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洲妖侠传》灰白长桥

15、狼妖再现（下）

　　“这狼妖由老夫来对付。”魏松一步迈出，冲着铁独奔去。
　　水青燕则看向许罡，喝道：“许罡阁下，当今情况危急，你我的斗争先放一边，先合力对付夏卫念，免叫他逃走！”
　　“好！”
　　许罡也是明白人，他虽然人高马大、气势豪迈，但心思却十分细致，拎得清孰先孰后，继续朝着夏卫念冲去。他连挥数棍将夏卫念拦住，两人又斗在一起。
　　另一边，铁独变化成巨狼本貌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蹿向小屋边的李黑，要衔住他来故技重施，逃出生天。夏卫念瞒他这么久，显然不值得相信，为今之计当然是走为上！然而魏松却不想给他这个机会。
　　“狼妖！上次叫你逃了去，是你运气好。这回老夫可不会再失手了！”
　　他手指抹过腰间，三点寒芒已是夹在指缝之中！面对巨狼，魏松没有半点犹豫就拾起了自己过去用的暗器手段。
　　铁独刚一叼住李黑，野兽的强烈本能预感便让他感到眉心剧痛。他四足一用力，猛地朝侧跃去，恰好避开了那三道毒针。
　　若是上次，避开毒针后便可逃之夭夭了，但这回却不一样——为了对付他，魏松将自己的家底取出，身上备了足有百道钢针！
　　他冷笑一声，瞄准铁独落地的位置，一甩手便又是三道带有寒毒的细针飞去。
　　狼妖铁独身在空中无处借力，再躲不开魏松的毒针，只觉自己肩上一阵刺痛，毒针已经入体。好在对他此时足有一丈高的巨大身体而言这些细针并无法造成什么直接伤害，狼妖在地上借力一跃，顿时跳出数十米，逃窜到了树林中去，庞大的身影越奔越远。
　　“尽管逃便是。中了老夫的毒针，即便是妖也不会好受的。”魏松冷冷说道，接下来又转回目光、看向夏卫念。
　　借助刚才铁独化狼所造成的震动，夏卫念以一敌二，已经缓缓恢复了架势，即便是许罡有水青燕的银丝辅助，夏卫念依然可以力敌。许罡的棍法时而刚猛时而多变，初遇的确不好对付，但夏卫念毕竟是宗师，熟悉之后，竟然反过来利用许罡的虚招出击，已经以剑鞘接连击中许罡数次，令他内气翻涌、几欲吐血。
　　魏松连忙加入战局。这回他不再用百灵门的武技，而是直接使出自己最擅长的暗器，手掌翻覆之间一道道寒毛细针朝着夏卫念射去。然而暗器终归是暗器，偷袭时候效果优异，正面混战却要防止射中友军而变得束手束脚起来。
　　许罡来自九黄山，目前和百灵门是竞争关系——然而再怎么竞争，两派皆为正道势力，是绝不能大动干戈的，否则便是留人口角。加上魏松的暗器手艺本就是邪道，这要是射中许罡，那麻烦可就大了。
　　夏卫念看出这一点，时不时借许罡的位置来给自己打掩护、让魏松不敢出手，气得魏松眼角直跳。
　　魏松的暗器处处遭限，收效甚微；水青燕则毕竟年轻，武艺还差一档，只能以银丝打掩护。这样一来，正面同夏卫念对攻的就只有许罡。但此时夏卫念已经捱过最初的艰难阶段，逐渐了解了两派围攻人马的手段，精神的武功底蕴开始逐渐显现出来，以一敌三，不落下风。
　　许罡的棍法依旧虚实相间，但实棍打来，夏卫念身影一闪便能躲避；虚棍打来，反会被夏卫念以攻对攻，抓住破绽、立刻反击。许罡心中恼火，但手中并没有更好的方法。
　　水青燕虽然也在继续舞动银丝去妨碍夏卫念，但过了最初那出其不意的一撒，再要缠上夏卫念就难了。
　　水青燕心中焦急：“这样下去，难道只有拼体力？可是江河派的内功心法最讲究流水不绝，气息悠长、越战越强，若是与夏卫念持久作战，我们最终怕是要被各个击破，许罡便是第一个。”
　　许罡一旦脱力战败，虽然魏松的暗器将会在无阻碍、可以自由发挥，但夏卫念也没有了对手，可以自由进攻。为今之计，或许只有改变战术，三人齐上、尽快制服夏卫念。
　　但是这也并不明智。许罡和水青燕、魏松并不属同门，互相之间合作不熟，贸然近身共同接战只会相互妨碍。反倒夏卫念孤身一人，挪移自如，可以占据优势。
　　楚源也远远见到了这一幕。他身处暗处，自然对局势洞若观火，心想：“夏卫念不愧天武榜上有名，他的剑至今仍未出鞘，居然就能利用局势、以一敌三。”
　　那些随着水青燕一起来的百灵门武者当然是不入楚源之眼的，只能算是些小喽啰。
　　他思虑片刻，决定出手。
　　楚源伸手从身旁的枝杈间摘下一片翠绿的树叶，目光一闪，悄然挥手。那片树叶陡然散发出黯淡微光，在楚源弹指之间自树顶疾飞出去，转瞬之间便已逼近到夏卫念面前！
　　在这刹那，夏卫念的动作陡然一变，旋身一肘击在许罡的棍侧将其打得脱手飞出，又是一挥剑鞘将他打退，而自己则顺势握住了长剑剑柄，猛地抽出。
　　剑刃之上闪着莹莹微光，宝剑出鞘，寒锋恰好挡在那片树叶之前，将其一切两半。树叶分开后去势不减，仍然疾射至地面、猛地嵌入土中，留下两道印痕。
　　变故之下，四人皆惊。
　　许罡第一个怒喝出声：“何方鼠辈竟然偷袭！”
　　魏松则是面色发白。他一直对自己的暗器手艺引以为傲，然而这片绿叶自林中射来他居然没有预先发觉，直到夏卫念动手，才有所感知。
　　他魏松使的是针，然而那暗中隐藏的高手却是以一股内力注入凡物，飞花摘叶皆可伤人，这样的手法甩了他魏松何止八百里。在自己最为骄傲的领域被人打败，这对于他的打击无疑是极其巨大的。
　　水青燕也是震撼无比，没想到暗中一直还藏着一位高手。她神经陡然刺痛，想县衙中那夜交战，松叔的暗器被人用一颗石子全数挡下——莫非这皆是出自同一人！？
　　一想到她们一路追踪夏卫念时候背后或许都有一人暗中窥视，她便心胆俱颤，自己的性命原来早就悬于他人之手。
　　她又看向夏卫念，见到后者同样神情凝重，不再继续向他们攻来，而是抽出长剑，静静站立。从他刚才瞬间打脱许罡的铁棍来看，他原来一直是有所留手而未尽全力。
　　夏卫念很明白，这一道飞叶目的便是要试探出他的深浅——或许还不止于此。他视线扫过一周，见到百灵门二人、九黄山许罡皆是面色不定，顿时又明白几分。
　　暗中那人是想要他在这几人面前暴露出真实实力。
　　自己除非是想坐实北凉刺客、正道叛徒的名称，否则就不能真的动手将他们打杀。这样一来，随着这几人回归潞州，他夏卫念藏拙的消息就会随之在整个正道武林之中曝光。
　　夏卫念微微闭上双眼，只是思虑一瞬，便突然开口：“诸位请听我一言。”
　　许罡、魏松等人闻言，皆是从自己纷杂的思绪中脱离出来，面带警惕地看向夏卫念：“你有什么要说的？”
　　“我愿意跟着你们回潞州。”
　　夏卫念一句话说出，两方人马皆是神色一怔，连远处观望的楚源也面露意外之色。
　　合着辛辛苦苦打了这么久，夏卫念突然就投降了？
　　“不过我也有要求。”夏卫念紧接着说道。
　　“你少耍花样。”许罡瞪着夏卫念喝道。
　　“我何须耍什么花样。”夏卫念目光冷然，“事到如今我就实话实说。我夏卫念的剑术自然不止这么点，但我若用剑，招式便不可收敛了，到时倘若伤了你们的性命，那就不是我愿意见到的了。”
　　“哼。”许罡冷哼一声，却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他刚刚手中铁棍被一招打飞，着实令他心中大震。如果是生死相争，那他已经没命了。
　　江湖之争，实力当然就是最大的筹码。
　　“现如今诸位也已经亲眼见到，那暗中恐怕还藏有使暗器的高手正静待时机，是正是邪都尚未可知。如果我们再争斗，只会便宜了他人。”
　　“我夏卫念行事光明磊落，心中坦荡。但我也不想蒙受不白之冤，更不能在潞州遭人陷害就放弃抵抗、坐实罪名，害我江流宗门丢了脸面。然而如今形势，显然还有幕后黑手想让我殒命在外，说不定那就是谋害莫千岭的真凶！你们如若真是心向正道，那就在回去之后，不要将我移交朝廷，而是把此时此刻发生的事情如实告知武林各派，令江湖豪杰们自行分辨是非。你们若同意，我便束手就擒，随你们回潞州，一路绝不抵抗。”
　　他一番话说罢，周围的三人皆是陷入沉默。的确，夏卫念说得并无道理，那飞叶之威有目共睹，这件事背后恐怕是另有隐情。如若真是那样，那百灵门、九黄山可就等于是被人利用，当刀使了。
　　远处，楚源亦感叹：“这个夏卫念，心思竟然如此敏捷。我本来想要逼出他的底牌，让更多江湖人士对他产生忌惮，反倒被他扯了虎皮、以退为进，虚构出了一个不存在的敌人。看来今后出手应当更加警惕。”
　　?
　　夏卫念目光扫过，见到三人的态度已经有所松动，立即又推波助澜几句：“诸位之所以要出面捉拿我，无非是为了得到朝廷的认可，提高门派的地位。但是江湖与朝廷自古井水不犯河水，你们此举已经是坏了规矩，这诸位心里必然是清楚的。”
　　水青燕神色一暗，这件事她最清楚了。当初她提出要向潞州府自荐门派、捉拿夏卫念时就被门中长老痛斥一顿，然而他的父亲水落鹰与人交战、落败重伤、每况愈下，百灵门的声望与实力也随之不断低落，眼看就要成为最次一档的门派，她这才提出如此冒险的计划，死中求活。
　　九黄山实际上也差不多，因为门派修炼的硬派功夫在当今武林之中已经逐渐被克制，即便什么都不做也开始逐渐走上下坡，所以才希望投靠朝廷，在获取朝廷庇护与协助的目的之外也是希望从朝廷独有的武功秘籍库藏中取出一二，提振门派。
　　正因如此，即便自身实力不济、未必能成功捉拿夏卫念，水青燕、许罡等人依然是想方设法围捕，皆因为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一旦失败，那么朝廷不会给予回报，而两派的名声又因为与朝廷合作而变得糟糕，将来地位跌落，落魄成旁门小派，基本是可以遇见的结果了。
　　当夏卫念展露出真实实力，抓捕他的可能一下子便已几近消失了，这不能不叫他们灰心丧气。
　　然而此时此刻，夏卫念的说法却像是在漆黑的夜里陡然又点亮了一盏灯，照出另一条可能的出路。
　　夏卫念看见几人神色，心中已有定数，开口道：
　　“但倘若按我的方法来，你们令我夏卫念返回潞州，自然会令各方高看一眼，提振了门派声望；虽然你们会被朝廷所厌恶，却重新取回了江湖武林的信任。常言道，浪子回头金不换。你们只要做出表态，潞州武林不会不买账。而你们作为门派本就已经身在江湖，朝廷态度和武林声望相比，诸位不会不明白哪边更重要吧。”
　　他的这一番话很显然已经成功地撬动了眼前三人的心思。不过魏松年老成精，还是笑着多问道：“夏大侠巧舌如簧，老夫佩服。不过还有最后一件事老夫须问——夏大侠如此为我二派谋划，对你自身有何益处？”
　　“抓出幕后凶手，证我清白，这就是最大的益处。”夏卫念昂首挺胸，淡然说道。

　　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