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楔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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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到了！”
一声尖利的叫喊顺着十二月的冷风传遍了泪山村。
李黑一愣。
他连手上的镰刀都无暇放好，随手朝着柴垛一丢便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撒腿跑去。
都说天亮前的一个时辰是最黑的。太阴坠落、太阳未出之际，天地非黑非白，神佛不顾。李黑在这彻底的黑暗中断断续续地朝前跑，摔了一跤，又爬起来继续向前。
一大群男人围在村边的田埂上，声音嘈杂。李黑平时都是独来独往，他觉得人的味道叫他恶心，但他现在为了看清楚被围在中央的东西不得不费尽力气挤开这些忙碌了一晚上、浑身臭汗的村夫，像是在泥浆地里的泥鳅一样一条道使劲朝里钻。
高举的火把闪烁着摇晃的光，围成一圈的人在这光里昏红昏红的，像是一缸即将熄灭的火炉。一条硕大的黑毛狼躺在人中间，连尾巴将近两米，满身鬃毛一咎咎的，全是血。李黑仔细端详，发觉是血把灰色的毛染成了黑色，这原是条白狼。
“老子活了三十多年第一次瞅见这么大的。”一个瞎了一只眼的老农咧着黄牙咯咯笑道，“吃了吧。听人说炖狼肉补五脏咧。”
“傻了吧，谢老六？”边上一个年纪轻轻、嘴巴上一片茸毛的年轻人骂道，“这狼给老瞎子毒了，你吃？也想给毒死？”
李黑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条狼吐出的血沫子里带着一点黑色。
他扯了扯身边一个壮汉的袖子：“这条狼怎么死的？”
壮汉细细的眼睛瞄了李黑一眼。
“老哑巴家里的鸡这两天一直丢，他就在剩下鸡脖子上涂了包化开的毒鼠药。这头狼今早吃了沾药的鸡，给毒的半死不活了居然还能跑，哥几个费好大劲才打趴下。”
“今年是暖冬，狼怎么会偷家鸡吃？”
“谁晓得。”壮汉努努嘴，“反正是头畜生，逮住就打死了。”
李黑咽了口唾沫，盯着那头狼的眼睛看。那眼珠的颜色很特别，黑里透着一点蓝，蓝里又因为火光而映着一点红，像是冻成冰的血，晶莹剔透的。那已死的视线一动不动，静静地望着黑得密不透风的天。李黑有那么一瞬间以为它还没死，只是想到了什么事出了神。
“畜生。”
谢老六一脚踢在狼头上，把那只漂亮的眼睛踢得爆溅开来。李黑颤抖了一下，他瞥到狼头上一片模糊的血窟窿，顿时扭开头、重新钻进人堆里、穿过汗味、泥土味、血腥味和焦炭味，逃了出去。
李黑朝着和来时相反的方向没命地狂奔。他觉得冷，半晌才意识到是刚才那几分钟自己出了一身汗、汗给风刮得冷，用力捂了捂衣服，还是冷。
自己的舅舅家就在前面，远远的都能看见那丝摇摇晃晃、将熄未熄的灯光了，可李黑却突然迟疑了，停下了脚步。
他哆哆嗦嗦不停发抖，抖得越来越厉害。突然，他深吸了一口气，平静下来，然后扭头朝着泪山的方向飞奔。他越过村口、越过小翠家的田，一路跑进山口、跑出了砍柴常走的步道，钻进了荆棘丛生、枯枝乱藤虬结的偏道，一直到一处隐蔽的裂谷边。
李黑的手上脚上都多了无数道伤口、汩汩冒着涓细的血，他却好像浑然不觉，徒手扒开了遮掩裂谷入口的藤蔓，钻了进去。
他听到野兽低吼的声音，但这声音又细又软、根本是强装出来的。
借着月光，可以看见一团灰绒绒的小兽倚着洞角的绒垛蜷缩着，只露出脑袋盯着洞口。那目光原本充满警惕，但大致看清来人、又用鼻子嗅了嗅味道后，便一下子变得热情起来，喜悦地叫了一声。
但是李黑半点高兴不起来。他咽了口唾沫，跑到幼狼面前蹲下：“你娘死了，让人毒死了。快逃吧，你能听懂人话，是不是？”
幼狼只是用那深黑带蓝、水汪汪的眼睛望着李黑，依然欢快地用鼻头拱着他的手。
李黑深吸了一口气又颤抖着吐出，随后从怀里掏出了本是今早干活时吃的碎米饼，丢在幼狼的窝边。他站起身，飞快地退后了几步，又站在洞口远远望了一眼那只才不过几寸长的小狼，咬了咬牙、钻出藤蔓朝着泪山村走去，没有再回头。
作者有话说第1章 楔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