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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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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吸有点急促。
额头微微冒汗。
任哪个穷鬼看到这样的数字,都会万分紧张。
白纸上写了好多东西,双方义务、责任、各项收入分配、隐私条款、附录……不一而足。
她表面上在翻合同、看条款,实则脑子里仿佛有个红色的巨大数字,在那儿闪啊闪啊闪啊……闪个不停,她根本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无意中抬头瞥了一眼,对面的陈予安眯着桃花眼、似笑非笑地打量,手里的刀叉慢悠悠地割着牛肉,一脸吃瓜样。
不好,被他看出自己心动了。
这可是谈判大忌啊。
她仔细回忆了一下她妈逛街时坐地起价,就地还钱的流程……
将手中的合同一丢,轻蔑一笑:“什么乱七八糟假结婚?拍偶像剧呐?不去不去。”
说罢还把服务生又叫进来:“我刚才那道主菜是什么肉?挺好吃的,帮我打包一份。”
这服务生估计被她搞出心理阴影,又看向对面陈予安。
媛菲则是一个响指打在他眼皮子底下:“是我在点菜,你老看对面干嘛?快去啊,打包。”
等那服务生走了,她转过头:“是我点菜,但是你付钱,咱们说好了的。”
陈予安皮笑肉不笑地捻起桌上的纸巾,从衣服怀中取出一支钢笔。
现在还有人随身携带钢笔吗?媛菲心想,可真够装逼的。
他在纸巾上写下一个数字,摁住一角推到了她面前。
媛菲定睛一瞧——心脏又漏了好几拍。
紧张到不行。
在这种巨款面前,她有资格装逼吗?没当场流口水,她已经很有自制力了!
她努力保持镇定:“我、我还没答应呢。”
“哦?我以为是你不满意钱,所以才不答应。”
他收回纸巾,在原来的数字上划了三道,重新写下一个数字,再推回来。
媛菲呼吸一滞——她觉得再这么下去,她要心脏骤停死在这儿了。
一个守财奴因为太激动死掉,也是够丢脸的。
理智已死,尸体被反复践踏,她眼珠子一转,隔着桌子对他招招手。
他有些不明所以,她直接起身、差点跳过去。
她夺过纸巾和钢笔,笔身上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
她划掉第二个数字,又写下第三个数字,推到他面前去。
他略略看了下,扯扯嘴角,哂笑道:“我是不是一直以来太好说话了,给了你一种冤大头的错觉?”
坏了!
钱要多了!
错愕间,他已经收回了纸巾、一把揉乱扔到一边,把桌上的合同又推过来:“就这个价,你到底要不要?”
要不要?
她咬碎了牙,这价码实在是高,错过太可惜。
可就这样答应下来,以后岂不是被他吃定了?
不行!
就算不能抬高价码,也得从别的地方找补回来。
强行镇定下来,不允许自己流露半点惊慌。她把手放在合同上:“我回去好好——”
“不行。”他直接拒绝,“就在这儿看,拍照也不行。”
“这么多内容,我根本看不完。”
“那是你的事。你要是泄露出去、打着我的名号炒作怎么办?”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眸中刚才的戏谑早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远远的疏离,摆着精英的姿态。
媛菲认得,她每天都见,他和她接待的那些上流社会或者自认上流社会的人,骨子里没有区别。
他们明明坐在一起,却泾渭分明,阶级差距大如天堑。
她如梦初醒,如中奖一般的狂喜也渐渐褪去。
他看得很分明:“你好好想清楚、好好看清楚,豪门不是什么福地洞天,那里各个都比我凶狠阴险,你如果答应了,以后就得只身入虎穴了。”
只身?
意思是连他都可能不会帮她?
也是,天降豪门大帅哥要和自己结婚,哪有这种好事?
这样一说,她心里反而亮堂了许多。
她摩梭了一番合同:“我先好好看看。”
午休只有一个半小时,她匆匆浏览了一遍,只挑重要的记下。
没多久服务生把打包好的菜送来,她看看手机,还有6分钟换班,她连忙拿起打包盒。
正要出门,对面的陈予安懒洋洋地叫住她,递给她一张名片:“这是我的号码,好好想清楚,我的这个offer,只有72个小时的有效期。”
她拎着外卖袋犹豫了一下,匆匆点头后踩着小高跟疾速离去。
下班后再曲一杰,还是一无所获。
打包的鸽子肉被当成晚餐,租房里厨房不能用,她就吃的冷鸽子肉,真的很油腻很难吃。
她灯都舍不得多开,入睡前把曲一杰这个王八蛋骂了千百遍。
还有陈予安提供的那个offer。
冷静下来后,她已经不想接受了。
那个阶层的东西,她玩不来。
上次她签了一个男人给她的合同,赔得倾家荡产;
这次再签一次,岂不是命都得搭上去?
算了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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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刚刚开门没多久,就有老客户在微信上找她,说今天要去购物,五分钟就到。
媛菲喜出望外,今天要开大单啦!
出店老远去迎接,离得老远便亲切地喊道:
“哟,袁太,您怎么才来呢?我把最新款整理到贵宾室,您慢慢试呀。”
这可是她最大的客人,时不时就来消费个大几十万、甚至百万也是常事,她还常常买些装饰品这样提成高的东西。
就算这个袁太是个万年不能转正的小三,那也是她梦寐以求的金主啊。
她在别人那里是“孟小姐”,在媛菲她就是独一无二的“袁太”,天塌下来她也是袁太!
媛菲麻利地把最新款衣服、配饰、珠宝和腕表统统推进贵宾室,袁太懒洋洋地抬起眼皮,慢悠悠地踩着高跟鞋一起进了屋。
今天的袁太和往日里不太一样,往日里她会把所有新款试个遍,对着镜子左看右看,每一件都挑剔一番后再全部买下;
可是今天她却兴致缺缺,只在镜子前转一圈,便翻了个白眼回去换下一件。
不行啊,这样下去岂不是没法开单?
在袁太换第五套衣服出来又摇头时,媛菲立刻拿出她精心准备好的全套呈现上去。
“来,袁太,试试我为您搭配的这套裙子和鞋。当时秀场模特一穿出来,我脑子立刻浮现您穿这件衣服的场景。只有您高雅的气质才能压得住这么华丽的高定。”
都是违心话。
袁太一身五花肉,认识她开始就在喊减肥,越减越胖。给她准备这套衣服,因为真的不挑身材、还有特点,还死贵死贵的。
果然,媛菲眼光很毒,这身实在太适合袁太了,媛菲心想这把总该稳了吧。
没想到袁太不咸不淡地看了两眼,撩了撩头发、似乎又要试下一件,媛菲不死心:“袁太,这套装一定要配鞋子才能看出效果的,我帮您穿上。”
她蹲下|身,单膝跪地,抱着袁太的脚为她系上高跟鞋。
很多女士因为社交礼仪要求,大多都要穿丝袜。袁太却总说自己脚背低、穿丝袜容易打滑,穿任何凉鞋、皮鞋都不穿丝袜。
不穿丝袜就有一个问题——脚汗多、臭脚。
媛菲面不改色地脱掉她原本脚底沾满汗渍的皮鞋,半跪着、很仔细地系上她准备好的细高跟水钻凉鞋。
其实,挺恶心的,但这是金主,媛菲连一丝一毫的不悦都不会显露出来,在她脸上只会出现百分百的、正面的情绪反馈。
她的服务,才是这奢侈品店最奢侈的东西。
袁太似笑非笑地俯视她,对镜子看了半天,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还行吧,就买这双。”
“好的好的,我给您包起来。”媛菲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大失所望——陪她试了一个下午,卑躬屈膝、陪吃陪聊拍马屁的,就只买一双鞋?
她仔细审视了一遍自己刚才说的话,没问题啊。
可能,这一季真的不太戳袁太?
她只好这样安慰自己。
扫码打单,袁太不知什么时候站到她旁边,忽地把手机怼到她鼻子底下。
袁太这模样,仿佛是来兴师问罪的:“你昨天午饭吃的这家店?谁带你去吃的?”
她微微挑眉、语气似有挑衅之意,媛菲隐隐觉得奇怪,没来得及多想便说:“是的,有位客人带我去——”
袁太抢白:“那我没带你去过,你是不是很生气?”
媛菲微怔:“袁太,我没那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袁太步步紧逼,“你自己写的,‘有品位有实力的客人带我去吃高档法餐’,怎么?你在内涵我没品位没实力?”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那个文字都是随便写的!”她急匆匆地解释。
她发朋友圈真的只是想炫耀吃了高档餐厅而已,配的什么文字根本没印象了。
她手忙脚乱地翻开微信、删掉那条朋友圈:“袁太,我真是——我没想那么多……”
袁太抱胸冷笑,很得意地俯视她的狼狈和慌乱:“昨天我和我朋友于夫人一起做脸,她还是我介绍给你的客人。你知道她看到你这条朋友圈、讽刺我的话有多难听吗?我为什么要请你吃西餐?你也配?”
围观和窃窃私语的客人、同事不少,死对头孔嘉贞早已站在了前排最佳吃瓜点,脸上藏不住的得意和蔑视。
袁太拎起鞋子包装上的袋子,非常潇洒地挂在肩后。她视线一转,忽而隔空指了指孔嘉贞:“你,以后就由你来为我服务吧。”
说罢,当着媛菲的面删掉了她的微信。
喜从天降的孔嘉贞连忙送袁太——不,孟小姐出门。
回来时一脸得意,甚至路过媛菲时,故意撞了她的肩膀。
媛菲被撞得差点站不稳。
其实一点都不疼,丢了最大的客户,她肉疼。
屋漏偏逢连夜雨,她的人生还能再悲惨一点吗?
能。
她一整天除了那双鞋一单也没再开。
她的人生好像被诅咒了一样。
要怎么样,才能爬出这个噩梦般的泥潭呢?
她恍恍惚惚熬到下班,商场打烊后,没有灯光加持,整个一楼如鬼城一样。
不想被任何人看到她坐地铁,她总是拖到最后一个下班。
关店打烊,她失魂落魄地走在这全城最奢侈的商场里,脚下似乎有金色的光照来,她微怔,缓缓抬头——
正对着大门口的、租金最昂贵的世界顶级奢侈品柜台正在换广告图。
巨幅落地海报上不是别人,正是昨天请她吃饭的陈予安。
硕大的落地海报上,他戴着顶奢腕表、眉头微蹙地看向镜头,全身上下每个发丝、每个毛孔都透着奢华。
他的眼神仿佛在诘问她。
“想爬出泥潭吗?除了我还有谁能帮你?”
她站定在这巨幅海报前,暗暗下定决心——
是啊,除了她自己,还有谁能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