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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神女在上 ...

  •   “神女在上,保佑我财源广进、福运亨通。”
      郊野外一座荒废破旧的小神社,
      迎来两个身着道袍的俊秀少年,
      其中一个跪在神像前闭目祈祷,
      另一个看着他满面虔诚地叩首,
      那少年拜完起身,
      两个人对视一眼。
      “你信这个?”
      “我当然信。别忘了,咱们出来就是要找神女。”
      他们笑得肆意,
      忽听到树枝断裂声,
      瞬间沉下脸来,
      打手势从两面包抄,
      待他们一把掀开香案的罩子,
      便见一小小女孩缩在香案下,
      面目脏污,
      神情懵懂,
      突然的变故没让她手忙脚乱,只抱着腿静静望着两人。
      左边的少年松了口气,
      “一个小乞丐。”
      右边的少年仔细打量她的面容,
      心中忽升起一个想法,
      便挑眉笑道,
      “不,一个小神女。”
      左边的少年一时瞪大眼,
      继而唇边勾起一抹微笑,
      目光中流露出赞许之意,
      “那走吧,小神女。”
      他们试图把她拉出来,
      女孩却往更深处缩去。
      右边的少年微用力把香案抬起,
      左边的少年把她从地上端起来,
      女孩身上气味直冲他的天灵盖。
      “咳咳,这是几天没洗澡了。”
      他一时觉得可笑,
      对另一个少年道,
      “小乞丐当神女,这叫什么?”
      他没有得到回应,
      也乐得自问自答,
      “这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他轻轻颠了颠她,
      “这孩子挺乖的,不吵不闹。”
      另一个少年皱眉,
      声音中透着无语,
      “心隐,你真该补补脑。”
      “正常人哪会一声不吭,我看八成是不会说话。”
      心隐恍然,
      垮下肩膀,
      “那不要了?”
      “好歹在神女祠相遇,也算一段天定缘分。”
      另一个少年道,
      “先带回去吧,由师父定夺。”
      心隐高兴起来,
      “玉明,你何时这么有人情味了?”
      玉明面露无语,
      用手指捻了捻小女孩眉心,
      露出一个鲜艳如血的小痣。
      心隐惊呼一声,
      “她眉心有红点,难道真是神女?”
      他忽反应过来,
      “你早就看见了,才想带上她的?”
      玉明点了下头,
      “她的长相得天独厚,也不一定天生哑巴。”
      心隐闻言,
      更加振奋,
      “我看她很适合当神女。”
      “哑巴还可以打手语么。”
      两人有说有笑往门口走去,
      女孩闻着他们周身檀香味,
      渐渐闭上了眼睛,
      玉明看了眼睡着的女孩,
      把外袍脱下来轻轻盖在她身上,
      心隐冲他挑了挑眉,
      这家伙表面冷漠无情,
      到底还是有慈悲心肠么。
      两人出门不过三日,
      竟这样快就回来,
      观复连忙迎上,
      “你们两个怎么回来了?还不赶紧再出去找!”
      “这次让你们去办大事,竟敢如此敷衍了事。”
      心隐笑嘻嘻一掀怀里道袍,
      “你看!神女!”
      观复动作敏捷地以袖掩鼻,
      “这哪里找的,怎么这么臭?”
      玉明耸耸肩膀,
      “神女祠遇到,神女送来的。”
      心隐兴冲冲道,
      “你瞧她眉心有红点,是不是天生的神女?”
      观复仔细打量,连连点头,
      “算你们还有点用,这孩子长得确实端正。”
      心隐玉明对视,异口同声,
      “不过……”
      观复眼露犹疑,
      “怎么?”
      玉明语调淡淡,
      “她好像不会说话。”
      观复一时没再开口,
      面上露出纠结神色,
      心隐见状滔滔不绝,
      “看这孩子长得多可爱,眉心的痣多有神性。”
      “众里寻他千百度,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
      “当神女又不是非得要会说话,反正不就是……”
      他的未尽之语,
      剩下两人都懂。
      观复没好气道,
      “你少在这里瞎搅。”
      “神女受万民朝拜,绝不能是个哑巴。”
      心隐面上有些焦急,
      冲玉明使了个眼色。
      玉明难得有些结巴,
      “只、只是没听她说话而已,没准是因为没人好好教过。”
      “退一万步讲,如此像神女的,恐怕是世间难寻。”
      这话正对观复心坎,
      神女乃是天人之姿,
      非但要出众的美貌,
      同时必须得有神性,
      而这小女孩的长相,
      便是难得二者兼具,
      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先养一阵子看看。”
      “你们俩负责教导她,看到底能不能说话。”
      “我会另外派人出去,再找别的神女人选。”
      心隐笑容满面,
      眼睛闪闪发亮,
      “这哪还用得着再找,她肯定最适合没跑!”
      “大人,您仔细看我的口型。”
      心隐半蹲在女孩面前,
      指着嘴巴一字一句道,
      “哥哥,哥、哥。”
      女孩试学着他张了张口,
      但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心隐无奈转头看向玉明,
      “你说她不会真是个哑巴吧?”
      “半个月一声哥哥都不会叫。”
      “幸好师父出门还没回来,要回来发现她还不会说话,那她不得立马被人撵出去……”
      他像个无头苍蝇,
      在屋里转来转去,
      玉明一把拽住他,
      “别转了,我头晕。”
      他白了心隐一眼,
      “你仔细看看大人,活脱脱神女在世。”
      “师父绝不可能找到比她还合适的人。”
      心隐:“……那倒是。”
      他原地跳脚,
      语带忿忿道,
      “你早料到不会换人,我还白担心这么久!”
      玉明缓缓道,
      “当时大人濯洗完出来,我就觉得这事很有希望。”
      “不过到底我们说不算,就算是师父也不能决定。”
      心隐愣了一秒,
      “你是说首座?”
      玉明点了点头,
      “不过大人来这么久了,师父肯定已上报首座,既然现在她没被赶走,想来之后也不会发生。”
      心隐长舒一口气,
      心头大石终落下,
      “既然如此,会不会说话,也不那么要紧。”
      他满面春光地上前,
      牵住女孩的手,
      低头一笑,
      “神女大人,天气不错,适合出游,咱们戴上斗笠,去市集上逛逛,买些好吃好玩的……”
      玉明看了眼天,
      的确晴空万里,
      但他生性谨慎,
      “你们等等,我去拿伞。”
      心隐笑他,
      “万里无云,哪会下雨。”
      玉明摇头,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有备无患。”
      他拿伞的功夫,
      心隐百无聊赖,
      蹲下来教女孩,
      “不、会、下、雨。”
      “不、会、下、雨。”
      ……
      女孩注视着他的口型张嘴,
      他并没期待得到她的回应,
      玉明很快拿了伞回来,
      两人一人一边牵着她,
      刚走到门口,
      忽听见她说,
      “会、下、雨。”
      三人同时愣住,
      两个少年惊喜,
      女孩则目露疑惑,
      她刚刚想学的是,
      不、会、下、雨。
      “您进宫之后,千万要小心。”
      “首座说什么,您就做什么。”
      “首座不让的,万万碰不得。”
      青年眉目如画,
      却是满脸无奈,
      “大人,您有在听吗?”
      少女目光落在他身上,
      神情淡淡微点了下头,
      便又继续望向虚空中,
      青年扶着额叹了口气。
      “这么多年了,你还没习惯?”
      不远处传来一道声音,
      一冷峻青年缓缓走来,
      他手里提着不少包裹,
      显得有几分力不从心。
      心隐歪了歪头,
      “这大包小包的,是要干什么?”
      玉明面色淡淡,
      “大人骤然进宫,怕是会不习惯。”
      “我收拾了些日常用物,待会让随行侍女带上。”
      心隐轻捶他一下,
      “不愧是你,最是周全。”
      随即一脸可惜道,
      “可惜大人不能把你也带去,不然生活琐事全不必担心,你可比宫里的嬷嬷还贴心。”
      两人一同笑起来,
      却难掩别离感伤,
      二人向少女行礼,
      “大人,珍重。”
      游离的少女甫回神,
      面上并无离别愁绪,
      “你们会与我同去。”
      闻言两人俱是讶异,
      心隐戳戳她的脸颊,
      “好啦,知道您舍不得我们。”
      “至少,我们的心与您同在。”
      若真的可以,
      他怎会不去,
      他们俩跪求师父多日,
      可神女之事事关重大,
      决计容不得一点差错,
      上头没有命令的时候,
      师父绝不敢擅作主张。
      少女没有再说话,
      反正他们定会去,
      因为她说出的话,
      只能为真,
      从无作假。
      当年心隐教她叫哥哥,
      那二字明明就在嘴边,
      可她张口却吐不出来,
      一直到后来她才明白,
      是因他与她没有血缘,
      她张口无法说出假话,
      真假判定依客观事实,
      不以她的意志为转移。
      “首座让我们与大人同去?”
      心隐恍若在梦中,
      和玉书对视一眼,
      “玉书,你说,大人是不是真的是神女?你记得她有说错过什么吗?”
      玉书一卡壳,
      随即慢慢道,
      “不过这些年,她说过几句?”
      她不爱说话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
      甚至有一年都不说一句话的记录。
      仅有的那几句,
      也都是些小事。
      少女缓缓闭上眼,
      其实她一个人时,
      便喜欢自言自语,
      有人在的时候,
      才不怎么说话,
      偶尔说上一两句,
      证明不是个哑巴,
      若是一天说个八百句,
      偏偏最后还都是对的,
      谁知会被当神女供奉,
      还是直接当妖女铲除,
      不如维持现状,
      安心当假神女,
      假亦真时真亦假,
      无为有处有还无。
      “神女大人,请上座。”
      长身玉立,
      气质如兰。
      少女很意外,
      他像个书生,
      不像个皇帝,
      不过她又想,
      心隐和玉明,
      也不像道士,
      一个太活泼,
      一个太冷漠。
      不过或许世事本就如此,
      谁规定皇帝是什么样,
      道士又是什么样呢。
      他同她聊了会天,
      准确说是他在讲,
      少女偶尔点点头。
      皇帝神色柔和,
      言谈之间注视着她,
      仿佛在看着一个小妹妹,
      她望着他的眼睛,
      他并没有把她当神女,
      而是和他一样无能的傀儡。
      “没想到陛下如此平易近人。”
      心隐抱胸站立,
      望着皇帝远去的方向,
      若有所思。
      “许是表象也未可知。”
      玉明冷冷道。
      “还有你不适合动脑,过来帮我一起铺床。”
      心隐刚要动作,
      便闻外面通传之声,
      三人俱是一震,
      白衣青年缓步而入,
      像带来了漫天风雪,
      又如一抹轻云飘落。
      心隐玉明忙道,
      “参见首座。”
      少女没有言语,
      但也低头行礼。
      他抬手示意不必多礼,
      “见过陛下了?”
      少女点头,
      面容平和,
      他的声音如玉石泠泠,
      “陛下这关,并不难过。”
      “皇室式微,大权旁落。”
      “明日才是真正的开始。”
      “本相近日新得一戏班,大司徒可有兴趣一观?”
      刘相眼观鼻鼻观心,
      偏嘴上却不肯闲着。
      王司徒只冷哼一声,
      “相国府上的班子,可敢于朝堂唱戏?”
      “自然不敢。”
      “那便不值一观,且看今日朝堂,将有新戏上台。”
      很快,
      皇帝现身,
      御座左右,
      分立一男一女,
      皆是仙姿玉骨。
      “紫微星落,神女现世。”
      “本座奉天命,迎神女入朝。”
      眼见一黄毛丫头立于群臣之上,
      王司徒和刘相一对视立时发难,
      “陛下乃天子,神女纵得天命,焉敢一言不发,是为大不敬。”
      大祭司从容道,
      “神女言灵,不可轻语。”
      “平日神女之意,皆由本座转达。”
      刘相一哂,
      这意思是,
      神女话不多,
      可但凡她说的,
      就得被奉为圭臬?
      黄口小儿自己招摇撞骗,
      现在还拉上个黄毛丫头,
      野心倒是不小,
      不过这也难怪,
      大祭司近年来,
      观星频频失误,
      他想借神女重塑威信,
      可这也给人可乘之机。
      言灵之说,
      但凡失误,
      便是死局。
      “首座,言灵之说,是否太过冒险?”
      玉明神色有些不安,
      隐露出一丝不赞同。
      心隐表现更为明显,
      眉宇之间皆是焦急,
      “若是一朝失误,只怕万劫不复。”
      白衣青年面色淡然,
      目中闪过一丝凌厉,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如今我们声望不稳,唯言灵之说可摄人。”
      他望了眼少女,
      见她并无惧色,
      心中更添赞叹,
      软下声安抚道,
      “况且本座声明,代传神女之意。”
      “本座虽为大祭司,可毕竟不是神明。”
      “偶尔理解错,也并不奇怪。”
      心隐震惊又担忧,
      “如此大臣能信神女言灵吗?”
      大祭司看他一眼,
      “自然不能全由本座代传,神女偶尔也要亲授天命。”
      “但她开口,绝不能错。”
      他露出一个微笑,
      “近日便有一事,可助神女立威。”
      大祭司能担大任,
      自然很有些手段,
      国祚不稳,
      时有叛乱。
      近日又有流民起义青州,
      天子日前派兵前去剿匪。
      然叛军众多,
      且民情激愤,
      又据守青州,
      易守而难攻,
      此次平乱,
      数月不成,
      天子震怒,
      群臣激愤。
      大祭司使人暗中推波助澜,
      很快朝堂便有人按捺不住,
      要用此事来一试神女言灵。
      “启禀陛下,青州之患,延绵数日,臣忧甚之。”
      “神女言灵,此时不语,更待何时?”
      玉旒之后,
      天子面上淡淡,
      不着痕迹看眼少女。
      此番大臣来势汹汹,
      而且所用理由正当,
      他没借口替她挡下。
      “神女。”
      众臣瞩目,
      少女张口,
      “青州之患,月内必平。”
      众臣哗然,
      久攻不下,
      月内能平?
      “神女,青州之患,当真一月可平?”
      日晚间,
      天子召见,
      借手谈之名,
      探破青州之事。
      “可。”
      少女面露苦恼,
      却不为破青州,
      而是对着棋局。
      天子闻言,
      不掩担忧,
      “神女年纪尚轻,言灵若有不成,也不必太挂怀。”
      他眉间沟壑隐现,
      身上披着件外衣,
      看起来殚精竭虑。
      她心中叹息,
      他自身难保,
      还为她开脱,
      他虽不算成功的皇帝,
      但肯定算是一个好人。
      她不知该如何宽慰他,
      叫他不必再为她担心,
      只露出一个笑容,
      拿了个橙子给他。
      他接过橙子,
      摸了摸她发顶,
      露出个明了的笑,
      “橙,成。”
      小姑娘很懂事,
      他剥了橙子,
      递还给她。
      “朕不饿,你吃吧。”
      她接过,
      细细咀嚼,
      他望向窗外,
      但愿此事能成。
      事实证明,
      大祭司准备充分,
      青州之内,
      他早已安插内应,
      只等得令,
      便助力大破青州。
      神女传说由来已久,
      比大祭司更得人心。
      而今神女降世,
      声名更胜从前,
      一时风头无两。
      “神女在上,保佑我儿金榜题名。”
      “神女在上,保佑我家香火延绵。”
      ……
      神女祠人来人往,
      青年目光悠远,
      低头悄声道,
      “当年我们初见时,这可没什么人来。”
      少女戴着帷帽,
      忆起当年往事,
      缘分之事,
      当真奇妙。
      “有时我在想,当年带你回来,究竟是救了你,还是害了你。”
      少女看了他一眼,
      他虽然看着冷漠,
      却一向多愁善感,
      他和心隐一样大,
      却显得成熟不少。
      她拍了拍他的肩,
      用目光让他安心。
      但行前路,
      多思无益。
      “神女得天授意,诛剪宦官,百姓方得平安。”
      “神女得天授意,废人殉制,陛下延年益寿。”
      少女垂下眼帘,
      大祭司倚仗神名,
      行的倒都是公义事。
      百官虽对他不满,
      但也无法反对。
      在这皇宫中,
      除了心隐玉明,
      她平日见最多的,
      便是天子和大祭司。
      “神女有名字吗?”
      天子有一天问,
      按说即便是神,
      也该有个名字。
      可古老的传说里,
      却没有神女名字。
      这个来当神女的小姑娘,
      又有没有自己的名字呢?
      她没有回答,
      也并不在意,
      但有人在意。
      “你想有自己的名字吗?”
      “你后悔被我带回来吗?”
      晚间在寝殿,
      心隐忽然问。
      他仔细观察她的神情,
      想看出她有没有难过。
      少女有几分无奈,
      他一向没心没肺,
      忽然变得像玉明,
      一副苦大仇深样。
      她摇了摇头,
      表示不后悔。
      他高兴起来,
      “就是嘛,相逢便是有缘,哪里有什么可后悔的?”
      “若不带你回来,你不就没哥哥,我也没妹妹了?”
      他笑得眼睛弯弯,
      让她不由跟着笑起来,
      这家伙长得可爱,
      笑起来更让人不设防。
      “在你心里,我是哥哥吗?”
      他笑意未止,
      眼中却透着认真,
      她迟疑片刻,
      她无法叫出哥哥,
      但可以摆个口型。
      她的唇微微一动,
      他的手掩了上来,
      她静静望他眼睛,
      “大人记得当年初遇,我第一句话是什么?”
      她忽而发现,
      她并不记得,
      她一直以为,
      当年的初遇,
      尚历历在目,
      其实至今脑海中记忆犹新的,
      只是桌布掀起时的一刹惊慌,
      和他们身上萦绕的淡淡檀香。
      心隐呵呵一笑,
      朝她拜了一拜,
      “神女在上,保佑我财源广进、福运亨通。”
      她望着他模样,
      不由也笑起来,
      “不过如今,愿望变了。”
      “神女在上,保佑我得一心人,白首不离。”
      “大祭司年初言,今年将岁和年丰,然前有青州反叛,后凤阳、淮安接连遭逢大旱,民食草实,请陛下降罪于大祭司。”
      前青州之变时,
      刘相和王司徒隐忍未发,
      而是静待时机,
      后恰逢凤阳、淮安饥荒,
      才觉证据充足,
      当朝对大祭司怒目而视。
      “青州反叛,俱已镇压。”
      “至于凤阳、淮安饥荒,朝廷也已遣人赈灾。”
      “难关皆渡,自然属岁和年丰。”
      大祭司神色依然淡淡,
      但因着彼此距离极近,
      少女看到他面部微抽,
      泄露了他的紧张不安。
      “赈灾只救得了一时,凤阳、淮安至今仍处大旱,已两月未有降雨,这也算渡过难关?”
      “请大祭司明示,大旱几时能止?”
      众臣逼问下,
      大祭司只道,
      “本座已卜了一挂,但卦象复杂,解卦还需时日。”
      王司徒冷哼一声,
      “万民焦心,如何能等?”
      “既然神女言灵,还请神女明示。”
      大祭司阻拦道,
      “神女年纪尚轻,不可擅用言灵之力,否则神魂不稳。”
      天子难得冷脸,
      “既然大祭司能解卦,何需动用神女之力?”
      天子终究威慑不足,
      群臣更是有备而来。
      “大旱伤民,求神女明示。”
      大殿上满是乌泱泱发顶,
      气氛一时陷入剑拔弩张。
      “凤阳、淮安,十日内,必降雨。”
      话已出口,
      举殿皆惊。
      天子和大祭司面沉如水,
      刘相和王司徒难掩喜色。
      “十日?!怎不说三月!”
      心隐总是上翘的嘴角沉下来,
      少女看他仿佛瞬间生了白发,
      “我带你走。”
      “不能坐以待毙。”
      玉明收拾起了包袱,
      不知何时换上了夜行衣,
      见少女仍稳坐如山,
      他一时间气极,
      “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我知道那种情况下,必须说出期限,没有怪你。”
      “只是十日太短,降雨的可能,微乎其微。”
      “听话,跟我走。”
      她挣开他的手,
      抱着膝静坐着。
      玉明落下泪,
      心隐喃喃道,
      “当年初见你也是这般,我还以为是段天定缘分。”
      “谁能想到,竟是孽缘,我一意孤行,害你良多。”
      他坐到她身旁,
      “你要如何便如何吧,但到时他们要杀你,得从我身上踏过去。”
      玉明放下包袱,
      “你们都疯了,我清醒何用?”
      “我得守着你,等你清醒了,才好带你走。”
      “听说了吗?神女预言,十日之内,便会有雨。”
      几人面黄肌瘦,
      面上神情雀跃。
      有人忍不住泼冷水,
      “你真相信有神女?”
      “大祭司年初还说,今年是大丰年呢。”
      又有人道,
      “大祭司窥天道一角,如何能与神女相比?”
      “神女说会下,就一定会下。”
      众说纷纭下,
      时间来到第七日,
      凤阳、淮安飘起细雨,
      纷纷扬扬随风至,
      起轩然大波。
      “真下雨了!”
      “神女保佑!”
      雨落在人脸上,
      和泪混在一处。
      “大人,你不会真是神女吧?”
      心隐戳戳她的脸颊,
      心头一块大石落下。
      凤阳、淮安阵雨不断,
      此次大旱终于过去了。
      “这次运气好,下次不一定。”
      玉明望着少女,
      “为何不肯离开?有什么吸引你?”
      是金银珠宝,
      还是无上尊荣,
      抑或是天子的关怀,
      大祭司的信任?
      她闭上眼睛,
      他终会明白,
      于她而言,
      这里并无危险,
      不必为她担忧。
      “看得懂吗?”
      天子批阅奏章,
      少女拿起一卷,
      低头仔细观阅。
      听到天子声音,
      她点了点头,
      又摇了摇头。
      她看得懂这些大臣提出的建议,
      但看不懂他们为什么要这样提,
      也无法看出这些做法是对是错。
      “朕也不懂。”
      天子微笑道,
      “天下大势,暗潮汹涌,朕不是个明君,无法洞悉世情,哪怕每每决策,皆是深思熟虑,结果未必正确。”
      她点头表理解,
      人生不免如此,
      小心翼翼闯祸,
      认认真真犯错。
      不过于她而言,
      这些都是宝藏,
      她尽管学做法,
      反正学来之后,
      用着合不合适,
      自有办法分辨。
      “陛下,刘相求见。”
      天子皱眉,
      兀自喃喃,
      “他来做什么?”
      少女抬头,
      看他一眼。
      他抬手道,
      “想听便留下。”
      刘相进来,
      见少女在侧,
      不由多看几眼,
      上次她预言应验,
      但他不信神女之说。
      “万民书?”
      “是。”
      刘相面色严肃。
      “荆州刺史收到这份万民书后,暂时将百姓安抚下来,并派人疾驰入京来报,但民情激愤,需要尽快给百姓们一个交代。”
      天子叹息一声,
      “万民书中所告贪官污吏,连及数百人,但书中陈列证据,并不充分。”
      刘相点头拱手道,
      “正是此事难处。若是不予处置,恐怕令天下寒心,海内失望。可若究查,那恐怕之后对官吏的诬枉会随之增加。”
      天子揉了揉眉心,
      “朕知道了,容朕想想。”
      刘相告退后,
      天子陷入沉思,
      少女看他的模样,
      目光落在万民书上,
      天子觉察到她的目光,
      “这万民书,着实头疼。”
      “这里面涉及的不乏高官重臣,他们一向狡猾,想找到蛛丝马迹,并不容易。”
      “朕孤立无援,闭目塞听,纵是想查,也是无力。”
      他自嘲一笑,
      又逗少女道,
      “神女可有良策?”
      少女皱眉沉思,
      忽而眼神一亮。
      武皇设方匣,
      开万民言路,
      如今天子权威虽差武皇远矣,
      但还不到玩不了这招的地步。
      路人看着官兵们搬来个大箱子,
      又在箱子头顶的墙上张贴皇榜,
      纷纷聚拢上前,
      想要一探究竟,
      “神女向皇上献策,设东南西北四匣,广开万民言路。”
      “若有不平事,尽可投入箱中,神女为咱们做主!”
      “若内容被传出去,遭到报复怎么办?”
      “这信上不必写上名字,且只皇上和神女能看。”
      ……
      因着神女的号召力,
      箱子被抬回皇宫时,
      里面已经满是信件。
      少女一边拿信,
      一边嘟嘟囔囔,
      嘴巴张张合合,
      把信分成两堆。
      一堆少,
      一堆多。
      天子从少的那堆抽了几封。
      又从多的那堆也抽了几封,
      有说这家拔了那家几根葱,
      也有说皇亲国戚杀人放火。
      两边信一样五花八门,
      看不出她分类的规则。
      她很快把信分完。
      拿其中一堆给他,
      另一堆便要烧掉。
      他伸手要拦,
      但转念一想,
      他看了许久,
      但没看多少,
      信数量庞大,
      想全部看完,
      得猴年马月。
      明天又会有新信,
      干脆便随她去了。
      他低下头,
      专心看信,
      两户人家为了几尺地吵架,
      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选的。
      他摇摇头,
      换下一封,
      眉头一皱。
      “信中所言,骇人听闻,若此事是真的,恐将朝野震动。”
      她挑出来的信不多,
      天子看了一晚上,
      总算都看完了。
      天子手里拿着几封,
      眼中藏着一丝犹豫,
      “朕手中的人不多,若是派他们去查,结果不过是谣言……”
      她眼神坚定,
      不会是谣言,
      她分这两堆,
      所用的标准,
      就是真与假。
      他看着她的眼睛,
      决定要再赌一次。
      他不过是病急乱投医,
      胜利和权力却不期而至,
      每次查找线索都大有收获,
      当初的万民书线索不足,
      也随之很快迎刃而解,
      他明白她功不可没,
      “你是怎么做到的?”
      “你真的是神女吗?”
      少女微微一笑,
      他是个好皇帝,
      他掌权能利万民,
      而她能为万民做的,
      广开言路只是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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