是亲自过来照顾我，珍妃也都每天来陪我说话。

　　淑妃叮嘱我：“柔妃，你可千万防紧点儿，这宫里，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呢！”

　　她的语气里有着担忧，我暗自欣慰，对她道，“我知道的，所有吃的东西，全是我自己小厨房里做的，恩，你们也莫要送什么来，万一有了什么，也好免了你们的嫌疑，左右你们的心，我是知道的。”

　　我这番话，令淑妃脱口冲我喊道：“莫胡说，哪里会有什么万一呢，这话说得，也不怕不吉利么？”我笑了笑，也就不再说什么，淑妃和珍妃在我这里坐了会，又在我这里用了午膳，见我乏累，这才告了退。

　　这天，珍妃也问我，希望肚子里的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我笑着对她说，男孩女孩都好，只要是我生的，我都喜欢。

　　珍妃却笑了，她说她希望我生一个女孩，我问她为什么，珍妃说这样她就可以每天给她打扮的漂漂亮亮，当时我笑着问她，笑怡不也可以让她打扮吗，结果珍妃一听到我这话，就哭丧着脸说，笑怡不让弄，每次她给笑怡打扮她都会哭……。

　　淑妃在一旁接话：“珍妃妹妹，可以自己生一个啊。”

　　听到淑妃这话，珍妃嘟起嘴，一脸嫌弃的说，她才不要给皇上生孩子呢。

　　近了七月，我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走起路都有些费劲，淑妃和珍妃她们每天都心有余悸，天天都来凤仪宫督促我多走走多动动，淑妃说她是过来人，趁着现在多运动运动，这样起码在生产的时候不会太困难……

　　晚上，谢厌来时，我正拿着一本词集，闲闲的看着，他一时来了兴趣，说要再给我画一幅画，画上的女子此时低眉看着书，气质清冷妩媚，眉眼之下此刻却又透露着女人家的柔美，他搂着我拿给我看，问我：“阿音，好看吗！”

　　我没想到画中的我，如今会是这副模样，少了少女时期的青涩，却多了一份初为人母的温柔。

　　他又握着我的手说“阿音，朕怎么觉得，你的容貌不会变呢，如今倒是越发好看了。”我只是笑着，没有出声，之后他又握着我的手在画的末端写了一句诗:“美人出南国，灼灼芙蓉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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