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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二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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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考试的第一场是理综,褚昱和言初跟昨天一样是抵着时间点进的考场,等教室里的其他同学恋恋不舍陆续放完东西回到自己座位后监考老师开始提前分发草稿纸和试卷。
褚昱目光虚虚向前,坐靠着后桌桌沿,仍在认真回忆刚刚在路上复习过一遍的方程式。
试卷依次被前方同学传递,没几秒的时间就传到了褚昱面前,他条件反射第一时间接过,而后再自然不过将其反手递给下一个人。
几指被另外的温度触碰,褚昱意识到是言初的指尖从那上面轻轻掠过。
他下意识便缩回手,简直不知道在躲什么。
“报告——”
一道略显急促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褚昱顿时转移注意力偏了偏头往那边看去,发现跑得满脸通红喘气的人正是昨天才碰面、言初的“前好朋友”小苟同学。
及至这人得了老师的允许一步步向里走来,褚昱才注意到他的位置原来就在与自己相邻的左手边,也是这个教室的最角落里。
这么近的距离言初和他昨天也没有第一时间互相认出对方来。褚昱微微讶然之后不自觉松了口气。
摇头晃脑的苟微也看到了他们,不动声色朝言初挤挤眼睛。
褚昱抵着言初的桌子,突然很想回头看看他会作出什么反应。
然而乍然间响起的考试铃声打断了他,那声音宛若一柄尖刀,“哗”一下,干脆利落地就将褚昱纸糊的底气给戳破个洞。随着监考老师的一句“同学们可以动笔了”,褚昱霍地坐正,抛下杂七杂八的念头准备为化学争分夺秒,率先拿起笔做起了其他两科。
殊不知言初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的动作。走到旁边的小苟同学见挤眉弄眼对言初无效,撇了下嘴也立刻收心坐到位子上准备答题。
褚昱的前一个半小时做的还算顺畅,时间走到十点半时他终于开始要攻克化学,轻呼出一口气,他紧了紧手中的笔将试卷翻回选择题部分。
这一次的月考据说算整个学期的期中考试,会在下学期按成绩的分班排名中占不少比例,褚昱如果还想继续留在奥赛班,这次就一定不能考砸。
别的科对他来说还算能应付,但化学这一门却实在让他头疼了大半个月,褚昱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考好,这几场考试下来怕平衡不了总分,他都将之前其他科目故意漏做的大题全认认真真写上了。
花了一部分时间做完选择,褚昱飞快找到化学的非选择题部分,刚扫过第一题的图时他就愣住了——
这不是昨晚他刚错过的一道题吗!
紧接着细读了几行描述和问题,褚昱发现果真大体的考点都是一致的,只有个别小问问法不一样。
褚昱:“……”
惊喜来的如此突然,他的目光不由继续往下,随即再一次麻木了:总共就三道大题,连着的第二道居然还是眼熟的,目测有一半小题的考点都是言初给他着重讲过的。
褚昱怀疑人生般小幅度回头,余光瞥到言初的桌角便顿住,迷惑在脑中刷屏:这就是传说中的学霸押题能力吗?
每个考场一般都会配备两位监考,一直坐在讲台上看着年纪不算大的女老师正朝时不时在教室里巡视的那位年长些的老师示意。褚昱内心的波澜不敢在面上表现得太过明显,及时将往后探的视线收了回来以免造成什么误会。片刻后那个年轻些的女老师脚步轻快地走出了考场,褚昱没怎么在意,沉静下来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解决仅剩的这几个题。
差不多离考试结束还有十来分钟的时候褚昱终于推算出最后一个空的答案,抬头看了看教室前面挂的时刻表,心情万般好满意地搁下了笔。
他做理综时向来不走回头路,因为很少有剩余时间能让他再回过头去检查,落笔写下的答案基本就算最终结果了,以至于此次做完还不到收卷时间倒让他觉得有点不习惯了。
纵观完整卷觉得好像也没什么要改的,褚昱悠闲翘着笔,决定把答题卡选择部分再涂黑一点。
离考试结束还有六七分钟时褚昱实在找不到事干,低眉随意一扫发现右脚鞋带有些散了,于是他压低身子摆成将下巴搁在桌面上的姿势,目光仍然平视前方,垂下手慢慢悠悠摸索着想要将其系紧。
也就在这时,刚才出去的年轻女老师从外边回来了,她摆一摆手接替了另一个监考的班让她也快去上厕所,自己则坐回了刚才一直“盯梢”考生的座位。
褚昱忽然觉得后背被什么戳了一下,紧接着,一个小小纸球从左后侧擦着他的脸颊轻轻弹到了桌子上。
褚昱:“?……!”
他猛地坐起了身,几乎是在那瞬间就明白过来这是什么,两只手同时动作一边抓起笔一边扣握住那个小纸团。
这不算大的动静吸引了台上老师的一点注意,她把目光分过来这边一些,扫射几圈发现这个学生只是猛然换了个姿势,还是在乖乖算题的,视线停留了几秒觉得没有异常便挪开了。
褚昱一身汗简直要下来了。天知道他做所谓的好学生这么多年第一次遇上“被迫作弊”这种事,还好他反应够快,不然真是十张嘴都说不清。
短暂的庆幸之后便是深深的不解及恼怒,褚昱生怕冤枉了人,不信邪般悄悄拆开一点纸团,率先映入眼帘的痕迹就是一个皱巴巴的黑色大写字母——很好,他不用再全部打开看了,不出意外的话这就是言初专门“送”给他的选择题答案。
褚昱僵直上身一点一点攥紧手中的“罪证”,不明白到底为什么会有这么一出,甚至都不敢回头去看。
这个时候给他答案,是言初完全不觉得他能凭自己的能力考好吗?或者说,只要言初能满足他那所谓的“完美强迫症”,不论通过何种手段,只要结果达成了就可以。
褚昱内心茫然,油然而生一种很清晰的难过:
其中夹杂着一丝可能被看不起的不甘,然而更多的则是一种冲动——一种久不见光的风发意气大喊着想要冲破囚笼却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的冲动。
他出神地望着面前的试卷,握着笔一直端坐到考试结束。
……
“你很不开心。”
在毫不犹豫拒绝了苟微想和他们共进午餐的邀请之后,褚昱闷头在前面疾步走着,言初和苟微告别完一路默默追上他,在观察了很久褚昱的神色之后下结论道。
“对,我很难过。”褚昱听到他的这句肯定内心仿佛被指甲不深不浅挖了一下,突地站定了,深吸一口气直截了当正面回复。
“为什么……”言初细想一下在此之前自己的所有行为,很快追踪问道:“是因为我把选择题答案写给你了?”
“你小点声!”褚昱气急,立马环顾一下四周,“还嫌知道的人不够多吗?”
考试结束后苟微看向他们的目光一直躲躲闪闪的,张口闭口欲言又止想问点什么的样子褚昱看得一清二楚,估摸就是这遭正好被他撞见了。
褚昱眼中满是愠恼,说完话之后双唇紧抿着把头一扭看向别处。言初见他这样登时便乖觉起来,没有了刚才的不以为意:
“对不起。”他低眉道歉。
褚昱余光瞥见他好看的眼尾微微下撇,之前偶尔不笑时是一副生人勿近的冷漠模样,此刻的言初也收敛了笑容,却无端地让褚昱联想到了前段时间廖咏成发给过他的一张“猫猫落泪”表情包,让他忍不住心软。默然片刻褚昱对上言初稍许迷茫无措的目光,朝一个偏僻角落的方向抬了抬下巴示意往那边走,边走边等待着他的下文。
言初:“……”
褚昱:“?”他是真的想给言初机会解释,好不容易降下去的恼意隐约又要冒头,忍不住追问:“然后呢?你为什么要传……要这样做?”
两人本快走到校门口,褚昱刚才随便挑的方向拐过去有片成排的竹林,马上进入深秋时节,好些竹叶肉眼可见地泛了黄,其间稀稀落落点缀着少许像麦穗一样的花。
略带寒意的微风扫过,纷飞而下几片青黄相交的“小竹筏”,其中一小片还扬到了言初的肩上。而言初本人则神情肃然,像是即将要说的话很难开口似的。
褚昱忍住了帮他拂掉那片叶子的冲动,等了又等,在耐心耗尽前听到言初缓慢地说:“我看到你想回头跟我说什么,之后又趴在桌子上,好像很难过。”
“我以前也从来没有在考试的时候给人传过答案……我其实不太清楚,你为什么会这么生气。”
照理说能在那时候得到他的帮助,就像他之前总看见的那样,一般人不都是求之不得,考完后甚至还要欢欢喜喜请帮助他的人吃饭之类的表现吗?
言初觉得或许是他还领悟得不到位,也或许是他见识太少了,毕竟褚昱怎么会和其他人一样。想通了这一点后眉头得以舒展,他重拾起沉着温和的笑意,不疾不徐保证道:“我只是想让你高兴,既然你不喜欢我这样做,这种事以后都不会再有了。”
听到是这个原因的褚昱就有点懵了,他没想到自己的一些随意举动竟然会被言初注意到并曲解,下意识开口解释:“我、我之前趴着,是在系鞋带。”
言初再次:“……”
他这下是真的偏头笑出了声。一缕很莫名的滋味在心头弥漫,言初细细品味了一下,觉得这种感觉还不错。
“原来是我误会了,”他摇头笑道,随即又问:“可你不高兴的原因能告诉我吗?”
“我……”褚昱支吾着,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好。他为什么会不开心?不就是觉得言初可能并不在意他的想法,只要能实现目的就行了。现在仔细一想,如果言初是抱着这个念头的话根本没必要在这大半个月里天天为他写笔记和讲题。
褚昱顿觉自己的脾气来得莫名,含糊了半天,只得义正言辞道:“因为无论是作弊还是帮人作弊都很不好!”他决定严肃批评纠正言初的这种行为,“你以后绝对不能再这样做了,不然不光我要生气,其他的人知道了都会很气愤的。”
“好。”言初正色点头保证,略一向前轻缓地揽过褚昱的肩,“那这件事就此翻篇?……外婆知道我们这两天考试特意让钟叔帮忙订了午饭,你赌气没去食堂,不如和我一块过去吃?”
褚昱默认了言初的提议,顺着动作被调转了朝向,那片攀附在言初后肩摇摇欲坠的竹叶让风静静捎走时被褚昱发现了,他没有多想伸出手欲接住它。
翻飞的叶片却倏忽从指缝间划过,似薄薄的利刃,割漏了如水泥一般的天空与大地,高悬的白昼倾泻而下,与黑夜的间隙逐渐模糊起来。
又是一阵风起,褚昱被飞扬的尘沙熏得打了个喷嚏,冬天就快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