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动了我的小熊》只余

28、想被丢进海里

　　今夜家中没有别人，于晚秋看着自己的儿子，突然发现他好像完全变了个样子。
　　苍白且微微凹陷的脸有了肉，凌乱的长发被棕色的发圈好好扎起，整个人也没有以前那样沉闷，愿意让她走进这个小小的房间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是什么时候就开始改变的呢？

　　绝对不是在她身边的时候。

　　“那边安排好了？”一片沉寂中，顾海棠突然问了句话。

　　路清涟：什么准备好了？这家伙又瞒着她做什么？

　　于晚秋点头：“问过了，是在那个地方没错。”
　　顾海棠：“嗯，这次给多一点。”
　　于晚秋点头，话到这又陷入了尾声。

　　“刚才韵…清涟妈妈问了我一声，问你是不是年初八也去找同学玩。”

　　“也？”他长睫掀起，被暖光描摹的脸上有了别的色彩。

　　于晚秋跟他讲起离开前路韵瑶无意提起的话。

　　顾海棠抿着唇瓣，脸上显而易见的不高兴让她意外地多看了两眼。
　　“明天去店里给她打电话吧。”于晚秋笑道，从手里拿出一张写了电话号码的纸条。
　　是离开之前韵瑶偷偷塞给她的。

　　有些事情，是该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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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在这吗？”陈衍文把头掏出车窗，看着窗外光秃秃的田地，好奇心不断攀升。
　　只要不是在家被老头子叨叨，他去哪都行！去干免费苦力也行！

　　这话说得大声，结果不久后就累趴在泥地里鬼哭狼嚎地吵着要回家。

　　“不要把头伸出窗外。”南莳轻声提醒。
　　“就该让那些长出来的树枝抽他。”路清涟把水拧开塞进顾海棠的手里，对那个大呼小叫的猴子翻了个白眼。
　　车里闹哄哄的，还没等几人喘口气，转眼就被丢在了一个狭窄的村路口前。

　　“妮闷紧去旧石喽（你们进去就是了）！”
　　司机大叔的口音跑到了世界的另一端，绕了一圈最后窜进几人的耳朵里。
　　然后那辆老旧的大巴就离开了，只留下一地的尘土，和四个风中凌乱的少年。

　　“喂！这边！”高高的杂草丛遮挡了几人的视线，路清涟听出来是林笙的声音，松开大包小包一脚踩在了面前的巨石那往里看。

　　果然是林笙，她穿着灰扑扑的汗衫，头顶上还戴着一顶巨大的草帽。

　　四人听着林笙大声的指挥，终于越过一干杂草走到了村子的内围。

　　“我就知道阿伯会为了省油钱把你们丢村后山。”她朗声笑了起来。
　　几人注意到她的脸和手臂都黑了不少，一路上都在问她这几天都干了什么。
　　怎么才短短几天，一个世家小姐就变成了朴实无华的小农民。

　　林笙也没藏着掖着，给他们讲了这几天做的那些好玩的事。
　　路清涟看她说得眉飞色舞，无奈地摇头，反倒是陈衍文一边听一边哇，最后拉着林笙说自己也要去玩。

　　“你兄弟要去白给了。”路清涟忍着笑。
　　顾海棠别开目光：“不管他。”

　　林笙的爷爷奶奶是朴实的农民，见到四个城里来的孩子自然开心得不行，一边责怪他们大老远带礼物过来，一边又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零食点心。
　　路清涟扫了一眼就认出这些都是昂贵的的点心，普通农民可拿不出来。

　　果不其然，等两位老人准备去做饭的时候，林笙随意讲了几句这里的情况：“我爸被爷爷奶奶花钱供去城里读书，我爸成功发家致富，乡下也被上面征收承包。
　　别看这村里都是老人，大多是有钱又不愿意离开的。”

　　“好羡慕。”南莳看着村子里的炊烟，缓缓吐出口浊气。
　　林笙摆摆手：“安啦，我是打算死之前自己找个安静的地方寿寝正终，度过安详的晚年啦。”
　　路清涟觉得这个提议不错，开玩笑地跟她约了一把：“记得留旁边的地给我，我们可以一起度过晚年。”
　　“我也是。”南莳笑了起来。

　　几人嘻嘻哈哈说了些无厘头的话之后就去厨房给爷爷奶奶打下手了，晚饭用过之后，林笙打了声招呼就带着几人往后山跑。

　　一路上遇到的村民都用着其他几人听不懂的话大声打招呼，而林笙竟然能用相同的方言一一回应。

　　“你会本地话啊？没看出来。”陈衍文服气地吹了声口哨。
　　林笙：“我从小就在这长大，后来才进的城里。”

　　怪不得林笙的言行在紫荆中独树一帜。
　　她喜欢运动，有礼貌但是不多，典型一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大姐大。
　　原来她本来就是被束缚的小鸟，只是现在再次回到自由的天空中肆意伸展自己的翅膀而已。

　　尽管任何人、包括她都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点着竹棍架起的小灯笼，林笙带着几人穿过了整个村子，最后爬上了一处荒山上的小土坡那。

　　这里的视野很好，放眼能把整个林家村看得清清楚楚，抬头仰望的星空似乎也能触手可及。
　　小灯笼晃啊晃，最后被林笙小心吹灭，放在土坡旁边。

　　“把这个铺上吧？”林笙娴熟地从某处草垛后掏出一张长垫铺在地上，示意几人一起躺在上面。
　　“你经常来？”南莳把褶皱铺平，躺在林笙旁边，她的另一边是路清涟。

　　“对啊。”林笙伸了个懒腰：“你们这两天最好每天晚上都跟我来着放松，清一清城市带来的煞气。”

　　路清涟看着夜空中一眨一眨的星星，伸手企图隔着亿万光年和它们接触。
　　和城市里的不一样，它们明亮又耀眼，即便月亮的光辉在它们之上，在农村的天空中却也不逊色分毫。

　　“人死了会变成星星吗。”耳畔突然响起顾海棠的声音。
　　他的声音很轻，旁边正起劲探讨人生的人都没有听见。
　　也只有路清涟听见了。

　　“我觉得不会。”路清涟悄悄握着他的手，不出意外，被夜风吹得冰凉：
　　“人埋在土里，应该都是去下面的。”

　　“我想被丢进海里。”沉默了好一会，小花突然发出致命宣言。
　　路清涟一顿，随即在黑夜中点头：“那我和你一起。”

　　几个少年躺在泥地上聊着天南地北，最后还觉得不得劲，林笙拨通了圆圆的电话，也不愁流水一样的话费，就放在耳朵旁边一起聊着不着调的梦想和未来。

　　“你们有没想过大学选什么专业？”南莳问。
　　“没有。”陈衍文脱口而出：“我拼命学习也只是为了圆我爸妈的心愿，填志愿那会估计也是直接让他们选吧。”
　　陈家世代都是不会读书的商人，陈衍文是第二个文化成绩名列前茅的小孩。
　　第一个是他异父异母的姐姐，陈意。

　　但陈意并非真正意义上的陈家人，所以他爸妈对他寄予厚望，还时不时看看自家祖坟是不是冒了青烟，让陈家终于出了个会读书的书生。

　　听了他的故事，路清涟发表听后感：“怪不得你跟陈老师明明是一家，脑袋却差了十万八千里。”
　　陈衍文又气又恼：“路清涟，没看我正感伤着吗！”

　　“我大概去农业大学。”林笙道：“我爸妈不怎么管我，家里的产业也轮不到我继承，正好给我到处飞。”

　　她从小在林家村里出生，父母很忙，有时候几年都见不到人。
　　七岁那年她爸爸突然过来说要接她回家，林笙那会对自己的爸爸没什么印象，举着棍子气势汹汹地赶走了他。
　　但后来她和爸爸达成了协议，只要她愿意回去，他会给爷爷出钱治病。
　　那一年爷爷摔瘸了腿，要花很多钱。

　　她妥协了，虽然她并不喜欢所谓的大城市，虽然那里并不自由，也没有爷爷奶奶。
　　很多时候她在想，家里有哥哥姐姐，为什么他们要把她这个拖油瓶接回来，然后又不管不顾，投身自己的商业版图。

　　等她长大之后就不想了，每年都盼着寒暑假，这样才能回到自己的爷爷奶奶身边。

　　电话那边的圆圆听完了林笙的话，缓缓道：“辛苦了。”

　　少年的烦恼远比天上的无名星星要多，几人聊着聊着，突然就看到村里的某个地方放起了不大不小的烟花。

　　“该回去了。”林笙一咕噜爬了起来收垫子，几人轮流和圆圆说了再见，拿上小灯笼走上下山的路。

　　“好姐姐，你还是点上吧！”
　　还没走几步，感知在黑夜中尤其敏锐的陈衍文很没出息地扯着林笙的胳膊：“你们这有没有山鬼啊？会不会吃小孩啊？”

　　林笙嚣张的笑声在孤山里回响：“哈哈哈，陈衍文，老师说了，我们要做唯物主义者。”
　　说是这么说，林笙见陈衍文实在害怕，还是从口袋里拿出一盒火柴，停下脚步点亮小灯笼。

　　但不知怎么的，这条山路两边的杂草丛里突然响起了躁动的声音，陈衍文像一只惊弓之鸟，被吓得叫了好大一声，绕了好大一圈迅速窜到了顾海棠旁边，紧紧抓着他的胳膊。

　　并不是因为顾海棠让人觉得安心，而是在陈衍文的认知里，顾海棠比较气人又无情，鬼怪来了肯定第一个抓他走，然后放过自己。

　　而站在顾海棠身边的路清涟被陈衍文的叫声吓了一跳，伸出去的脚定格在空中，还没来得及收回就被冲过来的陈衍文一挤，直接摔了出去。

　　“嘶——”
　　好疼，她上辈子很这倒霉蛋有仇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