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生之地》虚词实用

1、第 1 章

　　城春草木深，孟夏草木长。

　　晨曦，第一缕阳光洒下，微凉的风轻拂而过，山间苏醒。昨晚整夜的雨，润透了泥土，大地此时发出阵阵清新的气息。山里草木的枝叶得到了充分的浸润，尽情地舒张。山间的生灵开始一天的活动，各式的鸟鸣动人心神。这座山里里外外都呈现一种过分的浓绿，爆发着近于夸张的旺盛生命力。

　　一阵悉悉索索声响起，停了一会，又响起。突然，两根金黄色类似枝丫的触角从厚实的落叶堆里探出，原地转了一圈，勘察着周边。

　　“呼~真舒服呀”

　　不一会儿，一个看着约摸六七岁的小孩从刚才触角探测的位置爬起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然后活动着脑袋手脚。小孩身子胖乎乎的，圆圆的脑袋上扎着两个小揪揪。肥嘟嘟的脸颊，圆溜溜的眼睛，连鼻头都是圆润的，活像个年画娃娃。

　　“岩岩！”一声暴怒。

　　小孩顿住伸展的动作，放下双手，作乖巧状，看向来人。

　　“我说多少次了？不能在外头随意变回兽体！你都多大了，居然还跑出来钻泥里？！”一位清瘦老道停在岩岩面前，气呼呼道。

　　“师父，我是人形钻的。”岩岩眼神飘忽地挣扎。

　　“人形能窝出那么大的坑？！为师是瞎还是傻？”老道鼻孔喷气。

　　“师父，我错了，下不为例。”岩岩赶紧认错。

　　“还敢有下次？”老道眉毛倒竖。

　　“没下次，没下次。”岩岩连连摇头。

　　用错词，说错话，自己这是吃了读书少的亏，岩岩心想。

　　“回去。”老道迈开步子往前走，清瘦的身影一下子在十米外。

　　“师父，等等我。”岩岩擦了擦刚才被师父喷到脸上的口水，再拍了拍根本不会粘上任何尘土的衣服，跨着小短腿直追。

　　“师父，待会喝山鸡野菌汤好不好？我昨晚在崖边捡了好多菌子。刚才松松传来消息，说陷阱里有只红尾山雉。”岩岩追在师父后面问。

　　“那菌子确定没毒么？我这把年纪可撑不住再见几次仙人跳舞。”

　　“确定确定。我尝了，没事。”岩岩说完，想起上次自己吃了没事的菌子却让师父连逛了两天神虚仙境，赶紧补充，“我还给野猪一家吃了，他们也没事。”

　　“那……试试？”师父不确定地回。

　　师徒俩走远……

　　……

　　岩岩跟师父元道子在团团山住了八十年。这座山一年有一半的时间瘴气缭绕，兽人们都不怎么能受住，更别说普通人类了，因此师徒俩是这座山的唯一拥有者。这里是师父元道子长大的地方。师父是被师祖捡回来的，而岩岩是被师父捡回来的。

　　八十年前，元道子刚结束在外面的历练。夜宿荒外时，发现附近的草丛里有细微的动静，以为是野鸭之类的，结果扒开一看，是个散发着微弱兽人气息的幼崽。离开母兽还不会化形的兽人幼崽，在野外，就是普通兽类的存在，在大兽或人类的眼里更多是一盘荤菜。心生不忍的元道子就把她带了回来。

　　刚被捡回来的岩岩整天呼呼大睡，对睡眠环境要求还很高，光线刺眼，嘤嘤嘤……太热太冷，嘤嘤嘤……不过不管怎么嘤嘤嘤，就是不睁眼。好不容易等她醒了，元道子发现她已开智，能人言。不过并没什么用处。这孩子只知道自己叫岩岩，还补充是“岩岫深林中”的“岩”。家中有一个很厉害很疼爱她的老爹，以及好多叔伯婶母。你问她家周边的样子，她也只会叽叽喳喳毫无条理地回：附近有好多好多大树，树下睡觉最舒服。有河，河里有好多鱼，好吃！还有什么？嗯……河边有块大石头，摊在上面晒月光最棒！

　　虽然没能问出有用信息，但从小家伙能鹦鹉学舌地说出自己名字来源，可推断，这孩子父母应该是有学识的。“接受过通用教育的兽人不多，这是个大族的幼崽”，元道子想。这样的族群除非遭到灭顶之灾，否则不会让自己的幼崽流落在外。最近没听到过有什么大乱发生，难道是小家伙的父母遇到意外了？不管怎样，现在只能由自己暂时养着了。如果亲兽还在，会寻着血脉找来的。

　　但元道子没想到这一养就养了八十年。

　　这八十年里，元道子从一个年轻道士变成了一个老道士，岩岩的兽体也越长越巨大，但，就是一直不化形。能量不足或者天生有欠缺的兽人幼崽，是无法成功化形的。这种幼崽一般会在特定的年龄，开始退化，逐渐失去智力和语言能力，最终变成普通兽类。可怪就怪在岩岩虽然一直不化形，但是她也没出现过退化迹象。

　　元道子心想估计是岩岩这一族的生长特性吧，毕竟这孩子除了长得慢，没其它毛病。吃嘛嘛香，体格倍棒。十年前，兽体就挤不进当时的家门了。脑袋瓜子也没问题，有时候是憨了点，但这还不是因为成长环境太单纯么。等大了，出去历练一番就好。

　　五年前岩岩终于学会了化形。这还是元道子威逼（日益严格的教学）利诱（天天说外面的花花世界）下的成果。刚开始岩岩不能稳定自己的人形，经常砰的一下，变回小肉山。后来元道子承诺只要岩岩能稳定维持人形，就带她下山赶集。三年前，岩岩终于见识到团团山以外的世界。嗯，的确和师父口中描述的那样，很美味。不对，很美妙。

　　“唉……”

　　在元道子再一次叹气后，岩岩忍不住忐忑：“师父，您是又看到仙人了吗？”早饭后，师父已经叹了三次气了。这不合理。

　　“没什么，为师就是年纪大了，容易多愁善感。”

　　岩岩：……

　　近一年师父经常用担忧的眼神看着自己，良久后，叹气。岩岩痛定思过，决定今天开始好好练习技能，争取早日成为一个能独立生存的兽人。是的，岩岩明白师父的忧虑。她生长得太缓慢了。师父只是一个普通修士，会一些炼术，寿命比普通人类长一点而已。终有一天，师父会先自己而去。

　　作为没有同族的岩岩，往后肯定得独自生活一段时间。这时间的长短，取决于她什么时候找到同族或者同伴。毕竟兽人通常都是群居，且不接受外族一起生活。倘若有不同的种族通婚，那么通婚者就必须搬离之前的族群，另找地方生活，生死好坏都与原来的族群无关。这代价太大，所以兽人基本不会选择通婚。

　　也正是因为如此，元道子近三十年的外出游历内容增加了一项：追寻岩岩的同族。但从未打听到过有效消息。

　　岩岩的兽体很奇特，《兽人大全》里根本找不到。这个大陆上的兽人一般以水陆空分类。岩岩长得像陆上的兽人，但又天生擅长游泳。兽体看起来娇软细嫩，实际皮粗肉厚，一般武器和利爪都耐她不何，防御能力算是不错。然而，这身子既无尖牙也无利爪，行动更是不够敏捷，暂时没发现有什么攻击能力可挖掘。

　　师徒俩推断，岩岩这一族估计是靠在深山老林里“苟”才得以繁衍下来的。会化形前的岩岩和所有的幼崽一样，每天除了吃喝拉撒，就是在山里到处窜着玩闹，身无一技之长。能稳定维持人形后，元道子开始使劲锻炼岩岩的速度。出门在外，意料之外的情况多得是，打不过，就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嘛。可惜这孩子做啥都快不了。愁人！

　　……

　　湖，平如镜面，一根细草飘落下，停住。突然湖面开始冒气泡，从小到大，从少到多。“砰”，巨大的哗哗水声响起，一条巨鱼跃出水面，尾巴一甩，又落进水里。岸上围观的山间生灵来不及躲，被鱼尾甩出来的水铺头盖脸地浇了一身。顿时骂骂咧咧声四起。

　　岩岩从湖里露出半颗脑袋。眼巴巴地看着师父。

　　元道子：“没追上？”

　　“它刚才耍诈……”岩岩眨了眨眼睛，委屈道。

　　“你可以比它更狡诈。不，是聪明。岩岩动脑筋。”元道子不为所动，鼓励孩子继续。

　　“岩岩加油，晚餐有鱼头！岩岩努力，日后有小弟！”松松在湖边的树枝上，摇着大尾巴，蹦着飘着，大声给岩岩打气。

　　岩岩眼珠子一转。

　　“不能用兽体。”元道子见状，立马补充。

　　“好吧。”岩岩悻悻地沉进湖里。

　　哼，要是用兽体，随随便便就能抓住湖里的鱼。真怀念以前不会化形的时候，行动真的好方便啊。这人形力量太小了。在岸上的时候还没那么明显，一旦到了水里，和兽体在水里的感觉简直是天渊之别！偏偏师父说自己的兽体罕见，兽人气息又弱得近乎没有，二者结合，在外界是个不确定因素。为了安全，用人形扮作修士行走稳妥许多。岩岩人形能长时间维持后，元道子就不准她呈现兽体了。

　　这还在团团山呢，哪里危险了？岩岩心里嘀咕着往湖里下潜。观察着四周：水草太嫩了，韧劲不足，大鱼一冲就断。莲茎倒是够坚韧，但太粗了，不好掰，况且茎上还有尖锥，一个不留神，自己可能会划伤。岩岩在湖里游了两圈，冒出水面呼吸时，刚好看到一只飞虫撞进树枝的蜘蛛网里。飞虫挣扎不休，却被缠得越紧。蜘蛛则等飞虫一动不动后，再优雅地登场进食。

　　想到啦！岩岩收集了一大团水草，把它们缠在莲茎上，形成局部网状。貌似可行，继续。

　　岩岩在水下噗嗤噗嗤地编织着网，元道子在湖边的大石边半躺着。围观的生灵见湖里这么久都没动静，逐渐散开。松松坐在枝丫上，双手托腮，晃着刚刚变化出来的小脚。

　　“略略略~来呀，追我呀！”织好网的岩岩，找到了刚才鄙视自己的那条“壮士鱼”，然后开始各种挑衅。她先是骑着大鱼在湖里横冲直撞，被大鱼甩掉后，又立马追上去用树枝做成的叉子偷袭它。这条大鱼彻底被岩岩激怒，它张着血盆大口，狰狞地追着这不知好歹的小东西。岩岩奋力打着双腿，灵活闪避，还专门往水草片里钻。鱼被水草缠得更加暴躁了，在湖里使劲挣扎，扑腾，水草被扯断了不少，湖水也被搅得浑浊不堪。最终，岩岩引着筋疲力尽的大鱼撞上之前编织好的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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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片一片厚实却又晶莹剔透的鱼肉，被均匀地串在树枝上烤。从鱼肉的大小和厚度能看出元道子刀工精湛。串鱼片的树枝也有讲究。这是一种果树的枝丫，树枝被烧焦后会分泌一种带有果香的香甜油脂。这种油脂和鱼类肉类搭配，既能清除腥荤的一部分腥气和油腻，又能进一步激发它们的鲜味，让肉质更加娇嫩多汁。鱼肉烤到半熟时，元道子撒上平日制好的紫苏粉。盐在吃之前，自己撒一点就行，咸淡由人。

　　上等的食材，只需要简单的烹饪。这吃法是元道子师徒在山里平静的日子中琢磨出来的。刚到团团山的岩岩，饿的时候连枯枝败叶都能往嘴里塞。现在她不一样了，知道追求生活中的美好了。

　　“真香呀，能吃了吗？”松松在旁边飘来飘去，转得元道子眼都花了。

　　“还没好。松松停下来等。”岩岩咽了下口水说。同样是馋得不行，但她选择乖乖地等着，“心急吃不了好鱼”，在吃的方面，听师父的，没错。

　　“真好吃啊！”摸摸吃撑的肚皮，岩岩打出了一个饱嗝。

　　“我们明天还吃鱼么？”松松半躺在地上，顶着凸起来的肚子，嘴里问着明天的饭，手却□□地往最后一串鱼片伸。

　　“明天岩岩要练习陆上的速度。”元道子剔着牙说。

　　“哟嗬~冲兔干锅好呀！”松松开心。

　　岩岩发愁。冲兔，不算是团团山跑得最快的动物，但绝对是最灵活的最难抓的。它们很擅长高速急转弯，追捕者经常因为刹不住脚，自己摔得满嘴泥或者撞得满头包。

　　“不，明天的猎物是咄咄鸟。”元道子把牙签扔进最后的一束火苗里，边走边说，“你俩待会记得浇灭火源。”

　　岩岩听到“咄咄鸟”后，眉毛和头上的小揪揪都耷拉了。还不如冲兔呢！咄咄鸟，一身腱子肉，不仅跑得快，飞得更快。别的禽类出壳后，只会张大喙，嗷嗷待哺，咄咄鸟这彪悍的生物，出壳就能跑，三个月后就会飞。从小在山间奔跑着长大的鸟腿细长有劲，普通捕猎者被踹一爪，不死也重伤。十分能震慑觊觎咄咄鸟肉的其它生物。不要问岩岩为什么了解得那么清楚，谁还没个天真烂漫的幼年呢？

　　“别犯愁，我今晚帮你探探情况。”松松摸着自己的大尾巴，和岩岩说。

　　岩岩点点头，熄灭火堆。往还飘着余烟的黑黢黢地面盖了一层半干的水草，再铺上几片宽大的叶子，然后细细地点了一层干草，最后整个人摊着大字型躺在上面。

　　温暖潮湿，还散发着清新的草木气味，是岩岩最安心的环境。岩岩准备在这临时搭建的床上小憩，眼皮完全合上前，还叮嘱松松在太阳落山前叫醒自己。得按时回家吃晚餐呐，今晚应该是鱼头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