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动了我的小熊》只余

6、能不能再靠近一点点

　　突然砰地一声，好像是有谁把门关上，隔绝了另一个世界的歇斯底里。

　　不轻不重的脚步声在不远处响起，最后停在路清涟的脸旁。

　　还没来得及抚慰自己被诅咒的优质睡眠，路清涟便察觉身边的床便陷下去了一块，柠檬香的洗发水味道扑面而来。

　　然后，她感觉到自己整个人被拿了起来。
　　没错，是拿了起来。

　　强烈的悬空恐惧将自己包围，路清涟终于忍不住睁开眼睛，却看到了一张放大了N倍的脸。
　　她直接僵成一团。

　　拜托，再好看的脸也扛不住显微镜一样的特写观赏好吗！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眼前的巨人伸手抚上了她的脸，语气带了些疑惑：
　　“怎么脸上的毛掉了一些。”还硬硬的。

　　脸被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路清涟只觉得——好疼啊，这人怎么专挑她的伤口碰啊？
　　今天脸上挨了一下属实是人生之耻了，没想到还被人摸了一把。

　　不过声音实在是熟悉，虽然语气有些出入，但并不妨碍路清涟认出这双大手的主人。
　　可以说，这种语气她会更熟悉一些，像长大以后的顾海棠，就是还带了些少年的清脆。

　　把小熊脸上凌乱的绒毛抚平后，顾海棠疑惑地捏了两下它僵硬的身体，最后才把它放在脸颊旁边，双臂轻轻揽着，抱着小熊蜷缩在床铺内侧。

　　少年的依赖来得浓烈，甚至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还轻轻蹭了两下。
　　像没断奶的长毛小狗。

　　乌黑的碎发细碎在她的小熊身体上乱扎，有些痒痒的。

　　“清清。”低声的呢喃从泛白的唇瓣溢出，路清涟觉得自己的脸和耳朵是时候该红了，正想伸手降降温，发现自己现在根本动不了。

　　于是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她记得顾海棠的那个褪了色的小熊也叫“清清”。

　　她不会，变成小熊了吧。

　　自重返校园之后，心就很大的路清涟：fine。

　　不想还好，一深思她觉得自己像是被一只大型犬一边拱一边蹭的大骨头。

　　不过这也正好，她早些时候还想着跟踪顾海棠，借此了解他的家庭情况。
　　现在不仅得来不费功夫，还捞了个近水楼台。

　　不过一个小熊为什么要叫“清清”啊？很容易让她产生奇怪的幻觉，好像他在叫自己一样。

　　身边的呼吸深深浅浅，听得路清涟的心却是砰砰不停。

　　屋内没有开灯，窗外正好是喧闹的夜市，猛烈的灯光在街上留下灼灼，偶来穿透而入的光线几乎能将整个房间照亮。
　　但少年似乎并不觉得外面喧闹。

　　他听着雨声，和锅里炒菜的滋拉声，就这么抱着自己的小熊，欲要沉入梦乡。

　　听着他呼吸渐渐平缓，路清涟才敢透过小熊的黑色豆豆眼小心打量着他。

　　顾海棠的皮肤并不是嫩生生的白，倒像是因为体弱透出的苍白，眼底的乌青也更刺眼。

　　不过此刻，他长长的睫毛垂下，颤抖着将刺眼的地方用阴影覆盖。

　　看起来温和又脆弱。

　　夜晚将心底的情绪放大，路清涟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房门外时不时有奇怪的声音传来，但好歹没将入梦的小孩吵醒。

　　不过。
　　她总不能一晚上都被这样抱着吧？真的不能动一动吗？

　　话说，小熊玩偶会得颈椎病吗？

　　她现在这个姿势就是华佗来了都要摇头，中医来了马上搓手给她来一场酣畅淋漓的正骨之术。

　　就在小熊清清内心疯狂咆哮的时候，房门外的动静终于停歇。

　　没多久，一个细眉杏眼的女人推门走了进来。

　　她小心走到床前，温柔地将薄被轻轻盖在顾海棠身上，甚至还贴心地为正在崩溃的小熊埋了埋被角。

　　小熊：满意，谢谢。

　　路清涟借着窗外的打入的霓虹光，看向站在床边背着光的女人。

　　“海棠，生日快乐。”

　　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原因，她一头并不算柔顺的长发里掺杂了不少的白丝，与她清丽柔美的面庞格格不入。

　　说完这句话后，她就这么静静站在床边，久到像是时间停驻，一旁的指针的行走声也变得微乎其微。

　　最后，她向来时那样，又悄声离开了。

　　咔。
　　门关上了。

　　刚才还在睡梦中的顾海棠轻轻睁开双眼，被遮盖的泪水顺着眼角滴落在小熊的脸上。

　　烫伤了路清涟的心。

　　她见过窘迫的顾海棠，见过骄傲的顾海棠，却从来没见过这样脆弱又软弱的顾海棠。

　　像被装在纸箱里，丢弃在路边的小狗。

　　这个时候她才突然意识到：

　　这是少年时期的顾海棠，他并不是百毒不侵的，他有青春期独有的敏感脆弱，只是一个任人摆布的小孩。

　　更何况今天是他的生日。

　　是他成年以后都不会刻意记下的日子。

　　雷声骤然响起，路清涟察觉到抱着自己的身躯抖了一下，然后用了很大的力气将她再次抱紧。
　　混沌与悲伤交错，雷声隐于淅沥。

　　路清涟看着顾海棠留着泪痕，逐渐被困倦围绕后伴着喧闹再次陷入梦乡，不由得想起了小时候妈妈给她唱的童谣。

　　“星星被月亮点亮，蝉鸣在夜中回响，
　　北斗星需要高高仰望，回家的路也许就在前方，
　　被光明抛弃的小孩呀，回不回呀儿时的家乡。”

　　雨声渐停，温柔的歌声在小小的“安全屋”里回响，被梦魇纠缠的小海棠，终于进入了甜蜜的梦乡。

　　他梦见了自己最爱的小熊，在挥着手臂轻声歌唱。

　　——
　　再次睁眼的时候，路清涟看到的是自家的天花板，上面还挂着小时候用胶带和塑料绳贴上的星星。
　　夜晚的时候会发光，晃悠晃悠地陪伴了她的整个青春年少。

　　她不由得想起顾海棠的房间，单调又随意，像是之前见过的临时出租屋，就连身为社畜时期的自己住过的“难民屋”都要比他房间好得多。

　　真是个小可怜。路清涟叹了口气，越想越觉得自己以前真不是个东西。
　　和大海棠半斤八俩，难怪他俩最后能在一块呢。

　　小时候的路清涟根本就和顾海棠不熟，而长大后的顾海棠像是被海浪抛上岸的贝壳，没煮熟之前你永远打不开他的外壳。

　　当然，就算是煮熟了，打开也会发现自己被骗了——因为里面只有一颗漂亮的假珍珠。

　　总的来说，小时候的顾海棠自尊心强，长大后的顾海棠防备心强。

　　不过路清涟向来越挫越勇，她以后一定要对他加倍好。

　　反正他俩最后都是会在一起的。

　　洗漱好后，路清涟特意多拿了颗鸡蛋，跟妈妈好好说再见之后快步往学校的方向奔去。

　　不过碍于自己实在不知道顾海棠的家在哪个位置，她只好在校门打开后第一个冲进教室，把鸡蛋放在顾海棠的桌子上。

　　第一名来得早一点也不出奇，后面陆续来了几位同学，大家都默声掏出课本，开始早自习。

　　班上的人越来越多，直到早读的铃声响起后，高一6班的前门才出现一个姗姗来迟的身影。

　　他手里捧着个传统款式的保温杯，一身简单的校服穿在身上，和平常无异。

　　就是昨日路清涟给他扎起来的头发让他重新扎了一遍，虽然有些歪七八扭，但好歹将那张清浚的脸露了出来。

　　班里响起小声的嘀咕：
　　“我们班，不是，我们学校有长成这样的人吗？”
　　“不知道啊，我X，看着好适合……”这位同学话还没说完，就被同桌捂住了嘴。
　　“莫要再说下去了，会被ban的。”
　　“学校某吧上也没有这人的消息啊……”

　　台下嘀嘀咕咕得叨个不停，语文课代表拿着书呆呆站在讲台上，盯了他好一会才磕磕巴巴问：
　　“同，同学，你是不是走错班了？”

　　显然，这位课代表不太习惯直视一名陌生的异性，更何况这位异性白净的脸上还泛着运动后的红晕。

　　路清涟察觉到班级里的异动，抬头便对上顾海棠的目光。

　　他此时被这么多人注视着，别扭地连唇瓣都紧紧抿在了一起，看着有些不知所措。

　　于是她很有眼色地起身打破僵局。

　　“圆圆，他是顾海棠。”对课代表说完后，她又看向局促的少年，有些好笑道：
　　“进来呀，站在那干嘛？等叶班过来抓你迟到吗？”

　　圆圆就是昨日在英语课提醒她的那个圆脸小可爱，也是今天带早读的语文课代表。

　　林玉圆愣愣点头，深吸一口气后绷着圆脸开始让同学们打开课本。

　　很快，朗读声再次从教室内响起。

　　路清涟并不知道顾海棠能来得这么晚，她那会也没注意这些事情，认为顾海棠的成绩与她不相上下，来得应该也是很早的。

　　没想到刚好卡在迟到记名前。

　　这精准度着实让路清涟佩服，她不由得冲顾海棠比了个大拇哥，并附送赠言：“牛。”

　　顾海棠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将手里的保温杯递给了她。

　　路清涟接过一看，是有些年头的旧保温杯了，难不成是什么特别的礼物？

　　今天也没过节啊？

　　“这是我早上磨的豆浆。”顾海棠小声道：“你尝尝，要是喜欢的话，我每天都给你带。”

　　“你磨的？”路清涟眼睛一亮，她都三十出头了，还是第一次喝到顾海棠煮的豆浆。

　　平常让他做个爱心盒饭都要死要活的，没想到小时候的他竟然这么贴心。

　　顾海棠抿着嘴，脸上露出腼腆的笑意，“小心烫。”

　　路清涟着急忙慌地打开盖子，快速吹了两下就往嘴里灌了一口。

　　虽然因为太烫没有尝出味道，但这并不影响她拍彩虹屁。

　　“很好喝！比忘川的水还好喝！”路清涟宝贝似的抱着暖水壶，嘴里冒着胡话。

　　管它好不好喝，一定得夸，鼓励是培养自信的第一步。

　　“真的吗？”顾海棠的眼睛亮了起来，像路清涟房间天花板上挂着的夜光星星一样亮：
　　“那我以后每天都给你带。”

　　路清涟刚要点头，随即顿住：
　　“磨豆浆要浪费很多时间吧？你今天这么晚到教室就是因为这个？”

　　那大可不必嗷，小朋友还是学习比较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