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涯》独照

7、第 7 章

　　一个月后，朱国大军进攻，荆门关前，两军交锋。
　　天地间仿佛刹那变色，成了最惨烈的修罗场。战马的铁蹄似要把这片人间炼狱踏破；震天的战鼓声，一下一下敲打在每个人的灵魂上；刺鼻的血腥味，逼迫着所有人，不是窒息，就是疯狂。此起彼伏的喊杀声，杀红了眼的战士，肢体扭曲的尸骨，撕心裂肺的惨叫，充斥着每一个角落。
　　凤昭一身银白的战甲早已被鲜血染成触目惊心的暗红色，这件浮屠特地命人为她订造的天蚕宝甲，自她征战以来，从未沾过如此多的鲜血。发丝凌乱，手中的软剑寒光一闪，血肉飞溅，世间又凭添一缕亡魂。她来回在刀光剑影中，如夺命的修罗。
　　眼前不知第几个人倒下，她张望四周，宁朝和朱国的战士都在为家国浴血奋战着，前一个倒下了，后一个立刻补上，尸骨成山血流成河，恐怕就算地狱也不及眼前悲惨。
　　挥剑斩下又一个敌军的头颅，忽然觉得脑后有寒风迫近，她猛一回头，看见一把大刀向她迎面劈来，手中的软剑还留在前一个人的颈间来不及挥出，眼看躲避不及，被劈伤也在所难免——
　　突然有一道黑光在眼前闪过，黝黑的长箭正射在刀锋之上，刀箭相击，发出清亮的声响。刀锋被箭击偏，顿了一下，凤昭已经挥出软剑了结了那持刀人的性命，在抬眼望去，一抹熟悉的身影鲜明地撞入眼里——他终于，还是放心不下。
　　西风吹来，吹散了弥漫空中的血腥味，转瞬之间他和她已经近在咫尺。她身后有战火燃起，跃动的火焰映着她飞扬的发丝和衣摆，如星汉灿烂的眼睛成了他眼中唯一一星光明，沙尘飞扬，掩不住她绝艳的容颜，铮铮艳骨，铁沙如尘。
　　她展眉一笑，眉眼间流光溢彩满是烟媚，把指尖咬破，在他的衣袍上写下四个字——
　　生死并肩。
　　血，在衣上流，在指尖流，在天地横流。
　　这是一句血誓，三生三世也不能更改的——血誓。
　　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注定他和她天荒地老灰飞烟灭的感情，终于在这兵荒马乱之际得到了几近毁灭的圆满。
　　下一刻飞箭迎面而来，比雨还密，凤昭迅速挥剑挡下，转身向战斗最激烈的地方攻去。
　　浮屠拉住了她，“我只要你答应我。”
　　“什么？”
　　“只要我还活着，你就不能死——”他顿了一下，“就算我死了，你也要活着！”说完松开她的手，转身挡下迎面劈来的大刀。
　　凤昭有片刻的错愣，身旁忽然响起惨烈的嚎叫，一名朱国的士兵倒下，颈间被大刀砍出一道深刻见骨的血痕，鲜血不断从中喷涌而出，有几滴还溅到她脸上。
　　战鼓声声催人魂。
　　此刻他与她，同在一个战场上，只相隔几步距离，却似隔了天涯之远，沧海之遥。
　　不知道已经战了多久，手中的软剑渐渐变得沉重，不知道他怎么样——
　　浮屠刚好看向她，她看见了他蓦然愣了一下，浮屠却惊见她身后正有一柄长刀直直地劈落！
　　他猛地飞身掠去，一手揽过她的身子，硬生生地替她挡下了一刀！
　　“浮屠——！”凤昭这一回头，喊得撕心裂肺。
　　这凄厉的两个字，便成了他这辈子最后听到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