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生之地》虚词实用

16、第 16 章

　　岩岩慢慢走，看着她经过的众人。

　　这儿挑书的人，大都是选好后，就站在原地阅读起来。他们阅读时间的长短很不相同。有的人将书的前几页和最后两页翻看一下，就放回去，如此快速下来好几个回合，都没能选定想要的书本；有的人则是看着书名，手指隔空一点一点的，选到一本书后会细细地看一遍目录，再品读其中一两章，才确定是否将书留下；还有的人则是像一根木桩子似的，定扎在原处，阅读速度惊人，不一会就手指一动，翻到下页，手中的书更是已经看了一半。

　　岩岩走到最后一排书架，最里面的角落，空空的。然后她还和上次一样，读着书名，慢慢挑起感兴趣的书。大顺也仍是一样，看封面选书，不过他最近认识的字多了很多，可以翻看一些文字多点的书了。远远则是这里嗅嗅，那里闻闻，绕着书架转悠了起来。两人陆续选好后，走到角落，自然坐下。

　　过了一段时间，轻轻的脚步声靠近。岩岩抬头，是上次那个女孩。四目相对，岩岩扬起笑脸，女孩也认出了岩岩，抿嘴笑了一下。然后女孩快速走到一个地方，小心地抽出一本书，走到岩岩左边，隔了约两个人的距离，盘腿坐下。坐在岩岩右边的大顺，沉浸在一本介绍海洋兽人的书里，似乎没察觉到旁边多了个人。岩岩也是这时才发现远远没坐在她和大顺中间了。她扫视一圈，看到了在书架最顶层探出半个脑袋俯视他们的远远。这俩又是一通友好的眼神交流。随后，几人各自静静地看着自己手中的书，远远收回了脑袋，蹲卧在书架封顶，半寐。

　　不知道过了多久，元道子过来找孩子们了。俩孩子看书看得入迷，连过了平日的午食时间没去找他。现在他走到跟前了，坐在地上的三孩子也没抬头看他一眼。但是，远远在元道子走近的时候，就跳了下来，着地一点声音都没有，轻盈得如同羽毛，身姿和它的吨位毫不相符。元道子半蹲，摸了摸远远的大脑袋，顺势将它抱了起来。

　　“我们该回去了。”又过了一会，元道子才出声。岩岩、大顺抬头看向元道子，一边嘴里答应着，一边站起来。一旁的女孩，也顺着他俩抬头，看向了元道子。元道子微笑颔首，女孩倾身，回了个礼。她转头看向没什么光线透进来的通风口，估算了下时间，也站了起来。

　　“姐姐回见！”岩岩跟着元道子离开前，爽朗地和女孩道别。女孩微愣了一下，才回：“再见”。师徒几人走远，女孩把书放回原位，也下楼了。下到一楼时，她看到元道子师徒在结账，羡慕地看了这一幕好几眼，抿了下嘴，赶紧低头走出书局。

　　“师父，刚才那个姐姐好像经常在这看书。而且她每次都在看关于幼崽化形的书籍。”岩岩察觉到身后的视线，回看过去时，刚好看到女孩迈出门槛的背影。

　　“你就来过两次。怎么就成了每次？”元道子打趣着说。

　　“她可能想成为幼崽化形的专业人士。”大顺说。自从早上看到航舰，听了元道子那一番话，一颗小小的种子就悄悄在大顺心中发芽——他也要好好学习，成为拥有多技之长的人。

　　“也许是。”元道子点头说。

　　“这可不大现实。”书局小伙计搭话，“她家那情况，现在她是连格练堂都没法坚持去了。”

　　“为啥啊？”大顺不解，“我爹说格练堂是每个正经兽人家庭的孩子都能去学习的地方。”

　　“难道她家有人犯事了？”岩岩问。

　　“这倒不是。”小伙计回答。

　　海城是西珑大陆上综合排名前三的大城。这里的正式住民或长期寓居的家庭，都能享受这座城市给予的优厚福利。孩子在特定年龄内接受免费教育就是众多福利中的一个大项。普通人类有公学堂，修士有修炼堂，兽人有格练堂。孩子到了年龄，无需家长同意就可以自行报名入学。低龄孩童一般只需学习半天的基础知识，大一些后可以根据自身情况增加学习的科目，甚至选择一天的课程。另外，各学堂每天还包一顿营养均衡的免费午饭，保证了家里经济条件不好的孩子也能拥有“基础学习”的机会。

　　“那孩子叫小图。她家是七年前来海城的，是三楼值守老先生的远亲。”小伙计接着说，“她爹娘都有手艺，刚来的时候，家里小日子过得还不错。本来三年前小图就有入学资格，她进过格练堂一年的。”说到这，小伙计叹了口气，“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小图娘来海城这几年生的孩子没一个化形成功的。两年前的那次生产，还伤了母体，卧床休养了大半年，才能下床走动。此后需要长期吃药，更是不能操劳了。掌家妇人体弱，还有几个化形失败但又没完全兽化的幼崽，整个家庭重担全都压在了小图爹身上。也就是那时候，小图需要在家照顾她娘和几个幼崽。听说一年前，小图正式跟她娘学手艺，也开始接一些手工活干，好换点零钱帮衬家里。就这样，她再也没连续的时间段去格练堂了。”

　　西珑大陆有规定，正在退化但又没完全兽化的幼崽，亲兽不能遗弃。如果违规遗弃，要受的惩罚是亲兽无法承受的。而兽化标准是，至少到完全不能言语，智力也几乎丧失，行为和兽类无异。这样的幼兽才能被放归野外。

　　有条件好的人家，会把完全兽化的孩子放在家里养一辈子。毕竟退化成普通兽类，就算寿终正寝也就那么几年，最多十几年的寿命。当然，也有极个别的退化情况，就是幼崽不能化形却又一直没完全退化，这样的幼崽只能一直养在家里。吃喝倒还好，主要是到了独户年龄，这样的残次品不仅不能干活，家里还得每年向居住地上缴安户税，直至它寿终。如果家境好，倒没什么，如果家境一般，这就成了一个极大的负担。

　　“那她几天来看一次书呀？”岩岩问。

　　“这可说不准。不过我敢肯定的是，她只要能挤出时间就会过来。我们掌柜真是大善人，同意她这样光看书。小图也是个懂规矩的。”小伙计感慨的样子让他那张充满圆滑神态的脸上有了一丝裂缝，倒是显得比之前那张笑容过于灿烂的面具要真诚，舒服。

　　“是个上进勤学的好孩子。她能看懂化形的相关书籍，应该是在家期间也有尽量坚持学习的。”元道子也感叹。岩岩、大顺听了这些话，觉得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怪怪的。两人默默地看了一眼对方。而远远，睁着清澈的圆眼睛，一脸毛，看不出神情，也不知道它有没有听懂刚才这一番言语。

　　小伙计看到众人这样，赶紧换回笑脸，拍一下自己的嘴巴：“哎呀，我这张嘴，说什么扫兴话。客官，您几位的书都包好了。”他抱起包好的三份书，逐一捧给它们现在的主人，再笑眯眯地送岩岩他们出门，目送几位金主走出视线，才转身入内。

　　回去的路上，岩岩和大顺还在谈论有过两次看书缘分的小图，然后话题逐渐变成“化形失败”。

　　“师父，幼崽能量不足是怎么个不足法呀？有什么表现么？上次买的那本书，只是分族群教授母体怀孕时怎么做可以提高幼崽发育程度，以及幼崽化形前如何锻炼。但都没具体说能量不足的实际表现。这让人很难在早期正确判断，做出干预啊。”岩岩皱着眉说，“我今天看到的好几个实录，都是幼崽发育停滞，超过年龄不化形，甚至是开始退化了，亲兽才真正感知到。”

　　“为师当年在查阅相关资料时，也没找到系统且清晰的说明。但根据我的经验，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判断过程需要家长耗大量的时间进行仔细观察。例如，每日记录幼崽的吃喝拉撒情况；同时得时刻注意幼崽行为有没有偏向兽类化；最最最重要的是，确认幼崽智力有没有停滞发育。如果这些都没问题，就只能等了。”元道子说。

　　“！”岩岩突然嘴巴变成“哦”，一副“师父你居然还过做这样的事”的样子看着元道子，好一会才憋出一句，“师父你什么时候记录我拉粑了？”

　　元道子一副“你看为师情愿吗”的样子，睨了一眼岩岩，不作任何回应。

　　师徒俩说到后面的谈话过于专业，大顺从他们讨论什么母体、干预之类的内容，就开始听不明白。听不明白，自然就会被街上其它事物分走注意力，以至于他错过了元道子记录岩岩吃喝拉撒这一环节的内容。但是全程听得认真的远远，此刻内心有些波澜，它抬头看了眼岩岩。

　　一行人回到大顺家，焦大娘一问才发现这几人竟还没吃午食。元道子略为抱歉，他本来打算带孩子们去吃饭的，结果在路上和岩岩讨论“化形”问题过于投入，居然就这么一路走着，带着他们回来了。大顺和远远也都没喊饿。

　　“祖母，我们早饭吃得可丰盛了，现在还不咋饿。”大顺说。岩岩点头，自从听完小图的事情，再到后面和师父谈论的内容，她都觉得心里、胃里都闷闷的、堵堵的。

　　“那我给你们下几碗清汤面吧。”焦大娘说罢，就往厨房走去。

　　很快，三碗清汤面，一碗鲜鱼拌饭，就端上桌了。不愧是“焦大娘速度”！

　　碗里汤是淡黄色的，十分清亮，上面飘着一点葱花。面看起来就是普通的挂面，但是超级细，感觉两根才抵得上平常的一根挂面那样的粗度。岩岩吸溜了一口面，哇，面条很劲道、爽口、弹牙！喝了一口汤，有点咸鲜又有点酸酸的，这顿时打动了味蕾，唤醒了食欲！筷子伸到底，将面再吃两口，碗底泡开的鱼干薄片，海螺碎和西红柿粒，三位嘉宾全都闪亮登场。说是清汤面，但一点也不清汤。几个说不饿的人，端起大碗，把面汤都喝个精光。就连远远，中途也凑到岩岩碗边，蹭了几根面条。

　　此景，看得焦大娘甚是欢喜。

　　“大娘，你这面怎么这么好吃呀？食材都是我们平时常吃的呀。”吃好了，岩岩的心里、胃里的大石头好像被敲碎了，她的精神又回来啦。

　　“这面好吃，第一个关键是得将面条拉细一些，这样能保证面条快速吸饱汤里的精华。第二个关键嘛，是鹿尾巴油。这鹿尾巴油，特别香，但可难买到了。如果实在没有，用其它动物油也凑合，但不能用植物油啊。煮的步骤简单——把想吃的面料放进碗里，再浇上滚烫的热油，然后加开水，最后放进煮好的面条，加点盐就行啦。”焦大娘自从知道岩岩和元道子一样爱吃后，每次岩岩问烹煮方法，她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个好，这个简单，以后我也可以做。”岩岩高兴地说。

　　“你要是喜欢，找时间，大娘教你做几道简单又好吃的菜。”焦大娘也乐。

　　“好！”岩岩点头如捣蒜。“我也学！”大顺紧跟着说，生怕落后。

　　“好好好！一起学。”家里孩子多的感觉真好。焦大娘脸上笑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