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疆》周幼鱼

19、浮生梦

　　谢悟笑笑没说什么，转身看着月色，若有所思的模样印在谢辛眼里，理解成回避，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月上中天，谢婉华才离开，谢悟依然伴着谢渊送她至角门；
　　这一次，她未在海棠树下停留；
　　阿九关上角门后，谢渊说道：“时辰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谢悟应道：“是，父亲”；
　　转身之际，看着谢渊站在海棠树下，不知在想什么，他在外面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谢渊离开，随即先行离开了；
　　回到院中，看着宋品琳房中还亮着烛光，轻轻叩了叩门走了进去；
　　幔帘下，宋品琳倚靠在床上，苍白的脸微微笑着，看向他说道：“曼儿刚下去，我睡不着，就亮着烛火”；
　　谢悟握住她的手，从袖中取出那朵海棠花道：“阿芙，海棠花尽了，但是没关系，明年春天我们再一起看”；
　　宋品琳轻微的触碰着手中的花朵，淡淡笑道：“夫君可知，为何花都的女子都喜欢海棠花”；
　　谢悟看着她，想了想说道：“应当是因为二位姑姑吧”；
　　“是，也不是”，宋品琳看着手中的海棠花道：“其实，王后娘娘并不喜欢海棠花，喜欢海棠花的是楚夫人”；
　　“小姑姑”；
　　“嗯，听我娘亲说，春城山下的海棠林，就是楚将军为夫人亲自种下的，所以女子喜欢海棠不是为了花，而是那个为她种下海棠树的良人”；
　　“夫君，我的身体我知道，左右是等不到下一季海棠花开了”，宋品琳想笑着说，但是眼泪怎么都忍不住；
　　谢悟悲痛的拭去她滑至脸颊的眼泪，不舍的说道：“阿芙，别说这样的话，我们的昭儿还那么小，你怎么舍得让他没有了娘亲”；
　　说到谢昭，宋品琳就心痛不已，要是能陪着儿子长大，她怎么舍得一个人走，这些年来多少苦药偏方，一碗接一碗，终究是掏空了这副身体；
　　她抬手摸着谢悟的脸道：“此生有你，我本该再无憾事，可我也实在是放不下昭儿，我不知自己能撑到何时，所以有一事想说与你听”；
　　“夫君，这个秘密在我心中装了太久，我不知说出来，会给你、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麻烦，可我若就这么死了，又觉得冤枉”；
　　谢悟握着她的手说道：“我竟不知，你心中如此煎熬，到底是什么事”；
　　宋品琳像是下定了决心，准备趁这个机会，将掩埋在心中的秘密说了出来，“大约两年前，我在宫中见到了楚夫人”；
　　宋品琳的话让谢悟有些不知所措，这些年来，为了遮掩谢芷晴失踪的消息，谢家所有人统一口径，她在香山休养身体，楚子辰又常年在陵城，所以还算是糊弄了过去；
　　谢悟怔了怔，说道：“阿芙，你确定那是姑姑吗”；
　　宋品琳点点头道：“那天的事情我记得很清楚，我跟母亲一同到的裕华殿，给王后娘娘请安”；
　　“进宫前，我特意寻了一套海棠花饰的妆面给娘娘，母亲却拦下了，告诉我娘娘不喜欢海棠花，喜欢海棠花的是楚夫人，再多的母亲也没有说了”；
　　“请安后，娘娘要跟母亲叙话，打发身边的人带我在王城闲逛，那天真的很巧，先是遇到公主，然后又因为太子殿下，本来陪着我的人因为各种原因离开了，我和喜儿走着走着就迷路了”；
　　说着说着，那天的场景就好像浮现在眼前；
　　“楚夫人，您怎么会在这里？”；
　　眼前的人呆呆的坐在殿门前的石阶上，迷茫的看着她，宋品琳连忙说道：“按辈分，我应当唤您一声姑姑，我是谢悟的妻子，您怎么会在这里”；
　　她只在未嫁时的宫宴上，远远瞧见过谢芷晴一眼，嫁给谢悟后，还欣喜的跟谢悟说道：“等楚夫人身体好些了，想见她一面”；
　　谢悟才将谢芷晴失踪的消息说了出来；
　　所以在宫中见到谢芷晴的时候，她才因为惊讶，忘记了宫里的规矩，不该随意走动，更不该被人发现；
　　还未等她问出什么，就有侍卫模样的人进来，喜儿挡在前面，就那么被杀了，宋品琳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场面，跌坐在地，看着那人提剑向她走来；
　　若不是王后娘娘身边的阿莘姑姑及时赶到，只怕她也会死在当场，只不过，她现在跟死了有什么差别；
　　“所以，你怀疑…”，谢悟还未将话说出来，就被宋品琳捂住了嘴；
　　有人开门进来，宋品琳轻咳两声说道：“我如今，就如这开败的海棠花，没几天日子了”；
　　“我刚从外面回来，不是想听你说这些丧气话，好好休息，明日我再来看你”，谢悟眼神定定看着宋品琳，握着她的手不觉用力；
　　曼儿走近，给谢悟行礼后说道：“夫人，时辰不早了，该歇息了”；
　　谢悟离开的时候，看了一眼曼儿，藏在袖下的手紧紧握着，不敢显露什么，难怪宋品琳这病越治越严重，原来害她之人一直在身边；
　　不管她们在谋划什么，都不该伤害他的妻子；
　　此刻，谢悟身上往日的温润尽数褪去，只剩下执坚决，若是宋品琳就这么死了，他一定要为她报仇；
　　“王后娘娘去谢府了”；
　　听着暗卫的禀告，令无极冷笑一声道：“她还真是迫不及待，只是，大局已定，她又能如何呢”；
　　看着密信上的字：十万大军待命孤山，令无极越发兴奋了；
　　“大哥怎么想的”，谢浦问道；
　　谢老太爷长叹一声道：“渊儿跟婉华自小就不合，所以不想让婉华铤而走险，自然是不同意的”；
　　谢浦皱眉道：“父亲此言差矣，大事上，大哥不会以私心判断的，我谢家世代簪缨，传到大哥手上，自然是不想沾上一个叛字，谨慎些总没错”；
　　“你是知晓婉华的性子，若不是被逼无奈，她是不会走到破釜沉舟这一步的，只怕王上对我谢家的忌惮，已经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对楚子辰下手，接回凌王，桩桩件件都足以证明，他是起了杀心呀”；
　　谢老太爷浑浊的眼睛里，冒着一丝精明的光，既然谢家能扶持起一个王，那就也能拥立起另一个王；
　　既然退无可退，那就再进一步，永绝后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