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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四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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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兰尼的项目不可能再进行了。”泰兰尼葬礼后。李院长单手揉捏着太阳穴,穿着朴素的黑衣,瘫坐在转椅上,像个遍体鳞伤的老豹子,一夜之间白透了鬓角。
他尝试吸气,每次吐气远比呼吸短促漫长。
李院长的嘴绷成一条弯曲的长线,他慢慢把头放在椅背上,哀伤的眼睛掩埋在手心,脸上的皱纹加深了起来。
“是我没考虑到位,这孩子也没告诉我。”过了会,李院长的胳膊甩下来,抓起桌上的水杯朝着泰兰尼基金会相送的友谊合作证书摔过去,茶杯撞碎展示架的玻璃,倾数摔在地上。
元一起身,看着那片狼藉。
“我不多说,你现在应该明白你的处境。”李院长的目光涣散在地板某处。“军校出来的医生除了有良心,还要有骨气。”他筋疲力竭地说着,话语像把锋利露骨的刀。他起身在办公室背手踱步,脚步很慢,像在回顾曾经的种种,一边回顾,一边喃喃。
“你有两条路可以选。”
……
……
“小元,今年手里带不带学生?”
“先不带了李老师。”
头顶已经发白的院长和她并排站在洗手池做术后清洗。
“我的项目目前不公开,其他人盯太紧。而且新带的学生…不够靠谱。”元一平静地说。
“小瑞是个好孩子。”他无声片刻,关掉水管叹息。
“……”
“再带出来个那样的学生要多久?”
“以他的底子,如果跟项目的等级和时间一样的话…一年。”元一垂着眼睛。“而且要有心无旁骛的精神。”
“这不是说找就能找得来的老师。”元一说。“而且今年我想歇一歇。”
“歇吧,你终于肯歇了。”
“大概也就喘口气。”
“不回圣十字先在这儿待着吧,在这儿至少清净些。”他擦擦手。“学校里有不少想去圣十字参加你项目的学生,底子不错,实习项目跟着你走一趟肯定乐意。”
“我打算过段时间万事妥当后再专门找您要人呢。”
他哼哼笑起来:“以你到时候的名气,自然不用介绍,一群血气方刚的一股脑都会去的。”
元一也笑了:“没有您我可招架不住。”
“记得这儿有家就行。”院长擦干净手,不紧不慢地说。“小元,无论如何,你做得已经够好了。”
“谢谢您,我明白。”元一眼底范出一层湿气。“这些年,真的非常感谢您的支持。”
元一走在环海大道上,耳边刮过的是凌晨的风。
她和莎莉姐夫对接好事项,在烟人的哑巴级指挥下开来了环海大道。等到了海边,元一忽然一声不吭地撬开车锁出来,莎莉便一把从车窗里拽住了她的胳膊。
“让他来接你,不要一个人。”她不容拒绝地说,瞪了一眼旁边的不明物体。“这东西不作数。”
烟人背着单肩包正站在元一身边。
“刚被我打一拳又被你们旁观,多尴尬。”元一不以为然地笑。她另一只手摸兜,低头从烟盒里叼出一根烟。“放心吧,这东西靠谱的很。我现在能站在这儿全是它在墓园的功劳,虽然应该已经不是一开始的它了。”
“你怎么和这种人有关系?”莎莉毫不避讳道。“他一巴掌都不够你受,你们看起来也没熟到多少地步。”
元一露出怜爱的表情。
“莎莉,我当年刚做完第一批任务回来的时候,你也担心我会在街上跟人拿刀互捅。”
“我担心得没道理吗?你打得过他吗?”
“莎莉,元一在墓园遇袭显然比她给了她…朋友一拳更不可理喻,咱们现在的重点不是这个。”同为律师的姐夫在车里揉着眉心不耐地劝导,看向元一的同时话锋也一转。“元一,虽然有看热闹的嫌疑,但我也支持以下两个选项:1我们直接送你过去。2让他来接你。我也不放心你。”
“比起我,我更担心你们和我沾染太多——放心吧,我在一线九年了,什么事儿没见过。而且,他想打人的话也不是你俩在就能解决的。”
元一说完,出其不意地挣脱开莎莉的手,退后几步背过身给烟点上了火。
“自以为是结果栽跟头的人还少吗!”莎莉气恼地探出身体想抓她。“你走,走了我再也不管你的事儿了,谁爱管谁管。”
“快回去吧。”元一倒退着朝他们摆手,烟雾沿着她扬起的嘴角飘散,纠缠着她的头发。“我会随时给你们联系的。你俩车里不给抽烟,憋死我了。”
“听话——快回去,帮我赶快整理资料。”她夹着烟的手拢在嘴边大声。一只手拿出手机,说完她便向前跑去。
“还有多远?”
元一问旁边的烟人,亮出屏幕上的计算器。
烟人伸出手指,按下数字5。
元一给出两个选项:“这是五分钟,还是五公里?”
烟人严谨地伸出一根指头。
“什么速度五分钟?”
烟人听罢蹲在地上作出两臂扬起背她的动作。
“……”
真不愧是他的兵,赶路习惯都一样,不过应该不用上蹿下跳吧?不,如果被偶尔路过的人见到一个人形白雾背着一个女人在沿海起风的凌晨风驰电掣,这怕不是比墓园杀人案更有概率上新闻头条。
“你先等等。”元一面无表情地摆摆手,她抽了最后一口,烟头丢地上踩灭,拿出手机准备拨号。
刚刚两通不接如果是闹气,现在总该消了。
她打过去。
过了没多久,电话痛快地接了,但没人说话。
“喂。”她开口。
“好医生,怎么了?”
他应该在做什么体力活带着喘息和金属碰撞声。听到她先开口,他轻笑了一声。他的语气已经没了刚才的冒失,恢复了往常的游刃有余,还带着点对她的调侃,以及对这通她发起的电话的兴致。
“你在哪儿?”她问
“船上。”
“看来我是找不上你了。”
“嗯,你要会游泳才行。”他开玩笑,伴随不锈钢物件的碰撞声继续:“让烟人带你来,我没出海——因为还没去看病。”
元一了然,继续问:“什么病?”
“连续两晚的殴打伤。”
元一笑了笑。
“烟人说它的速度三分钟能到,我距离你有多远?”
“你一个人?”
“嗯。”
“…你胆子真不是一般大,今天你可刚出事。”莫老五像糙话到嘴边又硬磨出个文明版,文明得他自己呲牙咧嘴,带着一串踩踏铁架楼梯的声音。“就让它背着你来吧,我也去你。”
夜黑透了,如果没有路灯,就是一阵阵摸不见的潮气拍打在脸颊,像是真假难辨的善意,让你放下繁杂喧嚣,直视灵魂深处的某些东西。
元一趴在烟人身上闭目养神。
烟人跑得比莫老五平稳。它落地无声,频率飞快,像腾云驾雾一样,甚至能把四处的潮浪声甩在身后。它朝着大型船只停放区奔跑,巨大的船体相继伫立,零星几艘的甲板和室内还亮着光,在模糊的光晕里,甲板上一个体型瞩目的家伙正插着兜站在那儿。
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最终,烟人放她下来,两个人相望无言。
“怎么样,这次赶路经历比上次好吧?”莫老五看了她一会,打破沉默。与刚刚的形象全然不同,他的头发已经扎了起来,穿着一身满是机油味的汗衫裤衩,有不少污渍。他不以为然地用这身行头见她,用下巴指了指烟人:“这小子可是防震的。”
“的确。”元一笑笑,通身打量了一番。“在做什么体力活?”
“我在修我的船。”他习以为常道,拇指指了指身后:“既然来了,带你参观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