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仙姿·昨夜星辰昨夜风》唐宫秋月

131、情灭·重生【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晨光熹微，从紧闭的窗子的缝隙里透过，照在一群白衣女子身上。白色的衣裙反射着熠熠华光，显得她们也格外圣洁和虔诚。同样，这阳光也照在一张静谧的脸上，这张脸是那样清秀、白净。睫毛轻闪，迎着阳光，仿若灵动的蝶翼。

　　仿佛沉睡了许久，眉头轻皱，心儿睁开了双眼。眼睛确是心灵的窗户，此刻，心儿的眼中尽是愁怨和隐隐的怒意，不知是对谢连辰、对谢连清、对生活还是对命运。很显然，极致的绝望和痛苦不会因长久的安睡而抹去痕迹，在醒来的一刻汹涌澎湃地袭来。

　　心儿在醒来的第一刻便感觉到了深切的痛苦，这痛苦使她的心中衍生出无限怨气，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来自于爱人的不信任和伤害，还是命运的不公和磨难。

　　“公主，你醒了。”何云安带头跪下，身后一众白衣女子虔诚、肃穆。

　　“云安姐姐，我们在哪？”心儿看着眼前陌生的环境，她来不及反复思量自己心上的伤痛，便要面对周遭新的环境。

　　“我们在兰因寺山脚下。”何云安起身，出现在心儿眼前。

　　“兰因寺？为什么在这里？”心儿不可置信，兰因寺是成唐的皇家寺院。

　　“因为她们想要求助我！她们想要带你回去。”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闯入心儿的耳朵，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安抚人心的力量。心儿定睛看去，竟是妙云大师。

　　“公主不要惊讶，妙云大师也是我们的人，她是阜戎的人，她会帮助我们的。”何云安急忙解释。

　　“妙云大师…你？”心儿实在不解。

　　何云安还想解释些什么，却被一旁站着的妙云打断了。

　　“公主刚醒，又刚刚生产完，身体虚弱，让她多休息休息吧，云安姑娘也去休息吧，老尼自会照顾公主。”妙云一言，制止了何云安，何云安采纳了她的建议，不过在带着一众白衣女子离去前，何云安还是给了妙云一个警告的眼神，至少何云安觉得自己是这样的意思。

　　“妙云大师，你也是阜戎之人？你认识我的母亲？”心儿实在想不到，远在成唐竟然也能有阜戎之人。

　　“不，我来成唐之前，你母亲还是个未嫁人的尊贵公主，我无缘一见。我是你外祖父派到成唐的，在这里我待了一辈子。”妙云一脸慈爱，安抚着心儿此刻有些怨气的内心，在这春风化雨一般的注视下，心儿的心仿佛也渐渐宁静了些。

　　“你怕是一早就认出我了吧，你早知道我也阜戎之人，所以我多次来找你，你说的一切竟都是骗我的？”心儿苦笑了一下，她从出生便在一张张网里游离，不论是当年上官华昭为保护她设置的大网，还是李熹烈自作聪明设计的有关她身世的大网，还是谢连清的处心积虑为得到她而设置的大网，一次一次，心儿都身处其中，也都后知后觉。

　　“认出你是真，但从未骗你。”妙云是有经历的人，曾经的她同心儿是那样相似，面临的境况也是那样相似，可是，她不想心儿像她一样走一条不归路，直至今日都悔恨无极。“公主想听听我的故事吗？或许对你看清眼前的一切都有帮助。”

　　心儿苦笑了一下，“反正我现在也走不动了，只能在这里，妙云大师要讲便讲吧！”看来虽然心儿醒了，但两日的水米不进还是让她很虚弱。

　　“我是你的外祖父派到成唐的，年轻时，我也是容色倾城。”妙云仿佛陷入了深深的回忆。“凭借着姿色和虚构的家世，我成为了成虞皇帝的秀女，也就是凌王殿下的祖父谢羿的秀女。我的目的本来是要离间成唐和成虞的。因为那个时候成虞想要拿下阜戎，但成虞害怕成唐从中作梗，便与成唐签约修好，并许诺收复阜戎之后分一杯羹给成唐。

　　我就是在那个时候进入谢羿的视野的，他是这世上最温情的皇帝，我们相差的岁数比你和凌王还多。他说我是他为政一生唯一所爱，是他在这孤城里仅有的慰藉。我和他说我不喜欢嘈杂，他便在御花园一角为我修建了一座长春园，他知道我喜欢菩提树，便为我移来了最繁茂的菩提。

　　可惜，当时我不懂爱，我只是为了借助亭亭如盖的菩提和御花园角落的优越地理位置给阜戎传递消息。我自以为自己干得天衣无缝，我坦然地接受着他的宠爱，也效忠着我的故国。可惜，成唐还是答应了成虞的邀请，他们奇袭了阜戎外围的清渠部落。就在成虞和阜戎假意谈判的时候，他们杀了谈判使团，大举进攻。阜戎来不及抵抗，成虞兵临城下。当然，最后的结果你就知道了，你母亲被你外祖父送给了如今成虞皇帝李熹烈，当时他只是太子。至于成唐，也分了一杯羹，不过也只是钱财、土地而已。本来，阜戎国灭了，我的任务也就算结束了，我以为自己可以就这样一直隐瞒下去，安心享受谢羿的宠爱，他也是这样认为的，可那些有才有能、誓以天下为己任的公侯王爵，他们一早便盯上了我，我的身份、我干过的事他们都知道了。

　　我以为我必死无疑，直到谢羿拿出我传递的消息，他截留了我的每一份消息，所以我传给阜戎的所有消息都是错的，是他换过的。谢羿以为假的消息能让成唐的人放弃处决我的念头。直到那时我才知道，谢羿一早便发现了我，他利用我做了个局，间接将阜戎送到了成虞手里。

　　我知道，成虞许诺给成唐的那笔钱、那块地，是当时成唐最需要的，确实，你看今天成唐的状态便知道了，谢羿他做了正确的决定，至少对成唐来说是对的。可我当时那样恨他，觉得他利用了我的感情，毁灭了我的国家，我恨他将我瞒在鼓里，利用我。我以为他对我没有爱，只有帝王心计，我把阜戎灭亡的所有原因都归咎于他，所以我和他大吵了一架，我想让他杀了我，也算是缓解我对故国灭亡的歉疚。

　　可他没有，他修了一座寺庙，就是山上那座兰因寺，他把我放在这里，对外宣称我已经死了。初时我那样恨他，我恨他用一座破庙囚住了我的身心，恨他毁了我的国也毁了我。

　　可我不知道的是，他为我顶住了一切，面前的朝臣，后世的史书。后来我才知道，成唐诸位臣工一定要杀了我以谢天下，他们逼着谢羿处死我，他不肯，才亲手策划了一切，他悄悄将我送出了城，放在了这座兰因寺。

　　可那些久在朝堂的老狐狸们也不那么容易骗，所以他派人为我挡下了知情者的所有暗杀，一次次同知情的臣工们交涉，他甚至不惜利用皇权修改成唐史书，抹去了关于我作为奸细的所有记录。他每年都来兰因寺上香，只是想见我一面，可我总在那时候云游，躲着不见他。我恨他，恨他爱我却不能站在我的立场，恨他利用我。甚至，我一度深深怀疑他的爱，恨自己交付了真心却没有得到同等的回报。

　　从那之后我对他的怨恨与日俱增，可我忘了，他不只是我的爱人，他更是成唐的君主，他也要为他的国家负责。我们就这样一直不见，直到他拖着沉重病体深夜探访兰因寺的时候，我才知道他对我长久的深深的思念。谢羿没有葬在帝陵，他将自己烧成灰烬葬在了兰因寺的菩提树下，他说他要陪着我，永远陪着我，帝陵里只是他的衣冠冢，他的儿子，哦，也就是谢雍答应了他临终的请求。谢羿成为了成唐历史上记录最少的一位皇帝，可他曾经是那样有建树，本该名垂青史。可惜，他那样年轻便去了，独留我在这世上，苦苦的熬着。”妙云是那样悲戚，她曾经那样深爱着谢羿，可高傲却让她拒绝了谢羿筹谋的一切能够陪彼此陪伴的方法，她选择了永远不见。可时至今日，妙云不能不后悔，后悔自己没能在这乱世之中握紧谢羿的手。

　　“您和我一样吗？一点都不一样，我为谢连辰甘愿付出所有，包括我自己和我的生命！可他呢，只是因为不知道孩子是谁的，便可以对我和孩子痛下杀手，即使他只是不想要那个孩子。可那又如何，他伤害孩子的时候又何曾顾忌过我的性命，谢羿为国，可谢连辰呢，他和谢连清是一样的，他们爱的都不是我，是他们自己而已。”心儿没有听完故事，便急急反驳，她不愿再听下去，此刻她是这样恨眼前的一切。

　　“心儿，我不是想劝你，我只是想让你多思多想一下，爱情里应该有信任的，给他最基本的信任，给他解释的机会，不要因内心的执念和误会错过美好时光。我不知道他爱你有多深，但我真切地看到了你的痛苦，爱得越深痛得越深，不要把自己拖进痛苦的深渊苦苦挣扎，也不要像我一样以为一直挺着便在爱情里保持了高傲的姿态，便可以不屑一顾，我只是怕你会后悔。心儿，凌王一直在找你，如今城内沸沸扬扬，所以何云安才带你来这里。你若能静下心来，好好复盘一下所有的事，你就知道何人该信何人不该，你要知道那人的目的，才能知道事实的真相。心儿，好好想想吧···”妙云长叹一声，看着眼前陷入痛苦的心儿，她多想帮帮她。

　　“我回去？让他向我解释？给他解释的机会？这有什么好解释的，孩子没了，他伤害了我，这就是现实，不需要任何解释，我回去才是长久的陷入他的控制，才是永远的痛苦。”心儿此刻如何能听得进去，她只想赶快逃离，忘记这里的一切，只留下恨和无尽的复仇火焰。她要离开，离开才能为母亲讨回公道，为孩子讨回公道，也为自己不再被动地接受命运安排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