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生存指北》第九机关在逃伯恩山

51、霜刃未曾试

　　“初见时，你的剑断在了茶肆，我欲赠你太阿，但薛姑娘谨慎，不愿你收下，之后便再也没什么机会。”
　　谢断云在她身后，手搭见知微的肩膀，说起去年秋天几人初初相识时发生的事情。见知微也跟着想起那日，如今回忆起来，恍如隔世。
　　薛翮远赴塞北，自己旅居长安，漆采薇现在又在哪里呢？
　　剑芒锋利却不刺眼，见知微望着这柄剑，心中无定的情绪忽然落到了实处。这柄剑没有华丽的纹饰，给她以沉静安稳的依托。她们只不过分别了半年，往后的日子还长，总有再见的机会，她们还年轻，不是么？
　　“后来，我又予你潜鳞，以弥补太阿之憾，可惜折在了苗疆。”谢断云的痛惜不似做伪，她亦是爱器之人，潜鳞的碎片被她一片片捡了回来，送去锻造局，现在仍在重铸中，但断刀再铸，终归失了本意。
　　那一战现在想来，实在是凶险，二蛇气吞日月，口喷毒液，身披坚甲，若不是遇到了神兵潜鳞，见知微纵有千般本事，也伤不了它们分毫。即便如此，见知微也是命悬一线。当时她一心想着了结修蛇，从没想过身后事，抱着背水的决心，拼着性命斩了修蛇，现在想来，倒还有些后怕。
　　不过她并不后悔。能帮到谢断云，而自己也还好好活着，这一切便值得。
　　“想要参加龙虎会，没有一柄好剑当然不行。这把剑不及威名赫赫的太阿，也比不上精致夺目的潜鳞，但此剑乃是我年轻时，好友亲自锻造，情谊逾千金。我如今是用不上了，可亦不忍心其蒙尘，知微，你愿意帮我么？”
　　她话语间已然默认见知微要参加龙虎会，甚至为她想好了该用什么兵器，若是性格强势些的人，必然不喜，但见知微正迷茫不知前路，参加龙虎会对于她来说也没什么坏处，如此半推半就，也默认了下来。
　　见知微的手轻轻碰了碰剑刃，冰凉的触感唤醒了她的理智。她固然想要试一试这柄好剑，可转念又想，这是谢断云的好友所赠，意义非凡，而自己若是再折了它，岂不是罪人？
　　“我……只怕担不起你的期望。而且，你以潜鳞赠我，可因我之故，宝刀碎裂不可再补，我已是对你和荀将军不起，怎么好意思再受你一柄剑呢？”
　　听完她的话，谢断云忽然笑了声，她覆着她的手，指引着她握起剑柄，将它从架上取了下来。
　　这剑轻盈得像是一根银针，比起见知微之前用的铁剑好上太多。谢断云借着她的手慢慢挽了一朵剑花，动作虽缓，但行云流水，顺畅至极。她在这过程中，贴在见知微耳边，说：“你看，它多漂亮，这么美的一柄剑，你要它一直这么藏在楼内，落上一层又一层的灰么？士为知己者死，而刀剑的归宿，从来不是藏在鞘中，能在对战中破碎，也好过一直摆在架子上，永远得不到挥舞的机会。”
　　“潜鳞的折碎，固然令人遗憾，但是它救了你，救了我，也帮荀令羽平定了苗疆，解救了陷于深山的庚晴……难道说你要为了留住完好的潜鳞，而放弃后面的一切吗？”
　　当然不！见知微心中反驳，但她现在的全部注意力都被手中的长剑吸走了，耳边的声音仿佛来自于遥远的天边。谢断云渐渐松了手，见知微独自握着这柄剑，它在自己的手中逐渐有了温度，随着剑身的摆动，剑刃光芒闪烁，犹如重获呼吸。
　　“‘含光’，是我当年给它起的名字，现在它属于你了。”

　　得了含光，见知微更是没有心思闲逛，这几日都在院中练剑。还好她年轻，之前也未伤到骨头，谢断云又细心养护，用的都是最好的药材，底子还在。这么刻苦了两日，倒也渐渐恢复了从前的水平，只是还在和含光剑磨合，日子和在长留山上没什么两样。
　　这府邸虽大，但下人却不多，谢断云用人谨慎，且几乎都是耳聋口哑，即使见知微有心谈话，这些下人也并不做出任何回应。每当见知微觉得孤单的时候，只能和门廊下的鹦鹉对话，这么一来二去，连鹦鹉都烦了她。
　　终于等到寒食这天，见知微早早地就醒了。独自梳洗完毕后，她随便找了一套便于行动的箭袖长袍穿上，一头长发草草扎起来，欢欢喜喜去谢断云的卧房找她。
　　难得不用上早朝，谢断云仍睡着呢，见知微自然吃了一个闭门羹。她也不恼，就坐在谢断云院中的秋千上，一晃一晃等着谢断云醒转。
　　谁知道这一等等到了中午，见知微在门口徘徊来徘徊去，左右等不到谢断云醒，她甚至在想，谢断云真的在家么？里面当真有谢断云么？谢断云还是照常去上朝了么？她将耳朵贴在门缝旁，久久听不到动静，一时间犹豫要不要进去看看。
　　可现在已经是中午了，再不醒的确有些过分了。见知微一边敲门，一边问：“谢姊姊，你醒了么？”
　　过了许久，里面才传来一声：“进来。”
　　见知微这才推开门走进去，谢断云的身影隔着一道屏风，影影绰绰，她仍坐在床上，一动不动地坐着。见知微见她久久不用，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可隔着一道屏风，她不知该不该进去看一看。
　　她没有过去，倒惹得谢断云问：“怎么不进来？”
　　见知微这才挪着步子走进去。她进来的时候，谢断云还坐在床上，垮着肩膀，懒懒地打着哈欠，看到见知微走近，她随意指了指床边的架子，吩咐道：“知微，帮我拿一下熏好的衣服。”
　　今日寒食，她也给下人放了假，往日里照顾她的奴婢也撤了，自然也无人喊她起床。若不是见知微一直在外面走动，扰她清梦，她甚至想睡更久。她虽看着年轻，但岁月不会饶过任何一个人，她的精力早就不如从前，往日里不得已要上早朝，处理各种事物，好不容易得了假，于是忍不住在床上睡得久了些。
　　不过忘记提前告知见知微，害她在门口等了许久。不过谢断云倒也没多少歉意，见知微不用上朝，也不用工作，等得久一些，又有什么。可她清醒地想了一想，见知微行为实在是规矩，她还是没有完全亲近她，也许是到了长安，自己的身份地位让她有了戒备，她在苏醒之后，便不再像路上一样与她亲密了。
　　这不是一个好现象。
　　谢断云不缺下属，也不缺对她心怀敬仰的后辈，至于知交好友，也不该是见知微的位置。可现在，她暂时还不想想那么多，如何让她亲近自己，等她彻底清醒了再想吧。
　　提前熏好的衣服散发着淡淡的兰香，这味道和谢断云身上香气如出一脉，见知微取下架子上的衣服，小心翼翼抱着它们走到谢断云床前。
　　谢断云终于从暖衾中抽了出来，她给自己理了理睡得散乱的中衣，又伸出手，示意见知微给自己将衣服穿上。见知微从前也照顾过她，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将整理好的衣服一件件给她套上，最后给她套上鞋袜，薛翮说得不错，她现在的模样，活脱脱是谢断云的女婢。
　　“多谢知微。”
　　谢断云收拾完自己之后，又帮着见知微理好外翻的衣领，这才坐到妆镜前，给自己挑选首饰。今日不适合上妆，首饰也以清素为主，谢断云简单挑了一对碧玉耳坠戴上，又从盒中拿出了一对螭纹玉佩，她喊见知微来，给她配上了其中之一，自己系上另一半。
　　收拾完毕，谢断云才彻底清醒过来，她站起身，挽起见知微的胳膊，赔罪道：“久等了，说好了今日出去踏青，还让你等了半日。”
　　“无妨，你平日里公务繁忙，好不容易得了闲，是该好好休息。”
　　见知微浑不在意地笑了笑，她今天穿得十分利落，头发简简单单扎在头上，清爽干净，从她的脸上，的确看不出丝毫生气的痕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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