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生之地》虚词实用

12、第 12 章

　　自三年前一别，他们就再也没见过乌圆。期间岩岩用传声鸟联系过她。当时乌圆正追着佘莽那人，应该与团团山隔得很远，好几次的通话过程，声音都是断断续续的。此后，王希在团团山那段日子，岩岩和他也曾用传声鸟联系乌圆，但都接通失败。这证明他们的距离已经超出传声鸟联系的范围。后来岩岩一心为出山游历训练，就没再联系过乌圆。

　　“难道是乌圆一族的孩子？受伤导致身上的兽人气息太弱，为师感受不到？”元道子狐疑，“我看它貌似尚未开智的样子。这么小的崽子，就算亲兽需要外出，理应也会将它留在族群里照料的啊。难道是……”

　　“是什么？”岩岩见元道子话说到一半，半天不接下一句，问道。

　　“退化的崽子。”元道子说完，岩岩也沉默了。兽人幼崽如果先天缺陷或者发育过程能量不足，就无法化形，还会在特定时候退化回普通兽类。原先岩岩一直不化形，元道子为此查阅了大量的资料。如果真是这样，那就能解释这么小，兽人气息近乎于无的崽子为何独自在此处了。

　　“不管怎样，只能等它醒过来，再作打算。”元道子摸了摸岩岩低着的圆脑袋，转移话题，“中午，师父给你拌酸酸菜哈。”

　　“嗯！”岩岩顺着元道子手掌，转了两下脑袋，蹭了蹭。

　　烈日兢兢业业地烤着大地，赶了半天路的岩岩师徒将殳光停在了一棵大树底下。他们收起殳光四周的围篷，仅留着顶篷遮阳。这样通风透气，也方便留意还在昏睡的小家伙。

　　搭架，生火，等锅里的水烧开，放入洗好的酸酸菜，烫软立马捞出。元道子用筷子微挑、轻拨筛子里的酸酸菜，让它们快速降温，同时沥掉多余的水分；再倒入蒜末，细盐，手磨河虾干，芝麻油，改“高挑”的手势拌了起来。酸酸菜的酸，河虾粉的鲜，芝麻油的香，很快就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特别是酸酸菜那酸而不涩的植物清新，让岩岩在这高温下都口舌生津。她蹲坐在大树外露的根上，一眼不眨地看着元道子的一举一动，直咽口水。

　　“好啦，撕点肉脯，准备开饭~”元道子忍俊不禁。这孩子真的是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如此甚好。

　　当师徒俩吃得正香，殳光里有动静。小家伙醒了，此时正挣扎着起来。但它的身子和四肢都被元道子包得很严实，根本站不稳。好一通努力，终于四爪着地，然后撑不过一息，晃了下，趴倒在元道子特意为它准备的褥子上。这家伙似乎认清自己无法站起来的事实，改趴为侧卧，包扎好的肚子一起一伏，呼吸比上午重了，精神头似乎好了些。

　　师徒俩各自端着手里的饭，在殳光外看着，不靠近，也不收敛吃饭和交谈的声音。

　　“看来度过危险期了，兽类恢复能力就是强悍啊。”元道子吞下嘴里的肉菜，说道。

　　“就是就是。上午剜了那么大一个口子，现在居然能动了。”岩岩一边嚼着嘴里的食物，一边回。

　　小兽的耳朵抖了抖，后知后觉地沿着声音看向岩岩师徒。抓自己的人！它再次激烈挣扎着起来，可惜屡屡失败，只好用最凶的眼神瞪着殳光外的师徒，呼呼地喘气，龇牙。

　　“精神气真不错，待会可以不喂食，直接灌药。”元道子点点头，坐下，继续吃午饭，眼神都不给小兽一个。

　　“啧啧啧~师父，这未开化的小东西凶性真大。要不把它牙全拔了？否则灌药好难哦。顺便连爪子都剪掉。”岩岩边说，边自己点头肯定，“要不，还是扔了吧，后续治疗麻烦”。岩岩坐下，同样忽略小兽。

　　那边挣扎得筋疲力尽的小兽听到这，彻底不动了，僵直地躺在褥子上，双耳的耳尖塌下，嘴巴抿得紧紧的。

　　“师父，师父，它能听懂！”岩岩余光瞟到小兽这样子，睁大眼睛转着，使劲给元道子打眼色，传递信息。元道子微笑，眨了一下眼睛回应。师徒悠哉地结束午饭。收拾好后，上了殳光。

　　师徒俩一前一后盘腿坐在褥子边上，四只眼睛紧盯着装睡的小家伙，颇有居高临下的味道。到小家伙紧张得想放轻呼吸却控制不住反而急促起来的时候，元道子开口了。

　　“你能听懂我们的话语，这省了不少麻烦。”元道子说，“我们师徒并无恶意，不过是路过，刚好发现你。你身上的毒伤太重，如果不及时治疗，肯定活不过今天。”

　　如果小兽还存有智力，就会明白这是事实。毕竟兽人能清楚预估自己生命的最后时刻。现在它身上的毒止住，各处伤口也被用心处理过，自然也能感受到。小家伙情绪波动小了些，呼吸也慢了下来。元道子见状，继续道：“而且我们发现你身上有故人气息。我们更不能任你自生自灭。”

　　小家伙微微睁开眼睛，被眼前一幕唬得瞳孔一张，两只耳朵尖上的毛都直立起来：好大一张脸！“嗷哦——”不禁吼了一嗓子。毫无威慑力……原来岩岩见它虽然双眼紧闭，但眼皮一直在颤动——脑瓜子正思考，带动眼珠子转导致的情况——有意思得很，便贴近那只包得严实的圆脑袋看。被吼的岩岩毫不在意，反而弯了眼睛：好可爱的崽子！想养！

　　元道子无语，把岩岩拎远一点，免得再刺激到小兽，加深应激反应。俩家伙这么一闹，气氛倒是轻松了些。

　　“你现在能开口说话吗？或者说你长到开口说话的程度了么？”元道子问。

　　小兽仍只带着戒备看着他俩，没任何回应。

　　元道子也不在意，继续说：“我们认识一个叫‘乌圆’的少女。你身上有和她相似的气息。如果你们是同族，或许听她提起过我们。我是元道子，她是岩岩。”岩岩在一旁连连点头：“我们和乌圆是朋友。”

　　小兽这下不仅有了反应，反应还挺大，它竟然无声流泪了。岩岩试探着向它伸出自己的爪子，对面没过激反应。然后岩岩立马果断上爪，抱它在怀里，顾忌到崽子浑身是伤，只能小心地抱着，轻轻地摇两下。不到一会，体力不支的小兽竟在岩岩怀里沉沉睡了过去。

　　元道子：“看来真的是乌圆他们族群的孩子。它有智力，但目前并不能说话，也不知道是没发育到能人言的程度，还是退化了语言体系。”

　　“师父，如果它是正在退化的小兽，等它完全变成普通兽类，我可以养吗？”岩岩听了元道子的话，想了一下，问道。

　　“倘若真的是在退化的小兽，也得看它的性情。若是它愿意被家养，就带着吧。”元道子同是思考了一下才回。

　　“好！”岩岩点头。她尽可能轻手轻脚地把怀里的小兽放在褥子上，然后，开始协助元道子给它灌刚才做午饭时就准备好了的流食，半时辰后再帮忙灌药。期间，小家伙一直昏睡，只有无意识的吞咽动作。

　　等小兽再次醒来，已是夜里。殳光里漆黑一片，奇怪的是外头也没一丝光线透入。它的透视能力在夜间愈强，此刻它正闪着泛幽光的眼睛观察白天那对师徒：师父正伸直双腿，躺坐在窗旁睡着；徒弟仰躺着，四肢向外随意平摊开，圆滚滚的肚子有节奏地一上一下，呼呼大睡中。这正是人类深度入眠的时段，意识弱，警觉差，是它离开的好时机。但是自己身上毒伤未愈，这时离开也走不到哪里去，不算是个好选择。小兽大脑里有两个小人在激烈吵架。砸吧着嘴里的肉味和药残留的苦味，它很快又意识模糊了。

　　等小兽呼吸平缓长绵，元道子半掀一只眼皮，看了下，闭上眼睛，嘴角微扬，继续睡去。

　　次日清晨，岩岩师徒如前一日那般，吃完早饭后，打算徒步。不同的是，殳光并不收起来，且留着顶棚和三面围篷。此前，他们给殳光里的小兽灌了肉糊和药，还给它身上外伤严重的地方重新敷了药。这过程中，小兽依旧是昏睡状态。

　　三日后，小兽清醒的时间逐渐变长，身上的伤口愈合速度快得让元道子又是一通感叹。小家伙貌似确认了岩岩师徒对自己没敌意，表现越来越温顺了。对此，岩岩师徒都很意外，很惊喜。原先元道子还担心这是只桀骜不驯的崽子，和岩岩商量着如何收服它，让它安心跟在身边养伤。再过两日，他们汇入了更宽敞的主道，路上的车马行人都多了起来。这时候，小家伙脑袋可以外露了。

　　“好多人啊！”岩岩跟在抱着小兽的元道子身边。他们正在排队进城。今日估计不是“大日”，城门只开了两个小侧门，排队的队伍自然分两支：一支是使用出行工具的，另一支是纯行人。使用工具那边的队伍，搜查面广，进程相比行人的队伍要缓慢。幸好元道子带岩岩在离城门一里外，就简单收拾下，收起了殳光，步行过来。守城门的队伍里既有普通官兵，也有修士，还有兽人。修士用相天境查进出的人的身份，兽人闻活物气息，普通官兵问属地相关事宜，重重把关，确保没可疑生物进出。毕竟海城是连接水乡和内陆的咽喉要道。

　　岩岩一直仰着脑袋好奇地四处张望，还时不时问元道子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童言童语，引得周边的人都忍不住听一耳朵，正好打发这无聊的排队时光嘛。况且这不年不节的，来海城的小孩极少。在元道子答不上某个问题时，他们前面那对兽人夫妻中的妻子自然地接上话，后面岩岩再有什么问题，前后左右的人有知道的就会七嘴八舌地给她答疑，元道子乐得轻松。

　　每解疑一个问题，岩岩都会毫不吝啬地扬起灿烂的笑容，咧着豁牙小嘴和答疑者道谢。有礼貌的小孩讨喜。这下不光有人搭话了，还有人给岩岩零嘴。岩岩看向元道子，没师父同意，不收。这一举动更让年长者喜欢，就连元道子都受到了不少肯定的目光。在元道子的同意下，岩岩收下了零嘴，同时掏出自己的零嘴和旁人分享了起来。

　　城门前热闹却不喧闹。元道子怀里的小家伙醒了，朦朦胧胧中，发现自己身处众人包围，气息混杂，一下子惊慌紧张起来。元道子第一时间察觉到，用手顺了一下小家伙的脑袋。先摸几下头顶和后脑勺，再把手掌盖住圆脑袋，并拢食指中指挠前额，最后打侧揉耳朵和下巴。瞬间安抚好小家伙。心安定下来后的小兽，享受着抚摸，但内心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守城人员对着相天镜上下打量元道子师徒，确定气味，最后进行盘问。师徒俩的身份比较快就确认好，但路上救助的小兽却有点说不清物种。这几天岩岩都在查阅《兽人大全》，再三确认里面没记录这么一种生物，有一点点相似的猫科兽人倒是有。检查人员中的兽人拿出了一本封面与岩岩手上那本不同的《兽人大全（最新版）》。也不知道她有什么特殊查阅技能，竟凑过来嗅了嗅小兽的脑袋，才对着书翻了一通，定在一页。她仔细看过书中内容，再对照着小兽一一确认，折腾了蛮久，才放他们进城。元道子很想问这位守城者，小兽是什么物种，但鉴于他们耗掉的时间有点久，为了避免麻烦，就按捺住了。“看样子，这十几年更新了不少信息。回头得好好逛几次书局了。”元道子想。

　　看了看怀中的小家伙，“幸好这还是言语未通且表现粘人的幼崽，要不他们师徒很有可能会被当成兽贩子。”元道子内心的危机感刚过，转眼看到岩岩，心情却又立马复杂起来：这孩子的兽气果然全没了。原本元道子以为自己道行不够高，辨别不出而已，但现在连守城者都检测不出来。

　　兽人随着能力的增强，兽气也随之愈浓。兽气，不是味道，而是一种能量，普通人类无法感受到，修士能感知，但感知能力的强弱由修行能力的高低决定。在兽人的世界里，根据释放的兽气就能够大致判断对手能力的大小。兽气具有震慑作用，很多时候根本不用双方交手就能确定高低，这也省去了大部分不必要的损伤。就像乌圆当年赠送王希的黑球，那里面就有她的兽气，能保王希不被一般兽人伤害。

　　明明这孩子能力在增强，怎么兽气却反倒消失了呢？元道子想不通。实在想不通，就先放一边吧。用修士身份行走，也是可以的。反正现在这世上知道岩岩真实身份的人，包括他们师徒，一只手数得过来。元道子内心很快自我调整完毕，脑子里的思考又转到琢磨起调整岩岩课程问题。

　　以上这些岩岩都不知道，也丝毫没察觉到。因为穿过城门，海城繁华的一面直冲岩岩面前，让她的眼睛都看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