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小别 ...
-
迟清淮觉得自己生病了。
又或是这种一个屋檐下的爱情进展飞速，让她觉得幸福的太不真实，整个人每天都是飘的。周一到周五，她会去学校上课，而季云思上班。外国人不应酬，所以季云思每天五点下班准时回家，两个人会一起吃晚饭，聊聊一天有趣的事儿。而周末，则是一起去采购。
迟清淮有一个很奇怪的点，那就是她觉得，情侣一起逛超市，为生活采买选购是一件很浪漫的事儿。就像，两个人合为一体，在努力为着一个生活方向前进似的。她说不太好为什么自己有这种奇怪的执念，只是在去超市的路上，整个人洋溢着开心。
这种开心跟平时不同，季云思也注意到了。
“清淮，你今天很开心啊。”季云思开着车。
她现在开车的水平有所上升，比之前稳当了一些。究其原因，季云思把这归结到责任感身上。过去自己一个人，随意点，歪歪扭扭也无所谓。但现在车上还坐着一个，她就觉得自己得更上心，因为好几次，迟清淮的脸都吓白了。
“嗯。”迟清淮点点头。
她没好意思说是因为跟季云思去超市，所以她开心。更不能提她内心的那些小想法，听上去就挺幼稚的。或许在一段恋情开始的时候，牵手、做饭、哪怕是递个厕纸都能悸动。可经年日久后，那些细碎的感动不复存在，去超市也不过变成了按照单据采买。所以后来的迟清淮喜欢一个人去超市，她宁愿季云思在家，耳边清静。
你问为什么？因为人是奇怪的动物，而时间，更是无情。它能带走那些细枝末节的感动，磨平一个人的棱角，也能让两个太过了解的人失去新鲜感。就像一场知道剧本的吵架，一个人开口，另一个就能补全对方所有的对话和神态。
距离太近，就不美了。
好在，离这七年之痒还有一段时间，所以迟清淮还能享受一下，这份恋爱开始时独有的心动。她开心的推着购物车，乖乖跟在季云思身边走着。拿着蔬菜、肉，计划着这一周的食谱。
而季云思其实不太喜欢出来购物，她这人性子比较急，对于生活上的事儿不那么上心。她更喜欢工作，觉得有更高的成就感。而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之前都是另一半在做，她只需要管好自己就行。
但看见迟清淮开心，季云思也就放松了心情，配合她选着菜，计划菜谱。结账的时候，季云思说一人一半，但迟清淮拒绝了。她依旧是那个抠门的迟清淮，但现在，她有点把季云思当自己人。所以，饭钱，就自己给吧。
说实话，迟清淮挺抠门的，后来经年日久的日子里，季云思无数次吐槽这事儿。迟清淮不挑衣服的品牌，也不会特意去买什么奢侈品充门面，活得像个苦行僧。但每每到季云思的事儿，迟清淮从来没在钱上迟疑过。不管是几万、几十万甚至更多，只要季云思开口，迟清淮都会给。
因为在迟清淮的脑海里，她本身就是个一穷二白的人。而她所有身家，都是在季云思的帮助下挣的。就像她们无数次吵架，季云思会一字一顿的告诉迟清淮，没有我，你什么都不是。
而迟清淮只是笑，说，对。
就像开头时迟清淮的预感，她们两个人并不匹配。所以这一路，尽管迟清淮觉得自己万般温柔，可或许，在季云思眼里，她也不过是摇尾乞怜，寻求一丝温暖的狗，尽力用着自己会的那一点点把戏。而迟清淮总觉得，季云思对她的爱，是听话时候的那两下抚摸，而当她不听话，就会被一脚踢开。
因为，无数次吵架中，季云思都会指着门，让迟清淮滚。
从，季云思家滚出去。
虽然她只是这样说，一次也没真的把迟清淮扔出去过，可迟清淮心里却极其介意这事儿。或许跟她儿时的经历有过，那每一声愤怒之下的滚，都加重着她的不安全感。
所以，迟清淮是没有家的，哪怕后来她跟季云思在一起了很久，依旧没有自己的家。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听上去是不是有点悲惨？可这就是迟清淮的人生。无数深夜里，她也思考过，自己的日子为什么过成了这样。可她跟季云思的生活缠绕在一起，密不可分。而她改变不了季云思，只能折磨自己。
能继续多久？她不知道。
而外人看她的生活，应该也没什么不满意。
她这人就是别扭，不是吗？
七年前的迟清淮，开心的把购物袋放进车后备箱，然后规划着她跟季云思的周末。去健身房运动，回家弄点好吃的。晚上是一场电影，两杯红酒，随后是成年人的游戏。
她们的互动很频繁，至少……比迟清淮以往的经历频繁多了。而花式也不少，归功于国外发达的行业系统，提供了不少有趣的玩具。迟清淮本身体力不错，而季云思也年轻，一折腾，就是几个小时，醒了睡，睡了醒。
直到季云思发现自己腰酸背痛，经常容易打瞌睡，才紧急喊停。两个人窝在电脑前看中医分析，才知道女性，也得有度，太放纵是不行的。
就像无数热恋中的小情侣，她们的日子过的挺甜蜜。而当迟清淮深夜写论文，季云思也会跑去厨房，给她做自己拿手的三明治。
那是迟清淮见过最好看，也是最不像三明治的，三明治。
切成圆形的小面包片，都是一口的大小。而上面配着用盐和胡椒调味过的牛油果泥，顶端是一只通红的大虾，点着一滴辣椒酱。翠绿可爱的萝卜苗作为点缀，让整个盘子里充满了高级感。而季云思特意选了个很大的盘子，看上去更像餐厅的餐前小食，充满着吃不起的样子。
味道不错，不过迟清淮没吃饱，不过垫了个底，剩下的都是感情。
但她还是觉得挺开心的，毕竟她长这么大，没被谁照顾过。尤其是大半夜她在写论文，突然季云思敲门送温暖，她心里就更感动了。
虽然后来的年岁中，季云思给迟清淮做过的饭不过十指之数。但那次的三明治让她记忆犹新，舌尖甚至还能尝到味道。
日子就这么有条不紊的往前走，两个人加深着了解，感情又似在升温。而一天早上，迟清淮起床，却看见季云思在收拾行李，似乎要出远门。
“云思，早啊。”迟清淮靠在门口，看着对方忙碌的身影。
“早，清淮。”季云思回头，冲她笑了一下。
“你要……出门？”迟清淮问。
“要出差几天，留你一个人在家，记得锁好门。”季云思没停下手里的活儿，似乎很赶时间。
“哦……好。那你……什么时候走”迟清淮被这突如其来的分离弄的有点懵，季云思没有提前知会她这事儿，又或者，没必要知会她。毕竟她们现在不能算是恋人关系，只是在，别扭的同居。
“我一会儿就走，坐火车去。”季云思收拾的差不多，拉上了箱子。
“我送你？”迟清淮想起今天没课，可以送她。
“你又不会开车，怎么送？”季云思终于回过身，站定，看着迟清淮，眼睛里带了点笑意。
“打车呗。”迟清淮愣了一下。她不是不会开车，她的驾照在英国可以开第一年，随后就得去参加当地的考试。只是她没车，也不能开季云思的车。因为英国这地儿比较麻烦，保险跟着人走，谁开保谁。
“嗯……也行。”季云思眼睛眯了眯，同意了这个建议。毕竟她之前出差都是自己去的，体验一下有人接送也不错。
迟清淮默默的帮她把箱子拿下楼，又问她有没有吃早饭。季云思说打算一会儿去火车站买点，就打电话叫了车。她们俩坐在沙发上，气氛一时有点安静。
“什么时候……回来？”迟清淮问的小心。
“可能一周吧，现在还说不好。要见客户，还要看几个场地。”季云思笑笑。她的工作是建筑设计师，因为她的设计前卫，在业内也算有名，所以总有天南海北的客户来找她。而见面商讨细节，签订合同，也是她的工作之一。
季云思挺享受这种东跑西颠的生活状态，因为她一个人在家也是无聊。出门，能吃到好吃的美食，遇到有趣的人。更重要是，能挣钱，让事业更上一层楼，何乐而不为。而这次她收拾行李的时候也挺开心的，觉得生活有了新的机遇和挑战，她喜欢征服一个个出现的新鲜事儿。而直到迟清淮出现在门口，她甚至都没想起来现在不是自己一个人住在这房子里。
也不能怪她没提前告诉迟清淮，毕竟两个人现在的关系没那么近，季云思也没把迟清淮规划进她生活的一部分。
可坐在沙发上，季云思有那么一点点愧疚，她觉得应该提前跟迟清淮说一声的。迟清淮眼睛里透露出忧伤，整个人低气压，像是被遗弃了。就连送她那话，也说的小心翼翼。
出租车很快就到，迟清淮把行李拎上车，自己也坐进去。一路上是熟悉的堵车，又赶上修路，绕了半天，到火车站的时候，快晚点了。
季云思是个守时的人，她从不迟到。于是跳下车，撒腿就跑。
迟清淮付了车费，拎着季云思二十公斤的箱子，在后面追。
可她哪怕有点肌肉，身子骨也强壮，却没干过负重越野跑这事儿，跟的很吃力。而好不容易冲到车站，季云思已经快要过闸机了，她心里着急，就没多说话，直接从迟清淮手里拿过行李。
“我上车了，清淮，你快打车回家吧。”说完，便往火车那走，只给迟清淮留了一个背影。
那挥动的手僵在空气里，迟清淮看着季云思上了车，而后一秒，车就发动了。她看着远行的列车，眸色暗了暗，笑了一下，就往右侧走，径直去坐了地铁。她啊，是不可能花那个打车费的。
季云思把行李提上列车，才发现自己装的文件有点多，也挺重。她没想箱子沉不沉这事儿，也不怪她，之前她只交过男朋友。所以她从没见过哪个大男人拎不起她的箱子，来找她抱怨的。可这个重量，对于一个女孩来说，却是不轻。
她不知道迟清淮是如何带着箱子穿过街道人群，又跑着追上她的。刚才她走的急，连个正式的道别都没有。
要说愧疚，她有一点。可季云思这人啊，直抒胸臆惯了，也自我。她说服自己，找另一半，无论男女，如果不能做自己做不了的事儿，那要来有什么用。
所以后来啊，在季云思的调教下，迟清淮越来越像个老爷们，干遍了所有的脏活累活。从搬砖、修路，到疏通下水道，抓老鼠。季云思享受着迟清淮的照顾，哪怕什么事是迟清淮不愿意干的，只要她念叨几次，喊几声，迟清淮也就去了。习以为常是件挺可怕的事儿，所以哪怕直到最后，季云思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要一个另一半，不就是为了让她，做这些自己做不了的事儿吗？
可惜，迟清淮不但不是个粗线条的大老爷们，反而及其敏感。她坐在地铁上，看着满车厢联合国似的面孔，她觉得有点孤独。倒不是因为一个人回家，而是季云思的态度。那种……可有可无，那种……有恃无恐。
迟清淮害怕了，她似乎能预见到自己的前路会一直这么卑微下去。她不知道，那所谓的爱情和好感，究竟能不能敌过自尊心。而这感情，又算不算强扭。
她正胡思乱想着，是季云思的短信，
“清淮，刚才车快误点了，所以走的急，没好好道别。你坐上出租了吗？”
“嗯，在回家路上了。”迟清淮心里百味杂陈，连那短信，也依旧别扭。
“那就好，好好照顾自己，记得锁好门。”季云思盯着手机，笑了一下，心里的愧疚减轻了不少。
“好的，你也好好照顾自己。”迟清淮盯着短信，笑了下，比起担心自己，季云思似乎担心房子更多些。
季云思回了个笑脸，这对话就此中断。她看着资料忙起公事，而迟清淮下了地铁，慢慢的往家走。
打开门，熟悉的空间现在只有自己的呼吸，迟清淮一时间觉得不太适应。她坐在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她想起来，季云思说要在车站买点东西吃，可因为时间赶得及，什么都没买。
也不知道她，现在有没有水喝，又用什么果腹。摸出手机，想了想，迟清淮还是没发那条嘘寒问暖的信息。她觉得，季云思这人挺独立的，应该不用自己提醒。
回屋看了书，接着写她那关于文学史的论文。迟清淮有一种特殊的方法，可以缓解自己的难过，那就是放空，又或者说，是专注。作家嘛，都有那么一两个安身立命的本事，而迟清淮的偏方就是，她可以二十四小时坐在电脑前打字，不眠不休。
她不太饿，又或者说，季云思不在，她连做饭的冲动都没有。一壶水被她喝掉，而窗外的街景从白天，已经变成了华灯初上。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看到手机上有季云思的短信，告诉她，自己已经到达了目的地。
迟清淮笑笑，心里好受了一点。
自己原来……还是被惦记的么？
而另一边的季云思把箱子放到酒店，又感叹了下重量不轻，而晚上她需要整理心情，跟那边对接的同事吃个晚饭。当然，也是叙叙旧。
季云思长得好看，性格也开朗，在外国人中挺受喜爱。而一大部分人只看到了她的外表，跟她共事就会被吓跑。也不是因为她吃人，而是她对待工作异常严谨，吹毛求疵起来，神仙也受不住。
逼疯过十几个建筑承包商，也敢于挑战自己的客户，但因为但凡经过季云思手设计的房子，从造价到最后专卖的定价少说要翻三倍，对有钱人来说是不小的吸引力。但凡能增值，对方有点脾气又怎么了呢？
所以季云思是个自信的人。在她前三十年的人生里，没做过一个让她后悔的决定。而她智商超高，过目不忘，尤其是对细节和数字异常敏感。也就意味着她在这个领域里，不仅兼具了审美，还能帮客户控制预算。省下来的钱，也就进了她的口袋。
标准的成功人士，商业女精英。
而今晚的季云思，无疑是整个餐厅里最好看的。一件得体的黑色连衣裙，出自对身材要求极苛刻的大牌。英国不太出美女，因为身型普遍偏大，所以季云思的衣服很多是去法国买的。法国女性更优雅，而裙子，典雅里又透着野性。
好看的头发随意披散，手腕上戴着一块精致的女士表，而手里是墨蓝色的手拿包。一场普通的工作晚餐，季云思的到来，却让这个场合变得似晚宴。旁边西装笔挺的男士们，见到她，不自觉地立正。
搭讪她的人，从不少。
就像今晚，她刚落座，几个分公司新进职员就争着想给她买喝的，看着那稚嫩的面庞，季云思不由得觉得好笑，她这人显小，看不太出年龄。要是这些人知道自己比他们大了这么多，也不知道还会不会争抢着买酒。
而这思绪不知为什么又飘到了迟清淮身上。迟清淮也比季云思小很多，十一岁，是个不小的鸿沟。
只是迟清淮少年老成，眉宇间总是带着一抹忧愁，看上去不像十九岁。所以她们俩站在一起，倒似同龄人。可明明一个八零后，一个九零后。
身边的人还在说话，季云思回了神，优雅得体的笑笑，继续着工作的话题。同事提议拍张照片，纪念一下难得的夜晚。当然，是合照，十几个人都有。
季云思答应了，而不知为什么，她又让其中一位女同事拿她自己的手机拍了张单人照。她对着镜头微笑，然后把照片发给了迟清淮。
嘀，昏暗的屋子里，手机屏幕亮了。
作者有话说第15章 小别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