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赋别曲》映月流云

7、正章 第三章（一）

　　于是那天夜里整个洛阳变成了不夜城。
　　几乎大半个洛阳城的百姓都受过苏夫人的恩惠，当知道苏夫人失踪的消息之后，每家每户都义不容辞地打着灯笼烛火在城里城外找来找去。
　　而苏念桥的病，似乎在一瞬间全好了。
　　自入夜开始，他便将洛阳城外方圆十里的地方都反反复复找遍了，其间滴水未进。后来实在体力不支昏倒了一次，醒来后城里人都劝他好好休息等消息就是了，结果这小子一言不发，径直跑到客栈门外，拐了一匹不知是谁的马就又一次冲出了城门。
　　孙老伯这才发现这孩子倔起来是和牛不分上下的。
　　子时的时候他总算是回来了，同时在洛阳南面树林里帮忙找寻的一群乡亲也回来了。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冲进孙老伯家中，领头的那个手里似乎攥着什么东西。
　　“苏公子，这是我家小孩无意间看到它在发光，然后寻过去才找到的，我总觉得眼熟，所以就带回来了……”领头的乡亲说道，将手掌摊开摆在苏念桥面前。
　　苏念桥伸手将它接过，倏然就瞪大了眼。
　　“这是……青翡石的碎片。”

　　所有人都知道不好办了。
　　苏念桥拉过领头的乡亲问了个细致，得知是在南面树林里找着的，陌上只有在采稀有草药的时候才会去那片树林，据说那片树林除了奇花异草繁多之外毒物也很多，稍不留神便会被毒虫毒蝎咬上一口，因此她去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
　　很显然，陌上是被劫走的。
　　“那片树林过去是哪里？”苏念桥像想到什么似的，忽然抬头问。
　　“我以前走过一趟，穿过那片树林后只有一条路，沿着那条路再走个两三天便能到苏州。”孙老伯坐在桌对面，语气虽平和，但眉头紧皱明显很不安，“这是苏州和洛阳之间唯一的捷径。”
　　苏念桥听着他说，忽然有什么东西闪过脑海，攥着青翡石的碎片便转身奔出了门。
　　他回到竹屋，从一个古色古香的箱子中取出了一个信封，里面装着三年前和轩映南暖殇告别时，轩映南留下的地址。随后他什么都没有收拾，只从柜子里拿了有三年未用的佩剑，紫河。
　　匆匆下楼，便看见孙老伯等在门口。他走上前来，递给苏念桥一个锦囊，叹着气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我知道你什么都不会带，但是钱总要带上，有钱好办事。”
　　然后转身往前走，苏念桥这才看见孙老伯还牵了一匹马。
　　“走吧，我送你出树林。”

　　“拜见少主。”
　　这是陌上从一片沉眠中醒来时，听到的第一句话。整个人在一瞬间就被惊醒了，不自觉睁大了眼睛看着台阶下那些规规矩矩跪在两边的人。
　　他们全是月宫人的打扮。
　　她稍稍低头看了看自己，半个身子斜靠着和田玉椅，一旁的漆案上还点着香。白色的烟雾横亘环绕，是极为熟悉的墨兰香。
　　与她昏迷前所闻到的香味一样，只是此刻淡了不少。
　　不远的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入门之人身着和周围人都不同的玄色武服，背后的黑色披风随着他的步调微微扬起，一看便知是头儿。陌上虚起眼睛看清来者之后，一时竟有些诧异。随后她微微勾了勾嘴角，声音冷如寒月，飘渺的恍若隔世。
　　“离照，你胆子还真大。”
　　“少主见谅。”
　　“我一开始还以为是有人冒充月宫之人。”陌上坐在高处，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没想到，宫主连你也派出来了。”
　　“少主，属下迫不得已，若非如此……”
　　“是是，若非如此，我是不会跟你们走的。”陌上打断他的话，明显笑得讽刺，“你不用说了，我完全能够理解。”
　　“少主……”
　　“只是没想到，在我完全放下对月宫的警惕之后，才派人来把我抓回去。”陌上顿了顿，看着台阶下单膝点地的离照，眉眼微弯，“宫主真是深谋远虑。”
　　“少主，这几年来宫主并无寻你回去之意，只是最近正值多事之秋，局面动荡，宫主这才遣我们来请少主回去。”离照单手扶着腰间佩剑，略微抬头，神色敬畏。
　　“多事之秋？局面动荡？你认为我会相信么。”
　　“少主，您不相信属下没有关系，但……”
　　“好，那你告诉我，多事之秋多了何事？”陌上打断他。
　　离照沉默半晌，轻叹了口气，“……属下不知。”
　　陌上很是冷傲地嗤笑了一下，不以为意。旋即从和田玉椅上站起来，拂了拂遮住眼角的发丝，“行了，我要回去。”
　　“少主，请不要让属下为难。”离照语气平和，但很明显坚如磐石。
　　“我不为难你。”陌上自台阶上走下，停在他面前，轻声道，“为难只存在于二者实力相当的基础上……可是你认为，你拦得住我么？”
　　“少主，可曾觉得您昏迷之前所闻到的墨兰香与往日有何不同之处？”离照并未回答，转而绕了另一个话题。
　　“香味浓了很多。”陌上淡淡回答。
　　“少主，您已经昏迷三天了。”离照这才抬头看着陌上，那张精致的脸上写满了惊讶与不可置信，他随即缓缓继续，“少主，您昏迷前所闻到的墨兰香是宫主特制的，里面加了许多特殊香料，点燃后闻到香味之人会陷入沉睡二至三天。更重要的是，醒来后在半个月内身体酸软，内力尽失。”
　　稍顿了顿，离照又说，“所有人都知道少主轻功卓绝无人能及，因此才出此下策。”
　　“下策？这策可一点也不下。”陌上巧笑，旋即摇摇头，“她还真知道怎么对付我。”
　　“少主，您还是跟属下回宫吧。”
　　“没有轻功我等同于寻常女子，不跟你回去，还能怎么办呢？”陌上轻笑，心想着只有在半路找机会逃掉，于是不动声色地问道，“我们现在在哪？”
　　“已在苏杭交界，再两日便可到达月宫。”
　　“这么快？”
　　“宫主交代之事属下不敢怠慢……”
　　“行了行了，你退下吧。”陌上微露厌倦之色，摆摆手令他退下。
　　其实她本想问离照有没有告诉苏念桥自己回宫之事，又想到倘若他知道了自己的行踪，一定会不顾一切的跟来。但若真到了月宫，会发生什么谁也无法预料，自己又何必给他徒增危难。
　　也罢，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