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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纠葛往事(二) ...

  •   魏松的毒针虽然用在铁独妖本相的巨狼身上效果不佳,但他带着李黑接连跋涉,气血起伏,最终还是毒素发作,神智渐沉,身体也开始一点点变冷。
      李黑将铁独扶住,趁着他还有力气走动,寻了附近一处能够遮荫的山崖让他坐下。这方山体向内凹陷成一处三四米深的陡坡,恰好避开了山间凉风的吹卷。
      看着昏昏欲睡的铁独,李黑颇感紧张:“你为何不变作本体,野兽的身体应当更能抵抗毒素。”
      说着,他面对铁独坐下,抄起铁独双手、催气相引,便觉得一股摄人严寒从铁独的血脉中涌来。妖变化成人形之后身体经脉同样随之变化,妖力也是会随着身体涌动的,李黑虽然不知道这一点,但死马当作活马医,倒也歪打正着,探知到了铁独的身体状况。
      “你非妖族……当然不知。”铁独费力地说道,“化作人形,其实更省力气……一直呈现本相,活动一日……就得睡上几天作休息。”
      李黑抿了抿嘴,他的确不知道妖族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常常化人形。他看向铁独:“中的应当是寒毒。你在这等我,保留气力。我去山中寻药草来。”
      这片位于苦县小槐林西方的山脉一路蔓延向西海旁的天澈山脉,是那绵延千里的不界山脚下一条支脉,名叫渑尾山。据说不界山是天洲地脉的龙首所在,集百川之地气,山脉深处的幽谷之中甚至长有仙草。而渑尾山作为支脉,多多少少也应当行有些微地气,不难找到对人对妖有益的草药。
      望着那片云雾缭绕的山尖,李黑一阵恍惚。十年前,他还叫做季苍。

      念历32年,三皇之乱已过十二年,国家风调雨顺。
      徽率城中,季府院落外挤满了家丁奴仆,几位身披锦衣者也面色严肃。深红色漆的窗户之中传出阵阵哭声与女子痛嘶声,透过纸窗。
      突然,季府的大门被打开,一道身披灰袍的人影施施然走了进来。他神色淡然,面白无须,灰发顺畅披在身后,自若神情和背后跟着的面色紧张的隐婆形成了巨大的对比。
      院落中几位锦衣者相互看了看,都让开一条道。在最靠近那扇朱窗的地方正伫立着一个男人。他身披着将军铠甲,像块石碑般定着,仿佛风雨都不能令他动摇分毫。直到灰袍人走到院落正中,他才沉闷地开口:“站住。”
      这低低的二字却带着沉重无比的威势。
      灰袍人面色如常,淡淡停下脚步。倒是隐婆和周围的奴仆们都被这二字一震,纷纷又将脑袋低下半分。隐婆瑟瑟发抖,开口道:“季,季将军,这位——这位便是,道出夫人死胎之谶的仙人。”
      为被当朝陛下所重用的季大将军季休的夫人接生,这本是能被刘隐婆吹上一辈子的无比殊荣,她自己也一直是这样想的——直到接生前日,她在离开季府的路上忽然遇到了一位灰袍人,得知了一件事。
      灰袍人言,天之道补不足而损有余,祸福相依。季家先辅念朝一统天下,又乘三皇之争苍规帝一派东风成侯,因苍生之祸而得权势之福。如今念朝社稷稳固而季家势大,天道相损,将使季家之子死诞,母亦随子毙,季将军无后。
      季休背对灰袍人与隐婆,短短几字錹锵有力:
      “本将不信鬼神之说。”
      “季将军。”灰袍人淡淡说道,“鬼神信则有,不信则无。然天道自古存之,天下生灵无出其外,非人能左右。”
      “先生可否还听过,人之道,损不足而补有余。”
      “听过。”
      季休缓缓转过身。他双眉浓密刚毅、鼻梁坚固高挺,面庞刀削斧凿,如同一尊战神。他目光炯炯,冷声问道:
      “先生何解?”
      灰袍人一施长袖:“天之道若江水浩荡,人道不过其中涡流。涡流逆卷,苍生便以为人可拒天;涡流顺行,苍生便以为天随人愿。可悲可笑,须知天道非仁,素以万物为刍狗矣。”
      “既然如此,先生自认可以人之身解天之道,不也是矜骄自傲吗?”
      灰袍人笑了笑,却不针锋相对,而是夸了季休一句:“季将军确为人杰,心思心境出人无二。贫道参悟天机,归根究底不过为苍生谋利,亦是以人身违天道,这也是贫道此时拜访的缘由。”
      “季将军,这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乱世出英雄,盛世产庸吏,而今帝星隐、惑星现,我恐怕如今的太平日子不过是假象,前所未有的乱世即将到来。季夫人难产,不过众生劫之其一。”
      “少废话了。”季休冷眉倒竖,“你究竟有没有办法?”
      他起初并不信这道士的胡言乱语。产房内此时已有女医与另二位隐婆在忙碌,皆是率徽城中有名的好手,季休也便听听这装神弄鬼的灰袍人要说点什么。然而产房之中季夫人压抑的哀嚎几分钟过去依然没有半点好转,季休的心神动摇了。
      “贫道也不多废话了。”灰袍人的神色严肃了些,“生死之事天注定,若要命中必死之子得诞,唯有他人赋寿,十命抵一命。”
      季休并不相信道士的胡话,一挥手:“不必多说说鬼话。要钱要权我都可以给你。你若真认为自己有办法,那现在动手便是,我自会助你。”
      灰袍人目光复杂非常,唯有他清楚自己所做的事究竟为何。他暗自呢喃:“一朝英雄拔剑起,又是苍生十年劫。”
      为消众生灾劫,牺牲十人百人又何妨。以命易命,此乃天道。
      “既然如此,贫道便开始了,季将军若要子嗣得活,切勿碍我。”
      他一挥袖,手中陡然出现一道三尺长棍,棍子如竹子一样分成九段,每一段上都缠三道不知是何材料所制的红须。他挥动长棍,二十七道红须便四散飞舞,随着灰袍人的动作逐渐带起莫名的韵律。
      季休自身有着不俗的武学造诣,望着灰袍人的动作,渐渐开始心有所感。凡武艺高深之人无不有着凡人所不及的直感,灾祸及身前便能有所察觉。此时此刻,他心中便渐渐产生这样的感受,仿佛某些东西正在威胁他的生命。作为念国武力最为强大的几人之一,季休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他目光渐渐凝重地望着仍然在舞动九节棍的灰袍人,心中乌云渐起——因为那给他带来危险感觉的源头不是灰袍人本身,而是指向屋内,那正传来自家夫人声音的产房之中。
      天地间渐渐昏暗,开始飘起潇潇雨丝。刘隐婆和其他季家人、仆役都莫名退走,而季休和灰袍人却都还留在院落之中,依旧保持原来的动作——季休伫立原地如同金铁雕塑,灰袍人则在雨中挥动九节棍,继续仪式般的挥舞。
      咔嚓!
      突然,天中一道炸雷!
      那雷光不是通常的白色,而是漆黑如墨、墨色的边缘闪着血红,一刹那照亮了季休的面颊。他脸上布满雨水,两眼紧紧盯着产房的方向。
      咔嚓!
      九节棍根根破碎,红色须线根根在雨中自燃。灰袍人原本波澜不惊的面上此时已经布满骇然:“竟是这样!”
      哇!
      一声婴儿的啼哭,划破了乌云与雨水,从产房中传出,带着生命的蓬勃活力,刺入每个人的耳中。

      “季苍。”
      “季苍!”
      季苍清醒过来,仍然稚嫩的目光望着面前神情肃穆的“舅舅”。
      “抱神守中,勿要分心他物!修习内功重在心体合一,炼神化气,你这样胡思乱想,如何能成!”
      “我再说一遍口诀,你且听好。”
      “三窍聚地,束气定神。锁心却情,剑己归一。”
      季苍当即照做。他盘腿在床铺上、炼神化气,再御气自眉心天窍、会阴地窍汇聚心中人窍之中。
      “好。接下来收敛心神,锁心却情,以己为剑——”
      “哈哈哈,来抓我,来抓我……”
      屋外,阵阵孩童嬉闹的声响自窗扉缝隙传入。季苍心神动摇,神情突然一变,哼了一声,嘴角流下血来。
      “又失败!”
      季苍睁开眼,有些畏惧地看着自己的面前的“舅舅”。
      “你这样如何对得起季将军的重托,如何为季家含冤昭雪?我季业绝对不允许,继续!”
      “舅舅,我能否休息一会……”
      “在练成第一层剑心决前,只要太阳不落山,你便不许停下练习。”季业冷声说道,“你现在内力反噬,暂停两个时辰,这时间我教你学习百草药识,你须毫无遗漏地记住。两个时辰后,继续练习!”

      稀疏草叶掩映之间,一株植株低矮、叶子细长的药草映入李黑的眼中。这细草叶分七张,交相错开,一点黄花盛在七叶中心,含苞待放。
      “七叶一心草。”李黑喃喃自语,“阳光照入阴湿之处,应光而生,寒中蕴热,是治寒症的良药。采时握拢七叶,一手抽出。”
      他伸手小心握住这颗药草七片交错而生的叶片根部,略施巧力将其提出。
      李黑喃喃自语:“幼时我恨极了季业,恨他将自己的希冀尽施在我身上而自己无能,可到如今却又不得不用他教的东西来寻找药草。”
      拿着药草,他叹了口气,脑海中纠缠着过往之事,回身沿着自己的记号向着山崖避雨处前进。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纠葛往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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