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嘉年》斫绿桂

58、日出

　　在渝庄的最后两天，李嘉年和林彦景过得忙碌且充实。
　　忙碌是因为要告别这座城市，充实则是可以享受这个城市里的最后一些快乐。
　　15日上午，他们花了半天时间，把出租屋的东西打包寄回荆泽，林彦景虽然只住了不到两年，但是行李仍然不少。
　　最重的是书和笔记本显示屏，两人去快递站才买到合适的包装箱。
　　“我觉得买书的时候已经很克制了啊，下单总是想着没地方放、不方便带之类的问题，好多都是在阅读平台上买的电子书，没想到实体书就这十几本还这么重。”林彦景苦笑着说。
　　“没关系，反正物流方便，就是整理的时候费点力气，平时放着也不碍事，等我们回荆泽，你就不用担心了，想买就买，堆你房间，或者放我家也行。”李嘉年用透明胶带封箱，推在一边，这样说道。
　　林彦景边低头收拾其他东西，边答：“说得也对，这可能是故乡情结泛滥的一个关键因素吧。漂泊在外，有些东西就算想买，也无法好好放置，担心搬家时成为麻烦，很多时候，物品比人还难安顿。你说，大家背着沉重的贷款去买房，是不是也在考虑这些东西？”
　　李嘉年听得有些心疼，自己的人生亲情或许算不上圆满，但生活还算如意，在需要陪伴和关怀的那十几年，乃至后来走出社会独立的几年，身边也一直有人陪着，但林彦景却孤独很多年，家人是忽近忽远的存在，挣得那些报酬，交完家用，也就够自己生活，重要的反而不是这些，而是诸多心事无人可听，种种生活无人分享，偶然生出一些愿望，也要瞻前顾后地犹豫。
　　“我来收拾吧，你自己玩一会儿。”他忽然变得像个卖爱心汤的老爷爷，在安慰一个分享了难过心事、又撒了汤的小孩。
　　“不要，我就是和你分享，不是诉苦。”
　　“行，那我们快点装好，叫物流来收。”
　　“嗯嗯。”
　　下午一点多，两人在物流师傅的帮助下把东西拉上车，付款寄出，才舒了口气，大手大脚的瘫在床上。
　　房间里基本已经不剩什么东西，只剩几身衣服和必需的日用品。
　　“彦景，明天退完房，我们后天再回去吧？”李嘉年问。
　　“好，但明天退完房就没有地方睡了，今天得先订个酒店。”
　　“嗯，我们可以订一个梅花山景区的酒店，然后第二天清晨去赶日出吧，看完日出，我们就搭高铁回荆泽。”李嘉年好像早就规划好了似的，连思考斟酌的停顿都没有。
　　“听上去很浪漫。”
　　“现在先躺一会儿，然后我们出去吃饭吧，吃完饭去逛商场，租的车约好了明天下午还，一定要物尽其用，不能浪费钱。”
　　林彦景侧过头看他，“你怎么安排得这么丰富？显得我很不用心啊。”
　　“你收留我，就足够用心。”他不知道是在拍马屁，还是讲客气话，但总是带着多一分理解。
　　林彦景挪了挪身子，靠在他的肩上，“我觉得现在很好，真的，你不用迁就我，我每一秒都在期待下一秒，而且充满力气和希望，即使这样的美好前面是困难，我也有决心去面对和解决。”
　　“你说这些不就是用心吗？下这样的决心要花很多勇气吧，林彦景。”
　　“还行。”
　　“睡一会儿吧。”
　　下午，两人开着车去市区的缤纷汇商场逛街，在茶餐厅吃过晚饭，悠闲地逛遍每一栋商场，一间间店铺逛下来，步数都超两万了。
　　他们在负一层的美食区吃了一盒小章鱼丸，其余什么也没买。
　　从负二层停车场开出来的时候，夕阳正在缓缓下沉，霞光照在商场大楼顶部的玻璃格子上，像极了超市货架上的透明硬糖，林彦景的视线透过挡风玻璃，聚焦在热烈的夕阳上，由衷地称赞，“好美。”
　　李嘉年不语，只是在十字路口等待70多秒的红灯时，挂了空挡，拿出手机开了广角，把夕阳和林彦景都定格在镜头里面。
　　林彦景听见快门的声音，侧头轻轻扬眉，“偷拍我啊？”
　　“没有，”李嘉年痞里痞气地狡辩，“正大光明地拍摄氛围感大片，笑一笑。”
　　“西瓜~”林彦景笑着说，对镜头甜甜的笑着。
　　“西瓜确实不错，听上去比茄子新颖，也更甜。”李嘉年满眼笑意，在收回手机前把照片发到两处，一处是林彦景的私信，一处是许多年不营业的朋友圈。
　　回渝庄的路上，他们看到一间学校，旁边似乎有书店和精品小店，两人临时起意去逛了逛。
　　离开的时候，李嘉年对林彦景说，“好像取到了一些真经，没白来。”
　　“是啊，回去之后我们还得多看看书店，实地调研比我们在家里待着空想有效很多。”林彦景赞同。
　　这天晚上他们都睡得很早，第二天吃过早餐就去了公寓的管理处办理退租，下半天也没待在出租屋，直接还了钥匙离开。
　　这次出门，林彦景不用自己确认门窗了。把钥匙还给房东之前，她把钥匙圈和挂饰解下来，准备放包里的时候被李嘉年一把拿走。
　　“我要了。”他倒是一脸洒脱，不给人商量的余地。
　　“给你给你，又不是什么古玩珍奇。”林彦景笑他。
　　两人拖着大行李箱来到渝庄的停车场，驱车去到二十公里外的梅花山，到山下的酒店办理好入住之后，李嘉年想让林彦景休息一下，准备自己去还车，然后搭地铁回酒店。
　　林彦景不同意，“讲什么东西啊，一起去，这才几点，我又不是冬眠，今天也没干嘛，我不困，反正我要去。”
　　“那去吧，我们回来的时候去买果汁，拿着去搭地铁。”李嘉年一把揽过林彦景，下巴戳在她的头顶。
　　“你真的，比十六岁的小姑娘还少女心。”
　　“补一补花季雨季的氛围感。”
　　“打住。”
　　“哦。”
　　由于计划好了凌晨四点半起床去爬山看日出，两人五点多就出去找了间农庄吃晚饭，付款的时候，李嘉年理所当然的把账单推给林彦景，今天他们又睡得特别早，重复老年作息。
　　睡前，这两个人穿着酒店厚厚的浴袍，围在被窝里看名侦探柯南。
　　林彦景说要趁着两个人在一起，补齐那些被称为童年阴影的单元剧情，“我之前看了一集关于古堡的，一个多月睡前还会浮现那些场景，吓得神经衰弱，真的一点都不夸张。”
　　“现在看，两个在一起就不害怕吧，反正我也没怎么看过。”
　　“那你以前闲暇时候都做什么呢？”
　　“有几年酷爱玩端游，后来觉得没劲，又迷了一段时间的Switch，手游也玩，换着玩，来来回回，觉得也就那样。”
　　“以后我们一起玩，我没玩过，你教我。”
　　“好啊，”李嘉年顿时有了底气，“我技术还不错。”
　　毫不意外，林彦景看了几集柯南，又歪着脑袋睡着了，李嘉年关掉电视和灯，调好闹钟，抱着她睡着了。
　　一夜好眠，无梦。
　　凌晨四点半，闹钟响起，林彦景先醒来，推推李嘉年让他关闹钟，自己先去洗漱。
　　两人裹得严严实实的出门，清晨寒气十足，出门前他们各自灌了一大杯热水，到了除了酒店区域还是有些打寒战。
　　上山途中，两人逐渐觉得温暖起来，到山顶已经将近六点，太阳开始从远处探出来，显示一缕缕光线，随后是一片光束，慢慢的，半个日头出来，颜色愈深。
　　两人靠在水泥护栏上观赏日出全程，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七年前在新久山上看的日落，默默回味时空多维中的记忆和感情。
　　“日出也很美，这种壮观的自然美竟然算是常见。”林彦景由衷地说。
　　“既常见也难得，要天气好、要能见度合适，也要人们有心有力来观赏，虽然免费，但也无比珍贵。”
　　“没有日出的时候，可以看日落啊，都遇不上的话，只能期待下一次了，因为人们知道，在有生之年，总有下一次日出日落，像这样有保障的期待，就足够庆幸。”
　　李嘉年将她搂得更紧，“所以我是幸运的。”
　　清晨，太阳完全露了脸，人也渐渐多了起来，两人下山，又是满目欣喜，梅花成片成片开着，仿佛要成为南方的艳丽细雪，摇曳成风。
　　“这座山是前几年开发的景区，建好之后，文旅局发起了网上征名活动，给了五个选项，有好多人参与投票，最热门的两个名字是疏影山和梅花山，我当时想，最终会敲定疏影山吧？但最后，票数最多的还是梅花山。”
　　“为什么呢？参与这种网络投票的大多数是年轻人吧？这样的受众，应该会倾向于疏影山这样意蕴比较浓重的命名吧？”李嘉年不解。
　　“对啊，我一开始也不明白，后来才知道，有不少投票的网友都说是替老人投的，多数人是不爱这种文艺腔的，喜欢大方易懂、朗朗上口的名称，所以景区名最终定了‘梅花山’，但半山腰的礼品店名字定了‘疏影阁’。”
　　“说的也是，‘疏影横斜水清浅’虽然意境深，但实在有点悬浮，多数人还是更愿意直接叫梅花，简单明了。”
　　“而且，浅显易懂的名字，谁都不会有理解的负担，好喜欢这种自然的感觉。”
　　“既然这么喜欢，以前来过吗？”
　　“没有。”
　　“为什么不来？”
　　“不想一个人来、一个人来呢，总是会在大自然面前变得蹩脚局促，甚至有些悲伤，看山不是山，看花也带悲，没法纯粹地欣赏美景。和你一起来，我觉得更自然，也能产生分享欲，或许就和选择梅花山这个名字的人一样吧，需要简单通俗的感觉，不想陷入莫名高深的焦虑里去。”
　　“我很开心，更成为激发你表达欲的人。”李嘉年打直球。
　　“我也很开心，既然这样，李嘉年，以后我们多多在一起吧，各种意义上都是，好吗？”林彦景停下步子，非常认真地问他。
　　“一定。”李嘉年背着光，笑得依然清晰可见。
　　快到酒店时，李嘉年忽然问林彦景，“彦景，你觉得，是日落好看还是日出好看啊？”
　　有些人就喜欢意有所指，仿佛在追究，眼前的人是更爱过去的自己，还是现在的自己。
　　“别让我一个人看的话，我都很喜欢。”
　　李嘉年不言不语，握紧了她的手。
　　“李嘉年，不要有任何担心。”
　　“嗯？”
　　“十六岁和二十三岁有区别，但没有胜负，对我来说，喜欢只分阶段，也没有高低。过去几年，即使我们断联，甚至不知道会不会重逢，我还是喜欢你，只是无处可说。我这么说，你明白吗？”
　　“我懂。”
　　他还是想要再说一遍，再强调一次，就这么做了。
　　“林彦景。”
　　“嗯。”
　　“我真的很爱你，这几年没断过。”
　　“知道了。”林彦景踏着酒店区域的石子路，用少有的娇嗔语气回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