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嘉年》斫绿桂

46、过渡

　　回到教室，林彦景把药塞进课桌，额头吹过风后凉了一阵，又开始发烫。
　　余舒云又担心又生气，忍不住开口指责她，“说陪你去陪你去，你死活不愿意，现在搞得这么虚弱，整个人状态差成这样，林彦景，现在要不是非常之时，我真是想骂你。”
　　林彦景原本是后脑勺对着余舒云的座位，听到这话，又慢悠悠地转过来，换了只手臂垫着。
　　“别生气，”她垂着眼皮，听了一会儿，低声说，“我也想一个人待一会儿，诊所这么近，我又不会晕在路上，最多就是吃力一点。没什么关系，每天学习不也吃力嘛？大差不差。”
　　余舒云看着她精神不振的样子，听着她有些嘶哑的声音，心又软了下来，“行了，不想跟你说，你这声音，鼻音这么重，还是少说话吧。”
　　林彦景安静了一会儿，像打针后要糖吃、求安慰的小孩一样，睁大眼睛冲余舒云抱怨，“我喉咙不舒服，又干又痛。”
　　说完，还嫌不够，又补了一句，“我真惨。”
　　余舒云顺着她的后脑勺摸摸，“哎，你最近是挺惨的，可怜巴巴。但是你赶紧打起点精神来，心情差病也难好，万事再难，过几天就好了，三天理论听过吗？阳楚跟我说的，遇到挫折，就再等三天，时间是良药，会好的。”
　　“嗯嗯。”林彦景嘴上答应，脸上却写着“我没听进去”，虽然享受被顺毛，但还是不情不愿地掀开余舒云的手，兜起棉服的帽子，细长的绒毛轻轻戳着她的眉眼和鼻尖，惹得她更加犯困，“你写作业吧，我趴一会儿，难受。”
　　“行，马上下自习了，我也要回家，你等会儿早点回宿舍睡觉，别在这睡过头。”
　　“好。”
　　余舒云无心提醒，但不幸言中。
　　九点四十，短修还没结束，贺新阳见她还趴着，走到她身边，叫了她两声，提醒她该回宿舍睡觉，她头也不抬，神思混沌，只叫他先回去，说自己马上就走。
　　贺新阳和生活委员提前商量好了，今天晚自习后去小卖部那边补物资，还要拿之前定做的包装袋，又叮嘱了两句，就一步两回头地走了。
　　林彦景说完就忘，昏昏沉沉地睡着，不知多久，她似乎感觉到周遭的环境音弱了下去，一种周遭无人的焦虑唤醒了她。
　　她迷迷糊糊地睁眼，顺着视线看过去，第三组的座位都空了，剩下高高筑起的书本和五颜六色的文具。
　　她直起上半身，没忍住皱眉咧嘴——趴了一个多小时，现在脖子僵硬，肩膀反酸，手肘发麻，而且喉咙又干又痒，还睡得浑身发冷。
　　黑板上的挂钟滴滴哒哒的声音此刻显得格外清明，竟然快十一点，她赶紧把杯子里的热水都灌进肚子，才起身，晃了晃脑袋，醒醒神就准备关门。
　　刚转进楼梯间，林彦景又遇到了李嘉年，他又在那玩手机，像以前一样，无所顾忌，屏幕光明晃晃地在他脸上跳跃。
　　看到她出来，那块光源熄灭了，李嘉年收起手机，似乎在等她吩咐，却没有随时待命的雀跃感。
　　林彦景心里五味杂陈，扯着嘴皮子笑，“还真是，何处不相逢……”
　　她的声音怪怪的，很陌生，可能因为发着烧，又睡了一觉，所以慵懒又干涩，还带点鼻音，像是成熟了许多。
　　“走吧，很晚了。”李嘉年催促。
　　从一楼出来的时候，林彦景在银杏树下停了停，路灯洒在地砖和草坪上，柔化所有的边缘，也软化了她的心态。
　　李嘉年看着她，什么都没问。
　　“我就在这儿摔的，”林彦景指着，“我第一次见你，也是在这旁边，也是一个快迟到的傍晚，差不多的场景，不过这次摔跤不是树的错，是铃声太响了，我好像做贼心虚，然后就倒了。当然了，哪一次都不是树的错。”
　　“不过也不是铃声的错，铃声每天都响。”她边走边说。
　　“真奇怪，”林彦景忽然开始旁若无人地碎碎念，似乎不管李嘉年的存在，“我刚刚锁门的时候，想到了上次生病的时候，你在楼梯间等我回宿舍，物是人非事事休的感慨刚冒头，你就出现了。”
　　“你说是不是，怪也不怪，巧又不巧，”她若有所思地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接着说，“对也不对。”
　　李嘉年像是被禁了言，一句话也不讲。
　　走过文化楼的时候，林彦景又问，“什么时候走？”
　　“2月初。”他才开口。
　　“不考试了吗？”
　　“不考，转入资料不需要这个期末成绩。我外公想早点过去，收拾新家，准备年货。”
　　“你怎么想？”
　　“随便。”
　　“要去的地方，叫什么名字？”
　　“H省，芜原。”
　　“听过，北方发达城市，繁荣指数应该比荆泽高出几倍。那祝你和你外公旅途顺利，生活愉快。”林彦景从容说道。
　　到男生宿舍门口时，林彦景又开口，“不用送了，回宿舍吧。下次不要在楼梯间等，没有意义。”
　　李嘉年恍若未闻，只是把距离拉远了，仍旧看着她进宿舍大门才回身。
　　他今晚忘了签请假条，从南门附近翻墙出去，把油门拧到底，一路疾驰，带着深夜的寒气回家。他到的时候，李成林不在家。
　　周二，李嘉年没到学校，在森林公园找了块石头躺了一天，花香鸟鸣都歇了，他才饥肠辘辘地去小区楼下的餐厅吃饭，然后回家。
　　班主任和科任老师知道他快转学了，对他也是不闻不问的状态。他很自由，但自由的另一方面，是无人在意。
　　周三清晨，他掏出手机，无所事事地翻，看到一个大群的消息爆炸，点进去后看到一张图，是田径场的义卖活动，照片的角落里有一个招牌很显眼，样式都和其他班的意义，但上面赫然写着“七衍钱”三个大字。
　　李嘉年不假思索地从床上坐起，收拾好自己，又骑车去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