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颠倒》应忱星

58、第五十八章

　　仔细填完这份同学录问卷着实费了点褚昱的工夫，每一项关于小爱好之类的提问褚昱都密密麻麻填补上去了，乍眼看去上面的图案几乎都要被黑色字迹隐掉。

　　小心将它曲折着收入袖口中藏好，褚昱跟玉女士打了声招呼就往对门开溜，那架势八匹马都拉不回来似的。

　　而言初，得了消息也早已在门后等着，在褚昱敲完第一下门后的第一时间里为他打开了门。

　　大门的关合声自身后响起，褚昱一个跃步挂到了言初身上，笑弯了眼：“接头成功！”

　　言初好笑着半托住他，抚了抚褚昱露出的白皙后颈，“这么开心？”

　　“嗯哼。”褚昱得意一声，抱着人还不愿撒手，凑到言初耳边低声道，“我给你带来样东西，你绝对猜不着是什么！”

　　微挑了挑眉，言初一边动作着将褚昱缓缓抱近到沙发上坐下，含笑开口：“我想想……是那张同学录对吧？”

　　褚昱瞪圆了眼：“这你都能猜到？！你在我身上装监控了吗？”

　　“我倒是想。”言初低笑，见褚昱实在惊讶为他解惑一二，“我时隔这么久提到了这个东西的存在，你第一反应的回答就已经告诉我答案了不是吗？”

　　他的回答？褚昱稍微回忆一下，当时自己惊奇的是什么——“那张同学录是你给我的？”

　　怪不得呢，他这个忘性大到把言初这号人都已经遗忘了的怎么可能还记得住曾经收到过这样东西，那么只能是他后来又看到了并好奇过了。

　　褚昱作势叹一口气，嗔怪看了面前的人一眼，“我还以为这能算个惊喜，原来你又早就知道了。”

　　“怎么不算？”言初握住他的手，“你给我的每一样东西对我来说都是珍贵且独一无二的，何况这张同学录是我早就想要却没有得到的——”

　　视线无比真诚，言初缓声道：“是我等候了多年的宝物，我有幸能拥有它吗？”

　　褚昱在这道炙热目光的注视下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埋下头，停顿几秒开始摸索一边袖口：

　　“给你就是了，满嘴花言巧语的。”

　　言初得到了他想要的，唇边弧度愈深，接过来展开看了几眼后，浅笑逐渐扩大，到了最后甚至情不自禁漏出几声清晰可闻的笑。

　　褚昱写的时候还不觉得有什么，此刻言初直接当着他的面来细看却让他如坐针毡，怎么待怎么别扭，一听到言初实质的笑声，顿时毛都要炸起来了：“不许笑！不喜欢我扔了得了。”说着便准备上手来抢。

　　言初哪里能让他得逞，一只手将同学录拿好伸得远远的，另一只手则把褚昱牢牢按在怀里阻止他向前的动作。

　　“我没有别的意思，是看了觉得你更让我喜欢了才笑的。”言初补救般解释。

　　褚昱羞恼极了，咬牙趁言初一个不注意就想饿虎夺食，扑过去的动作还没彻底升腾起来又被言初当腰圈住。

　　“放手。”

　　言初坚定摇了摇头。

　　好啊，敬酒不吃吃罚酒。褚昱瞬间把全身力道一松，整个人软趴趴地半倒在言初身上，十分委屈地看了他一眼：

　　“哥哥，不是说什么都愿意听我的吗？”

　　“……”

　　看到言初骤然僵在脸上的笑容，褚昱心中一乐：哼，跟他斗。

　　果不其然，言初下一秒就乖乖把东西摆到了褚昱面前来，话语中暗含一丝无可奈何，“当然听你的，给你。”

　　就在褚昱得意从他手上接过时，又听言初补了一句：“可我真的很想留下它，褚褚可以满足我吗？”

　　褚昱不承认自己居然有那么一秒钟吃这张自己写出来的纸的醋，默默咽下了“选它还是选我”这个明显弱智的问题，轻咳一下：“既然你这么想要，我怎么会不给你呢。”

　　呃……褚昱眨了几眨眼，这话怎么听着这么……

　　言初像是毫无所察，欣然接受了。

　　两手指尖相触，褚昱这时才发现，因为他刚才想伸手去够言初略微后仰的手臂，自己又刻意使了下坏，所以此刻他和言初的姿势……只能用十分糟糕来形容。

　　“你先下去。”褚昱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又犯了上午同样的错，只得推了推言初示意他先走开。

　　谁知言初没有立刻起身，目光在褚昱投来的疑问视线中愈发幽深，“好像晚了一步。”

　　褚昱：“？”

　　言初略挪过眼，“不清楚为什么，但好像有点兴奋过头了。”

　　褚昱：“………………”

　　他的目光从上至下扫视一遍，最后定格到言初那张略微迷茫的脸上，感叹一句：“好新奇，我可以理解为你是在单方面跟我耍流氓吗？”

　　这回复委实有点水平，竟然将一向风轻云淡的言初噎得半天不知道该接什么。

　　气氛凝结了片刻，褚昱望着他突然笑了一声。

　　“你好笨。”他一边低下身一边摇头叹道，顺便还连带上了自己，“我也是。”

　　……

　　短暂一个下午之后，褚昱开启了他的贤者时间，来言初这边时八匹马都拉不住，惊措逃走时也是四匹马都难追，活像再晚走一步言初就会把他生吞了似的。

　　回到家中正好赶上玉女士快准备好晚饭，抬眼一看只有他一个人回来了，微微笑道：“去把小言也叫来，咱们四个一块吃。”

　　褚昱张了张嘴，这才刚虎口逃生呢，愣神间玉女士上下扫他一眼，打趣道：“怎么，白跟着人家吃了那么多次饭也不记得？真是个小没良心的，快去把人喊来。”

　　褚昱只得灰溜溜原路退回。

　　重新走到言初家门口敲了敲，片刻后有人从里面打开门，一见是褚昱，眉头微挑：“我还以为至少今天你不想再看到我了。”

　　褚昱垂眼看地，“嗯嗯，我妈让我喊你过来一起吃饭。”主打就是一个完成任务，你说你的，我应我的。

　　言初眉挑得更高了，“那我真该多谢谢蓉姨。”言毕相当自然跟在即刻反身回去的褚昱后头，气定神闲盯着他略显局促的背影。

　　“叔叔好。”见到禇琻深还留在褚昱家里时言初微微一顿，随即问好道。

　　男人只将目光稍微分来片刻给他们，点了点头，注意力又重新回到玉女士身边帮忙打下手。

　　言初对上了褚昱一脸早就习惯的表情，投之一个疑问的微笑。

　　“不用笑，”褚昱干巴巴开口，“过不了多久我可能就要管他叫爸了。”言下之意，凭他俩眼下的关系谁也别想跑。

　　言初：“……”

　　他们这几天里难得有能安安静静坐下来一块吃饭的时候，菜不多，虽然简单却又不失丰盛，何况是跟最在意的人一起吃的。忽略存在感没那么高的某人，褚昱看看他的左手边又看看右手边，坐在身侧的两个都是会全心全意在乎他的人，意识到这一点时这顿饭就已经变得弥足珍贵了，再如何高级的海味佳肴都比不上。

　　晚饭过后，厨房里是不好打扰的两位大人共同洗碗相处的时刻，褚昱冷笑一下，自然懒得上赶着闻狗粮。

　　回身十分夸张地用一根食指微挑起言初的下巴，褚昱虽然得仰头看他，姿态却拿捏得相当到位，“言妃貌美，朕心甚悦。但今日侍寝太过粗鲁了些，明日再宣吧。”

　　刻意压低的话音中带着满满笑意，言初这般被调侃之下竟没有出言反驳，扬了扬唇，他笑道：“那臣回去后定当多加学习准备，保证下次叫陛下满意。”

　　还有下次……褚昱抿了抿唇：真要有的话，那也不是不行吧。指间与言初一点皮肤相接触的地方像被针扎了一下似的，褚昱匆忙撤开手，眼神乱飘：“嗯……好了，你快跪安吧。”

　　言初最后留下了一声轻笑，以及从褚昱手背上飞速掠过的一个吻，之后事了拂衣去，留得褚昱在原地心慌乱跳不止。

　　等家中送走了最后一位“客人”，褚昱和依依不舍关上门的玉蓉面对面瞪了会儿眼。

　　玉蓉：“……”

　　一接触到母亲的视线，褚昱敏锐察觉到有丝不一样的情绪在其中，他心间隐约有了个可怕但又好像用不着觉得害怕的念头。

　　见他一副如临大敌的严肃样，玉女士放轻松笑了笑，走到沙发边坐下，“小鱼儿想跟妈妈说什么？”拍了拍身旁的位子，“坐这儿来吧，想聊什么都可以。”

　　这是……把主动权交给他了？

　　褚昱内心既怀疑又有些微的忐忑，老实走到玉蓉身边坐好，飞快睨了眼她的面色：不会真的察觉到什么了吧？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褚昱拿捏不准现在坦白会不会引起什么不可控的后果，齿关开了闭闭了开，仍在犹豫。

　　玉蓉见状了然，仿佛卸去一身包袱般往沙发背一靠，稍稍提示引导：“比如说，你和小言……”

　　不必等到话尽，褚昱在听到言初被玉女士提起来的那刻就已笃定——他妈妈早就看出来了。

　　“……”

　　僵坐了半晌，褚昱最终不清不楚哑声道：“你不是都猜到了。”

　　玉蓉摇了摇头，“我自己想的和你告诉我的当然不一样啦。没事，说说吧，你现在……怎样看他的？”

　　不知做了多久的内心建设，褚昱自坐下来起便没有抬的眼眸逐渐坚定，而后，只听他轻缓却绝无转圜的语气道：

　　“我喜欢他。”

　　“特别、特别喜欢，他是除了你之外对我最好的人。”褚昱眉眼都柔和下来，嘴角带笑，“哪里都很优秀，这个世界上找不到第二个像他这样的。”

　　玉蓉静静地听着，末了点了点头，“真是很高的评价了。”随即看向褚昱一笑，“你把他说得这么好让我哪还有挑刺的余地？”

　　褚昱略心虚回视了一下，之后目光四处打转，“本来就是嘛，根本没有可挑剔的地方。”

　　玉蓉看着他笑了一声，笑过后是对岁月的惆怅，以及面上隐约对褚昱的担忧：“我知道在你们这个年纪，越是阻止什么，反而越会适得其反。”

　　褚昱见玉女士面色认真了起来，也不由正襟危坐，对这句话不说同意也没说反驳。

　　“……这条路，会比你想象中难走得多。”玉蓉酸涩劝道，“小言是什么样的性格我还不是非常清楚，但你是怎样的我再明白不过了。”

　　“认死理、不撞南墙不回头，最后往往伤人伤己。可我又知道你就算深知这点也不会改，因为你觉得这样才是你。”

　　玉蓉笑得勉强：“小鱼儿，你真的确定好了就选他了？你能够做到不会后悔，可你又怎么确定他可不可以呢？”

　　褚昱深深凝望了一眼这样语重心长的母亲，上半身微倾上前，给了她一个拥抱。

　　“你不用担心。”

　　他以一种笃定得不能再笃定的口气保证道：“我看了他很久。”

　　褚昱这么久以来与言初一点点交心，眼下已然放下心防，他终于能下定结论讲给玉女士听：“我可能做不到你想象中的那么坚定，假如有一天注定我和他之间会有一个人先说离开，那么那个人肯定是我。”

　　给了玉女士一个安慰的笑，褚昱也想让她明白：“我们两个之间永远会停留在原地的其实是言初，平心而论我做得可能没有他好。妈妈，既然你能相信我的坚持，那么也请你相信我相信的言初的坚持好么？”

　　玉蓉摸了摸他的脑袋，轻叹一声：“不论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至少现在就能把你给迷成这样，总归他身上还是有很大的令你满意的优点在。”

　　察觉到玉女士态度的松动，褚昱微微抬起头，眨了眨眼，“那妈妈你……不反对我们吧？”

　　玉蓉还不知道他，眼尾一斜：“反对了你会听吗？”

　　褚昱装傻充楞般笑笑。

　　继而听到玉蓉接下来的话：“何况你们这样的感情本来就比一般人更容易遭受不一样的眼光。挡在你们面前的不平已经够多了，我又怎么还会成为那些另眼看你们的一员呢？”

　　褚昱喉头一哽。

　　玉蓉微笑：“我是你的妈妈，当然希望你活得恣意潇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