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签碎片》梅酝

50、50

　　非节假日高速公路的车并不多，一辆辆疾驰而过，杨连夏坐在车上嫌闷，打开窗户通风，流动空气进入后瞬间舒畅许多。

　　脸颊上的肉是日渐变多，但如果不仔细看还是察觉不到面上的变化，宽松的白色短袖穿在她身上依旧显瘦显身材。

　　姚远边开车边看她面庞，啧了声担忧道：“和你说了这一路上不好走，你不相信，也不知道怎么突然抽风想要自驾去那里，路程远，路上看得见一些风景，想去转个弯就去了，但你的路上耽误的时间可比想象的久，不怕他等着急？”

　　“不怕，三个多月没去他有耐心在那里等，你要是开车疲劳，到服务区换我来。”杨连夏小声道，红脸颊被她揉得比远处天边的太阳还要红，“我的驾照时间也到可以上高速的了。”

　　姚远后怕地摇摇头说：“算了吧，让你开车还是要了我的命，你是没有忘记去年夏天拿到驾照后，带我在内环高架上溜风，转头撞到花坛的那次？我这车刚换的，二十来万呢，好不容易之前过年拿了奖金奖励自己的，不想你就这样糟蹋。”

　　杨连夏无奈地扶着额头，胳膊肘放在车门上，外面风吹得她浑身凉爽，虽然耐热，但现在对她来说肯定是想要更加凉快。

　　“少吹点风，这才四月份在家里空调都开起来，你是有多热，不知道空调吹多了不好？还有你这风到时候吹得入骨影响身体，悠着点。”姚远实在是像个老妈子一样的操心，对杨连夏可以说是尽心尽力，不想旁边人和张阳望一样，都是个倔脾气，将来的小孩估摸着也会是。

　　杨连夏最不喜欢姚远说她吹风的事情，皱眉生气道：“那你又不给我在车里开冷空调，我又觉得不透气，只能打开窗户啊。”

　　姚远方向盘一转进入到服务区，找到停车位后无奈道：“又开始有脾气了，张阳望平时都是怎么惯着你，竟然越养越回去，前两年可不是这样的啊。”

　　“不管，要么开空调，要么开窗，就这两个选择。”杨连夏傲气道，明明不是自己的车，还能有这么多要求，得亏姚远性格好，要是换个人估计早就对怼她。

　　下车后杨连夏第一时间奔向卫生间，队伍很长，天气虽然还没有彻底暖和，但开放后外出旅游的人变多，人也就多起来。

　　杨连夏站在队伍的最后面，前后距离都有半米，双手扶腰缓解腰部的不舒服，虽然没有长时间坐车，两三个小时就会到服务区休息，但想上厕所是随时的。

　　“吃不吃烤肠和关东煮？早上出发的时候不是想吃的吗？”姚远站在人群后面指着正前方牌子，侧头看了眼身旁的杨连夏，而她的视线则是被外面停留的一辆大巴车所吸引。

　　车上坐的都是一个个军绿色春装的军人，隔着玻璃看见他们的侧脸，满是稚嫩和懵懂，十八岁的他们离开家到部队，又要去新的地方，开始人生新旅途。

　　铁锅里热腾腾冒着气往上蹿，那一串串肉丸并未激起她的食欲，反而是旁边那一个圆圆的白萝卜，因为汤汁的浸透颜色变深。

　　“买几块萝卜吧，可能路上想吃了呢？”杨连夏自己问自己，说着抬脚往前面走，拥挤的人群，两个人在慢慢到摊位的最前面。

　　双手抵着台面，身体和桌子中间隔着半个肩膀，姚远随便买了一大盒，底下全都是萝卜，“真吃得下？别回头又塞我肚子里，我可不喜欢萝卜。”

　　杨连夏迟疑后点头，并没有什么胃口，右臂反转摸自己的腰，才坐了两个小时的车就腰酸背痛，下车后走一走才能缓解，这工作许久不想这毛病又出来。

　　“多走一走，别每天单位和家两头跑，我为了你从市区跑到郊区，不过你这工作单位当初选的就是太远了，从市中心再到那儿，高架都得开一个小时，得亏我俩一条直线还能送你一程，要不能送看你开车行不行，别说我念叨，自己一个除了叔叔阿姨帮衬，谁真的能帮上你忙？张阳望根本指望不了。”姚远不耐烦的吐槽，看着杨连夏这不停的脚步，从背影看有些许寂寞，不过她心很强大。

　　杨连夏放松手臂转身朝她走过去，平静地听发完牢骚，随后脸上带笑问：“这不是你想要接我的吗？之前我妈手说请个师傅接送，你自己说顺路送，现在又想整什么幺蛾子？”

　　姚远被说的手指摸了摸鼻子，尴尬问：“看出来我想说什么了？这不是阿姨觉得你最近哦工作压力有点大，想让我劝劝你别那么p努力，别人不加班就你加班？”

　　“说千遍万遍你都不听，知道你回来工作都快三年了，也在新的单位已经立足，但是吧，希望你轻松些，要是每天那么累，叔叔阿姨肯定接受不了，那天十一点才下班，你真的是一点都不顾及自己。”

　　杨连夏淡定的让姚远立马收敛，有些话说到后面可不能再说，但还是忍不住补充一句：“别让张阳望担心，想想他，你现在的工作状态和身体状况都还不行，少让你工作就是让你不要接手不是自己的。”

　　“我尽量。”

　　杨连夏三个字让姚远松了口气，挽着她胳膊往停车场去，好在车辆停在第一排不费事地开出去。

　　“系安全带啊，我可不想又因为你忘记安全带扣分罚款。”姚远笑道，帮她把椅子往后仰，不是像自己这种笔直的，而是接近于半躺，更加的舒适。

　　杨连夏听话地系好安全带，躺在椅子上，前面的遮光板正好将阳光挡住，不会刺到眼睛，伸了个懒腰手臂放在两侧，偏过头盯着姚远的后脑勺问：“还要多久到？”

　　“快了，你要是不想上厕所，四个小时不到就可以到大队，我可不敢开快，最高也就一百，别指望我像高铁那样嗖嗖地送过去啊。”姚远半开玩笑地开口，右手从方向盘拿下来，握了握杨连夏的左手，随后迅速地放回去。

　　杨连夏嗯了声，闭眼休息会儿，姚远瞧她这副样子把音乐调小，歌声却还是能传到两人耳边。

　　我的青春也不是没伤痕
　　是明白爱是信仰的延伸
　　什么特征人缘还是眼神
　　也不会预知爱不爱的可能

　　“有点困，待会儿车开进去再下车啊。”姚远不忘嘱咐道，解开安全带往大队前面咖啡店里面去，而被说的人等人到里面后不听话下车。

　　在大队门口，杨连夏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黑色裙子因为风始终往后飘，抬脚走向前面的斑马线，转完后没几步就到了消防队后面的烈士陵园。

　　春日的鲜花争相开放，依山路上的香樟也开始散发自己的魅力，那股浓厚又令人略显刺鼻的味道，突然觉得很清凉。

　　清明节这天，周围居民相继带着食物来到烈士陵园，每一个墓碑前都是满满当当，一点儿空隙都没有，每束花都不同，是附近依山一中学校的学生自己手工做的，有好看的，也有一般，甚至有一个看不下去，但心意每人都明白。

　　杨连夏在烈士陵园外围绕着一圈，这回是来看一下时津他们，时津墓碑前的物品没有改变，这是老生常谈了。

　　徐念妤从前送的盒子被遮挡的很好，也很细心，在墓碑前放了一个建议小座椅，右侧放了一个小小的雨伞，足以将盒子盖住，不用被风吹日晒。

　　再往右侧看过去，和左边已经看上去老旧的碑相比，很新，新到杨连夏只扫了一眼便挪开，虽然也是被鲜花围绕，但对比周围似乎显得孤独，是杨连夏内心孤独导致看到的也这样。

　　白净圆圆的脸上，多了丝忧愁，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杨连夏转头望过去，刘指导和苏指导两个人一起走进来，牵强地扯了下嘴角。

　　“又来看张阳望这小子？还跑到这里做什么，赶紧去大队里找他啊，他们前两天从外面回来，现在没事可劲儿睡觉，你一来保证立马起来。”刘指导笑眯眯的样子让杨连夏脸上的笑越来越深，轻轻摇头说：“等会儿去，先来看看他们。”

　　苏指导在刘叔旁边还不忘将人身体扶正，年龄上去有了些慢性病，走路站着都会有问题，五十来岁身子骨每况愈下。

　　“行，那我们先走，回头别忘了来吃青团，人家三队队长从家里带来的，口味多得很，管够。”

　　刘指导是边走边说，话落不忘摆摆手示意，杨连夏微笑目送他们离开的身影，站在陵园内，心情转变为伤感，没有来时的轻松，没有可以坐的地方，不想将就还是选择靠近墙壁。

　　姚远拿着咖啡和热可可走出店铺，一眼就看见车里面人都没了，也不慌张，快脚地走着和杨连夏一样的路，眼睛看都没看大队。

　　“杨连夏，给你换了个喝的。”姚远递过去大声道，在安静的烈士陵园略显嘈杂，杨连夏视线不由得放到最右侧，喝了口热可可问：“你来的时候闻到了什么味道吗？”

　　姚远猛地吸了下鼻子，蹙眉疑惑道：“没有啊，怎么了？”

　　杨连夏只当是自己想多了，总觉得空气中弥漫着火烧味，她的鼻子这段时间特别灵也敏感，别人闻不出的都能闻到。

　　大队里的车辆悄无声息地开出，但留队的呼喊声被两人听见，姚远不放心地盯着杨连夏问：“要不要去大队里看一看？刘叔应该不会跟过去的。”

　　“不了，我过去只会影响他们在队里人的心情，给自己和他们找麻烦，就在这儿扫完地，待会儿找个饭店。”杨连夏细声细语，肚子有点饿，在服务区买的萝卜也是吃了几口就不想要再吃，嘴馋突然想要点辣的。

　　姚远不放心她自己扫地，小跑到门卫室拿了扫帚和簸箕，杨连夏闲不下去跟在后面拿街上环卫工人所用的木条编制的大扫帚一下带过。

　　“都和你说了我来，你会用这个扫帚吗？”姚远瞧她这么执拗，说完也就由着她。

　　杨连夏脚步还是停在右侧崭新的墓碑前，扫帚靠墙摆放，最上方有一点点灰尘，刚才还没有看见，这下子就像凭空突然冒出，弯腰半蹲掌心在上面擦抹，灰全都粘在手上，也没有东西可以擦，手握空拳慢慢扶腰站直，长呼气后把身侧小小的斜挎包打开，白色纸张被她折叠两次，放在墓碑上被石块压住，眉眼温柔道：“放心就好了。”

　　“哪来的放心，光让张阳望操心。”姚远说完切了声，语气里的不满好像要让所有人都听见。

　　杨连夏顾若罔然地坐在台阶上，双脚放在下面第三层台阶，抿嘴娇气道：“我哪里让人操心了？明明是你和个老妈子一样，我妈都没有做到你这样。”

　　姚远扫的速度很快，许是因为每天都有专人打扫的原因，她放下簸箕走到杨连夏身边，“还不允许说你了，脾气越来越大，还被养得越来越娇。”

　　“走了，待会儿下午这里还会有学校过来送花，你就这样坐着？”姚远担忧道，不喜欢人多，杨连夏这情况也是不往人多的地方去。

　　杨连夏扯着她袖子认真道：“给我拍张照，后面天气热了就不想过来了。”

　　姚远点头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对着杨连夏和周围场景拍下一张合影，强风将她耳朵后面的碎发全都刮到脸上，身上的裙子也往一侧偏移，本不明显的地方却凸出。

　　“看满意不。”姚远像邀功一样的到她面前翻着手机刚拍的几张照片，选来选去还是第一张有眼缘。

　　杨连夏不说话，偏头垂眼看着身侧的墓碑，抓着小包肩带的手松开，转而撑着墓碑站起来，姚远刚要去扶她，已经往台阶下走，无奈摇摇头跟在她后面，心想这倔脾气也是没有谁比得过。

　　一前一地离开，墓碑前的小石头无法撑住剧烈的风，哐一下往旁边滚落，折叠的纸张随意展开，贴着墓碑的一侧就像有浇水，死死地粘在上面，检查报告其中的一张被杨连夏带来。

　　二〇二三年春，杨连夏依旧正常安排地来到依山，被姚远抱着肩膀迎着狂风离开烈士陵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