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涯》独照

5、第 5 章

　　凤昭再醒过来时，第一眼便看见浮屠的脸。她在床上坐起身来，浮屠一边扶着她，一边喊守在外面的参军进来。
　　那参军看见凤昭转醒过来并无不妥，又惊又喜，连忙将最新的军情汇报，经查清，原来那名杀手的确是朱国的间谍，留在凤昭身边刺探军情并伺机刺杀，幸而凤昭一向谨慎，部署军策时一律摒退闲杂人员，他便没有得到多少情报，那日他事先点燃了一种名为“麒麟”的毒香，待她吸入中毒后方出手，但终归失败了。不过那“麒麟”并不止是单纯的迷香，毒性强烈让她昏睡了将近两天，军医们均束手无策，这时浮屠来到军营中，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给她解毒了。
　　凤昭皱眉，“浮屠要进来你们就放行？若他是敌军间谍怎么办？”
　　参军低头，“郭公子手上有开国将军的名符，我们军中也有些兄弟是早年参军的，认出他是之前领兵打仗的郭将军，所以——”
　　凤昭点点头，挥手让他退下，转头看浮屠，此刻他站在营帐的灯下，看几案上摊开的地形图，过了一会儿才开口，“不如，这一仗，由我来打。”
　　凤昭蓦然愣住。
　　郭浮屠，宁朝开国大将军郭圣史之子，世袭将军阶位，年少得志，十三岁即位禁军指挥使，十一次挥军南下镇压叛军，七次北上抵御外敌，五年间征战沙场从未尝败绩，十八岁辞去将军职位，并举荐孤女凤昭为枢密院副使，二十二岁完全退出朝野——当年他将她送入枢密院，便不再当将军，本来年少得志闯出如此骄人战绩的他，深得君臣的赏识和厚爱，前途无可限量，比之父亲应有过之而无不及，但他生性不喜名利荣华，一心只想远离宫廷退居江湖，二十二岁便硬是以“告老还乡”为由切断了与宫廷的一切联系，同时也离开了她……一年后她也离开宫廷，大概也有一些心情是想要追随他而去，可他却出面劝说她回朝，只因他自信她活在宫廷反倒更为自得。于是她回去了，临走前他说，平宣帝已渐昏庸，放眼朝野并无多少贤臣弼士，他与她必有一人须留处宫中，以保宁朝平安。
　　这个担子有点重，但她无论如何也不肯放下，因他终究放心不下，而她不忍让他舍弃最喜爱的自由生活重回朝野。
　　此时此刻，他却说，要打这一仗！
　　他知不知道，他说出这一句话，意味着什么？他知不知道，他一旦插手这场战事，无论输赢，他都再无可能离开朝廷？他知不知道，他要为此牺牲多少？
　　凤昭扬起嘴角，挑了挑眉，“别说傻话了，你太久没接触兵事，军中多少会有人不服于你，你如何统领他们？又或者说——你是对我没信心？”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单薄的双肩，眼神矛盾而复杂。
　　他太清楚她的性子，她当然不可能临阵退缩，就是不为她自己的骄傲和信念也要为他不必重回宫廷。
　　可是，她是那么的瘦。
　　她本来也是父母生就娇养的柔弱女儿，理应被捧在手心细细呵护着，在闺房中长大，听一阕黄花辞，唱一折风月戏，娴静时似春花照水，行动处如弱柳扶风。
　　如果没有那场战乱，父母双亡的她也不会被迫流浪街头，然后，被他救了，然后，看见了当时当地意气飞扬的平宣帝，从此心心念念，在刀光剑影中成长，揽下千里苍凉揉成了潋滟。
　　当年也是这样，他看见柔弱娇小衣衫褴褛的她在风冷长街中独自行走，长发在风里飞扬，她微微仰头，眼睛那么明亮那么深沉，寒风凛冽她却坚强地走了下来，那种夺目的美丽，让他从此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