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嘉年》斫绿桂

47、衍溢

　　荆泽中学 2016 年暨第五届义卖活动比上一年热闹很多，但是林彦景的参与感骤降。
　　贺新阳和其他班委把所有工作都安排好了，给她的工作就是所谓的“半固定收摊”，临时瞎起的名字。
　　为了尽量保证每个人的自由活动时间，贺新阳按照学号排了一份“收摊值班表”，每人半小时，每个单位时间段安排两个人，部分时间段安排三个。
　　林彦景一上午都需要守摊，下午可以休息、自由活动，但贺新阳还是建议她最好保持在岗。
　　贺新阳美其名曰，这是为了安抚其他班委的情绪，合理分工，实际上就是不想让她乱跑。
　　不过，她确实也懒得多动，像只被寒雨浇落的留鸟，在浓密的树冠底下享受难得的安逸，丝毫不想出去。
　　十点半，余舒云在田径场逛了一圈，回来轮值。
　　她走近的时候看见，早上还满满当当的摊子已经空了一些，小块小块的格子散在各处，像是拼贴画，林彦景坐在招牌下面，桌子后面，像个拼图拼累了的小孩。
　　“偷懒呢，被我抓到了。”
　　“怎么回事啊，众目睽睽之下，有人还想污蔑我。没看到我已经帮着卖出去四分之一了吗？”
　　“其他同学呢？”余舒云拉过一旁的椅子，在她旁边坐下。
　　“到时间了，人家值完班就去逛了，现在是你的值班时间，我该歇一会儿。”林彦景一把倒下，头枕着余舒云双腿，下半身依旧钉在原来的椅子上，侧躺着。
　　虽然椅子太短，这个姿势有点受限，但桌布刚好垂下来挡着光，头上也有摆摊专用的遮阳伞，眼前暗下来，她的神经也放松下来，没骨头似的靠着余舒云，倍感舒适。
　　“行吧，我来守摊，你睡一会儿，不过我到点还是要走啊，你自己守着。”余舒云拿她没辙。
　　“成交。”
　　余舒云签到后，陆续卖出两单，摊前冷落了一会儿，她双臂撑着桌面开始玩手机，林彦景好像悄无声息地睡着了，肩膀轻轻起伏。
　　片刻，余舒云感觉前面的光挡住一大片，正想询问来人想买什么，抬头看，却是熟悉的人。
　　十来天过去，余舒云并不清楚林彦景和李嘉年分手的具体原因，就像她对他们在一起的理由一样，知之甚少，不求甚解。
　　她只知道，应该是李嘉年提的分手，不然林彦景那几天应该不会那么恍惚消沉，远远超过难过不舍。
　　她预想中，林彦景的初恋，至少应该会以年为单位，结果却维系不过两个多月，在秋冬换季之际开始，冬天还没结束，关系就先断了。
　　正因如此，余舒云对李嘉年的印象急转直下，基本上扣到零分了，没到负分是因为，起码林彦景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是快乐的，自在的。
　　“怎么？这位同学要买东西吗？”余舒云面无表情地问，态度并不客气。
　　李嘉年听出她语气里的不满，反应过来，林彦景应该已经跟她坦白。
　　也是，她应该是林彦景日复一日的校园生活中，少有的特别的人。
　　可能曾经他也是，但现在一切都落空。
　　周遭气氛热闹欢喜，人来人往，他却站在七班琳琅满目的摊前怅然若失。
　　说实话他很厌烦自己这个样子，明明狠心选了，又放不下。
　　“嗯。”他惜字如金。
　　“随便看看，左边是同学们的二手用品，右边是新商品。”
　　李嘉年在右边随手拿了一个便签本，然后站在左边，目光游移回转，迟迟没选定。
　　余舒云猜到他在想什么，直接拆穿，“别找了，二手用品没有标注原主信息，而且，你想要的，早就被人买走了。”
　　李嘉年收回目光，问她：“买走了？”
　　“现在已经十点五十了，活动是八点半开始的，紧俏的产品当然会被人早早挑走。”余舒云意有所指地讲，“诚心要买的话，看看别的吧。”
　　“那只要这个。”李嘉年本想用微信支付，但摊前没有收款码，于是又掏出纸币给她。
　　余舒云帮他打包好，钱也顺手放进收款箱。
　　那时候微信支付虽然已经占据了市场超过三分之一的份额，但是在中学校园里，微信支付依旧不是最流通的手段，毕竟相当一部分学生还没有自己的手机。
　　对于很多学生而言，日新月异的社交网络和移动支付更多是在政治题里见到，而不是现实生活。
　　李嘉年看着微信界面，想起，不久前的一个周末，他才加上林彦景的微信，但两人依旧是在□□你来我往地聊天，微信的对话框里仍然是打招呼的默认信息。
　　没有预料到事情变得这样快时，李嘉年曾经遥想过多年后的未来，可能他们会再联系，旧雨重逢，失而复得。
　　或许□□和微信的区别，就在于他们初见和重逢的标志，他设想过。
　　但是，分手是他提的，在他们真正离别之前，他们已经分开，未来于是变得更加渺茫，接近透明。
　　“还有什么需要的吗？”余舒云拐弯抹角地赶人。
　　“没了。”李嘉年心里腹诽，这个人的语言艺术倒是和林彦景不相上下。
　　他漫不经心地离开七班摊位，在不远处看到二十三班的茶歇摊位，据说是年级组特批的摊位，占位面积最大，设在转角处，他不想这么早离开，所以在那坐下了，点了一杯柠檬红茶。
　　李嘉年走后，林彦景坐起来，什么也没说，醒了醒神，从抽屉拿出两个一次性纸杯，摁着水泵打了点水，递给余舒云一杯。
　　仰头喝完后，余舒云问她，“不会有人在桌子底下偷偷抹眼泪吧？”
　　“记你今天污蔑我两次。”林彦景都不正眼看她，起身整理了一下剩余商品。
　　“如果你刚刚听到他的声音，坐起身直视他，而不是在底下无声叹气的话，可能戏剧性会强一点。”
　　“这是义卖，又不是文艺汇演，再说，我叹气是因为我睡醒了，严格来说，那是舒气。”
　　余舒云不反驳她，帮着她一起收拾，然后到点就走了。
　　过后，杨珏过来值班，由于不算太熟悉，林彦景就在旁边坐着，一反刚刚热络的态度，两个人打个招呼就各顾各的，俨然公事公办、闲事勿谈。
　　一上午值守终于结束，林彦景和值班的人帮着把桌子往里面推进，又拿出另一张桌布，确认桌面都被盖得严严实实了，才准备离开。
　　李嘉年在二十三班的摊位上坐了一个多小时，点单和等单的时候，他往七班看去时，已经见到了林彦景。
　　他才惊觉醒悟，原来刚刚她也在那里，只是自己没看到，所以自己刚刚那种蔫不拉几、当断不断的全过程，她都在场。
　　她在场，又不出声，应该是不想见到自己吧，想到这，他又不敢上前。
　　中午，各个班都陆续收摊了，林彦景走出田径场，往食堂走去，李嘉年也远远跟着。
　　本想上前，思虑再三，还是没上前，李嘉年的脚步越放越慢，后来林彦景的身影已经淡出视野。
　　自己放了手，还纠缠什么呢？姿态真难看。
　　他下意识摇摇头，笑自己瞻前忽后，贪心不足，最后还是掉头转身，和想追的人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