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颠倒》应忱星

26、第二十六章

　　褚昱和言初下车时正好是十二点，中心医院离商业圈不算远，饭点时刻路上全是悠闲又忙碌的行人。

　　闫奶奶的病房在三楼不算太高，二人默契般没有言说便直接向楼梯走去。

　　“有说还要住院多久吗？”褚昱关心问起闫奶奶的近况。

　　“下月初就可以回家了。”

　　似是知道褚昱还会问什么，言初接道：“家里专门请了护工和家政阿姨，以前外婆还推脱她自己能干，现在我母亲说什么都要请人来照顾她了。”

　　几句话的功夫他们就快走到病房门口，楼道里静悄悄的，偶然经过的个别护士或家属都特意放缓了脚步，褚昱的话音也不自觉压低，点头赞同：“这样也好，你妈妈肯定想到了你一个人没那么多时间照顾你外婆的。”

　　言初不置可否，两人在病房前站定，他徐徐伸手敲了三下门。

　　开门的是钟叔，仍旧一副见谁都高兴的模样，看到来人是他们后回头向内招呼：“小初和小昱过来了！”

　　闫奶奶正坐在病床上吃手中的果盘，闻言欣喜抬眼看向进来的二人，“初初，快来。”她亲切喊道，随即又朝跟在后头的褚昱招手：“小鱼儿也来啦，奶奶可高兴！”

　　褚昱顺应往前被老人家握住手，略带些局促地笑了笑。

　　“那我就不打扰你们吃饭了，”钟叔还站在门口捏着把手，笑容可掬：“我到附近楼下转转去，你们要是准备走了就给我打电话啊。”

　　闫奶奶笑着应了，等钟叔关好门便指挥言初他们去旁边桌上吃饭，她不好动身，便继续靠在床头戳几块切好的苹果吃。

　　褚昱跟言初走到桌边一看，大大小小的包装盒还堆在保温袋中没摆出来，光从这几大包的体积来看东西绝对少不了。

　　他悄悄拽了拽言初的校服侧摆，以眼神询问：这些他们能吃完？

　　言初愣愣眨了两下眼，好一会才领悟出他的意思，回头看一眼闫奶奶再对褚昱解释道：“我外婆胃口比较好，尤其爱吃菜，有她在不用担心点得太多。”

　　褚昱半信半疑回望，就见闫奶奶笑呵呵地点头，“你们先敞开了吃，多得自然有我老婆子解决掉。”

　　“是不是不太好啊？”晾着老人家自己先吃，褚昱有些为难，转过身帮言初一起拆包装时悄声询问。

　　言初像习惯了闫奶奶这样的要求，低笑道：“没事，我们听外婆的吧。”否则可能都没机会吃上，他默默隐掉了后半句。

　　闫奶奶在后头看着他俩耳语，对言初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能和褚昱如此熟稔感到意外，思来想去决定了解下情况，“小鱼儿呀，”等到褚昱回头，她笑眯眯道：“跟初初还合得来么，我可是特意叮嘱过他好好和你相处的，这段时间他没惹你生气吧？”

　　当然有，好像还不止一次。

　　褚昱在心里告状，嘴上却乖多了：“没有没有，”第一时间就摇头否认，“他很照顾我，我特别感谢他。”

　　闫奶奶看上去笑呵呵的，闻言满意地念叨：“那就好，那就好。”

　　褚昱回复完之后没多一会，慢慢回味起闫奶奶的话——言初是被特意叮嘱过怎样对待自己的。他那么关心在乎他的外婆，肯定会把这些话放在心上的。

　　褚昱心不在焉找来两个凳子，一个放到忙着揭打包盒盖子的言初身后，一个挪到桌子那头。他一股脑呆坐下去，既然言初很大部分原因是听了闫奶奶的话对他格外关照，那他自己呢？

　　这幅深思的模样看在言初眼里就是褚昱又一点点蔫吧了，他正准备分餐具的手顿住，目光在丝毫没察觉出不对劲的外婆和褚昱之间兜游，不明白自己前不久刚哄好的人怎么好像又难过起来。

　　他把筷子和米饭推到褚昱面前，学着之前褚昱和他小声说话时的气音：“怎么了？”

　　褚昱轻轻摇摇头，打起精神和言初一同吃起午饭。他心中隐约清楚——还是在这个房间里，很多东西却和第一次见面时完全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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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要考的英语对大多数学霸来说就跟平时写卷子一样轻松，褚昱也不例外，考试结束的铃声一响时他终于结束了百无聊赖的冥想期。

　　一瞬间桌椅在地砖上被推来挪去的声音充斥耳膜，无论楼上楼下，这巨大的噪音在此刻根本不会叫人觉得刺耳，同学们心中所想的全是考试终于结束的解脱，哪有空管这些背景杂音和外间走廊交错的沸腾声究竟能不能汇成一曲嘲哳的交响乐。

　　很近的身后传来苟微同言初大声说话的嗓门：“好兄弟我急着回班了！”

　　褚昱一回头就看到他将将放下箍着言初脖子的右手臂，苟微注意到了褚昱的目光，也抬抬下巴，“我先走一步啊。”说完就快速挤身进了朝门口蜂拥而出的人群之中。

　　褚昱：“……”

　　言初朝褚昱无奈笑笑，“他就是这种性格。”等了片刻见出口不再那么拥挤，“我们也走吧。”

　　褚昱对此很想问问言初，在他眼中自己又是哪种性格呢？但也只是想想，两人往上走了一层后在各自班级的前后门边分别。

　　晏綮之和留盈就在同楼层苟微他们班考试，廖咏成更直接是本班考场，褚昱进门时他们都已经在自己位置上了。

　　廖咏成是最活跃的那个，大老远褚昱就看到他好好的座位不坐非要半坐在他自己桌上，探着个身拿了张试卷去骚扰前桌的时间管理大师晏綮之。

　　等褚昱走近了就听到他絮絮叨叨在念着：“这题为啥还会选D，不能够啊！晏大神，真不是我怀疑您的水平，这题天王老子来了也不选它啊，我第一个排除的就是这个选项！”说着说着声音愈发加大，激动的模样让后面收拾桌斗的几个女生都忍不住纷纷抬头看他。

　　一旁的留盈恨铁不成钢：“你给我仔细看看，D和A不是差不多都在求一个东西？你都知道选A那D怎么就不对了？”

　　廖咏成满目痛苦地挠着后脑勺，见到褚昱回来了，像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救星，“褚哥！你快来看看物理最后一道多选，你选的啥？”

　　褚昱走到自己座位旁，视线停留在了递过来的卷子上几秒，没有说话。留盈抿抿唇正欲解围——

　　“选ABD，你觉得D算得不对可能是因为没取磁场有效长度？”

　　晏綮之做题的手停顿了一秒，侧眼往褚昱这边睨了下。廖咏成没注意到，盯着那道题琢磨了会儿又算了一遍，片刻后一拍大腿：“哎还真是！褚哥你咋知道我怎么错的？”他不可思议抬头，“不对，重点是你居然选对了！”

　　褚昱无言：“……你什么意思。”

　　“啊哈哈哈，”廖咏成尴尬干笑几声，连忙解释：“信我没别的意思，主要是上午我跟别人对答案，大家都跟我选的一样，”又指了指前边和左边的两人，“结果只有他们说选ABD，中午只有留盈这么说我还不太相信，没想到刚才问晏学神也说要加上D。”

　　“这题挖的坑估计埋了不少人，褚哥你居然抛下了我没跟我一块跳下去。”廖咏成故作可怜却欠打地补充道。

　　“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啊。”留盈看不下去拿笔戳了下廖咏成的腰窝，痒得他一个弓步弹跃跑走了。

　　褚昱见有人帮他出了气便懒得再计较，回身坐好决定像右桌那般再认真做几道化学实验练练手感。这次即便考得好了那也纯粹是他走运，实际上他的基础还薄弱着，毕竟自己之前还立志过要早日不让言初再多耗费时间教他，不然费了人家那么多功夫还没什么起色，他真要怀疑自己智商是不是有问题了。

　　况且……言初一看就不怎么喜欢笨的，既然他想当人家的好朋友，褚昱理所当然觉得，自己还是要显得再聪明一点才好。

　　全部科目都考完的当天晚自习老师大多会心软放他们一马不留作业，当然其中很大部分原因是要征用一些同学去帮忙加急批改卷子，以便第二天能够出分和讲题。褚昱在这儿上了一年多学也算待出经验，知晓各科老师一向效率奇高，基本上到明天晚自习的时候年级排名就能出来了。

　　因为班里的积极分子全被叫去给老师们做苦力了，他们运动会第一天要表演的节目褚昱甚至还没看过一眼是什么样。想到自己既要去这里充当个群演，又要苦练跑步参加第二天的比赛，他简直头痛，实在想不通自己怎么就能被忽悠得答应了，还一下就被忽悠两次。

　　想到这他不由瞥了一眼雷打不动端坐在座位上刷题的晏綮之。明明这人也跟他一样被廖咏成拉下了水，不仅要加入表演跑个龙套甚至还要跑三千米！

　　整整三千米，七圈半！褚昱当时从廖咏成嘴里得知晏綮之主动报了这项时眼里的震惊都快溢出来了。可他好像从没见这人平时去练过跑步，既然想水过去，为什么不选一个短一点距离的项目呢？褚昱百思不得其解。

　　或许是褚昱想得太过入神，他偷瞄的动作又被对方发现了。

　　晏綮之好像每次跟他说话时都尽量避免对视，只有偶尔在褚昱不注意的时候会望他一眼。“想和我说什么吗？”晏綮之笔下不停，垂眸淡淡道。

　　“呃……”褚昱被拉回思绪，觉得既然对方主动开口了，那他也不用藏着掖着，所幸直接将疑惑问了出来：“听说你报了三千米的项目，好像平时没看你去练过跑步来着，是随意报的吗？”

　　“我每天都会去跑一会。”

　　褚昱惊讶：“啊？晚自习的时候你也下去了？跑道上从来没遇到过你啊。”毕竟他们操场就那么大，不可能那么多天跑步时都碰不到某个认识的人。况且他们是早六晚十的课表，褚昱很难想象早自习之前或者住宿生下晚四之后有谁还有精力能跑得了步。

　　只见晏綮之摇摇头否认：“没有，下完晚自习我一般习惯去操场跑几圈。”

　　褚昱：“……”没想到还真叫他碰到个铁人。

　　“我是真的佩服你了。”褚昱无言以对，半天憋出这一句，同情地看了对方几秒就默默把头转了回去，心道看人果然还是不能看表面，就瞧瞧这平日里跟个大冰块似的岿然不动的人，其实内地里压力大得八成快离疯不远了吧。

　　留盈和廖咏成都去帮忙批卷子了，今晚褚昱注定无法去过一遍后天就要表演的节目，他便集中注意力又做了一节晚自习的化学习题。

　　前段时间因为快考试大家的晚自习活动被迫取消，今天晚上却不一样，热闹活跃的氛围快要点燃了高二这上下几层楼，最重要的还是老师们抽不出闲功夫来管他们，于是最挨着高一的那几个班都快被人家骂了个遍。

　　褚昱都不由得被周围人考后隐隐疯狂的热情感染，第二节晚自习下课的铃声刚响完，他第一次主动去言初他们班找他。

　　刚经过后门走到隔壁班门口，一个人影从他身边掠过就要进去，他下意识拉住人家：

　　“哎帮忙叫一下言初好吗？”

　　那个人瞬间止住了脚步，缓缓回头望向褚昱。

　　褚昱定了定，看到这人的第一眼就觉得有点眼熟，第二眼……他认出来了，居然是之前他叮嘱过言初少接触的那个怪脾气前桌。

　　这人还是像第一次留给褚昱很深刻印象的那般白到病态，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每天都吃不饱饭又或者是真的生病了。整个人一点也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朝气与精神，那双毫无生机的眼睛简直像后天给他安上去的，每转动一下都格外艰难的样子。

　　那人凝视了褚昱几秒，极为迟钝地点了下头然后继续抬步往里走。

　　其实根本不需要多此一举让他帮忙叫言初，褚昱有点尴尬也有点后悔，因为言初已经发现站在门口的自己了。

　　褚昱注视着那个……叫舒羽的男生的背影，只见他缓步走到自己的座位旁，还没来得及开口，注意到言初已经站起了身要朝门口去的样子，停滞了几秒，应该是没有说话便扭身坐回自己位子了。褚昱看不到他转身前的举止，只能通过言初并没有跟他交流推断出来。

　　等言初扬起嘴角几步走到了褚昱面前，褚昱收回了目光，跟他稍稍往过道靠窗的那边去了些让开门口，神色略复杂道：“我之前说的是不是没错，坐你前面的那个男生真的挺奇怪的。”

　　闻言言初轻微歪头思索一下，“我是没怎么和他交流过，可能只是不爱和别人说话吧？”

　　褚昱点了点头，既然言初跟他也无深交，“不清楚，不去管他了。”他重新拾起刚刚被传染的活跃，“最后一节课了，一会儿去操场跑步？”

　　言初失笑，难道看褚昱这么积极，“好啊。”他一口答应下来，“你回班去把东西收拾好吧，我们马上下去，下课了就直接走不用再上来了。”

　　褚昱：“OK。”还笑吟吟地同步比了个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