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我来时不逢春》步拾

24、永立神坛之上

　　晚八点的北城机场仍是灯火通明，明明夜色正涌，却不见人停下脚步。有人推着行李，有人轻装上阵。

　　孟玖本来是下午的机票，却被告知上上部拍的年代群像剧《妈妈》需要她紧急去补配一段音频。

　　好不容易改签晚上去湖市，匆忙赶来也只剩下15分钟就要登机。

　　孟玖包裹得严实，坐在大厅里候机。

　　早两年还能只戴一个口罩，这两年却总被认出来。要不是行程临时变更，还会有接送机得粉丝。

　　她很感谢，有人会因为她是她就那么喜欢她，而自己的家人、亲友却避之不及，有时候想想世界真是奇妙。

　　她很喜欢看着来往的人群，看他们来，再然后走，在这个世界上奔忙，有着各种各样的欲望和期待，日复一日的活着。

　　两个小时后，空姐提醒他们准备到达。快过十二点的窗外，万家灯火。一条条街道只像装饰的二极管，闪烁，狭长，一丝丝一条条。

　　Detector的第一次正式录制，距离孟玖见到陆昶，过了两周。

　　这两周里，明明控制自己不去想他，可如果可控，就不会情不自禁。

　　再加上杨天宇给她传来的消息，关于事故，文本不过两页，全部都是检查正常，唯一不同的，是负责任的签字，竟然是一个她曾见过的名字。

　　是她三年来无数次出现在许家大小的聚会上，见到过的一个地位不算低的人的名字。

　　越靠近许在野，孟玖便越失望，那种隐隐不好的预感，越来越真实。

　　“孟玖姐，该下飞机了。”

　　宋恩思的小声提醒从耳边传来，孟玖才从看进去的风景里收了眼神。长了些年纪，也能慢慢学会不为还没发生的事情担忧。

　　看了眼机场的时间，12点过十五分，虽然不早，但在她多年日夜颠倒赶路的经历中，这也不算太晚，到酒店也就不到两点，还能休息六七个小时。

　　其实孟玖想过很多次，这个职业究竟辛不辛苦，回答是相对于它得到的回报，不算辛苦，甚至算是轻松。

　　况且让她，在漫长的觉得无趣的时间里充实了不少，也算有事可做。

　　在湖市的酒店是节目组统一安排的，和宋恩思不在一起，她提前在三楼下去，孟玖又关上了电梯门。

　　黑漆漆的楼道，没有让她害怕的感觉。钱的好处就在这里，绝对的价位匹配绝对的安全。所以当她刷开门，后面有人紧跟进来的时候，她也并不算有多害怕。

　　直到那人一把将她摁到门上，扑面而来一阵带着松木味的气息，想了想，还是开口。

　　“怎么还没睡？”

　　就算他换了香水，多年未见。孟玖就是能闻到，那股掩埋在一切之下，属于陆含章的味道，那无数个深夜里，她偶尔做梦惊醒，闻到就让她安心的味道。

　　“你和杨天宇还有联系？”

　　四下都是黑暗，孟玖反而大方起来，听着他闷闷的话语，有些觉得可笑又觉得珍惜。

　　“这和你好像没有关系。”

　　像是回到那天，同样的问题，陆昶的答案是与你无关，她不喜欢吃亏，向来都要回敬，无论对谁。

　　“有关。”

　　陆昶没有说出后面那句因为是我爸的事情，怕她多想，怕她难过。

　　像是被突然提醒，孟玖的情绪有些低落。

　　“嗯，你都知道了。”

　　从开始就没打算瞒着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这就是你当年非要离开我的原因？”

　　陆昶想到孟玖和他分手的时候决绝的态度，仍感到心中颤动，那些为了安抚家人，兼顾事业，释放能量而将自己牢牢藏起来的套子，突然破裂。

　　原来他也有委屈，也会苦闷，在那么多因为思念因为无奈因为痛苦而彻夜难眠的夜晚也并没有完全过去，我可以坚强，但不是在你面前。

　　看着眼前人越发委屈的模样，怕他故技重施，也怕旧事涌现。

　　“算是，也不全是，我们都知道，那时候的我们，没什么好选的。”

　　“那现在呢，你会怎么选。”

　　“陆含章，哦不，陆昶。你想让我选什么，我们之间，现在没有任何联系，生活毫无交集，并且可以一直没有交集，我们各自明明活得很好。”

　　孟玖顿了顿，接着说。

　　“你不是问我原因吗？我可以告诉你，是，最大的原因就是这个，你要我怎么开口说你父亲的死因可能与我有关，陆家当年的噩耗可能我也卷在里面，你和陈阿姨朝夕之间翻天覆地的生活也许就是因为招惹了我这么一个亲缘浅薄还要害人害己的人？”

　　孟玖说着说着透了哭因。

　　“不要说与我无关这种冠冕堂皇的话，是我自己过不去心里的坎。”

　　然后孟玖转过身抹了眼泪，不知道静默了多久，两人就静静还在那在那里，谁也不开口。

　　“阿玖。”

　　“这棚子可真大啊。”

　　宋恩思抱着孟玖的随身物品和她走入录制棚子，不由得被眼前的景观所震惊。

　　三层的搭建小洋楼，满是欧洲古堡的韵味，墙上的入口处是一座巨大的拱形铁门，两侧是带有尖顶的塔楼，塔楼上飘扬着古老的旗帜，彰显着古堡主人的家族徽章。

　　穿过铁门，是一条通往主堡的石板路，两旁是修剪整齐的灌木和花坛，春日里鲜花盛开，为古堡增添了一抹生机。

　　正面装饰着精美的浮雕和石雕，仿佛中世纪的工匠们以其精湛的技艺刻画出圣经故事和神话场景。

　　今晚的主题是---霍恩维尔。

　　孟玖想起剧本上的描写。

　　在欧洲的偏远山区，有一座历史悠久的古堡，名为“霍恩维尔古堡”。古堡的主人是一位富有的贵族，但最近却发生了一系列的神秘事件。古堡内最近频繁发生珍贵文物失窃事件、古堡的某些区域在夜晚会传出奇怪的声音、贵族主人收到了一封匿名信，信中警告他即将有一场灾难。

　　孟玖本以为只是简单的分区场景布置，却没想到节目组下了大手笔，搭了全部实景，不过这个项目据戴璐说已经策划良久，轮到她算是她的泼天富贵。

　　今天孟玖的角色是古堡的家族管家，对古堡的一切了如指掌，其余角色分别是贵族主人、神秘访客、、私家侦探、仆人、猎人。

　　第一期的侦探就是韩城，作为老牌主持人，他负责把控全场的节奏。

　　陆昶拥有角色分配权，他的选择是神秘访客。余下的角色分配分别是陈铭：考古学家，周青阳：贵族主人，洛呈平：仆人，侯奕昕：猎人。

　　当侯奕昕顶着一头破布子贴着胡子举着猎枪出现在现场时，孟玖难得的没忍住笑出了声。

　　“陆cang，你zen的很讨厌哎，干嘛啦，人家si女sen，这是sen么jiao色，也太cou了吧。”

　　说完还吹了吹滑倒而变得碎乱假发，试图让它到一边去，然后摆弄着猎枪，试图彰显自己猎人的气质。

　　周青阳本就长得清秀，配着稍显华丽的花纹西装，将头高昂起。

　　洛呈平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有气质，长相最俊秀的仆人。

　　陈铭带着考古学家的标准配置，黑框眼镜……

　　总之，大家各有各的特色。

　　孟玖看向陆昶，他穿着黑色的西装静静站立在旁，已经进入了神秘访客的角色，眼神明明看着所有人，却像穿透所有人。

　　明明听着每个人的言语，却不动声色，不显山水。

　　孟玖也看过他的电影，她承认他演得很好，但因为是她最熟悉不过的人，一举一动，她总能看到属于陆含章的身影，因为那个陆含章自己与角色重合，所以显得他将角色魅力尽数展示。

　　正是如此，孟玖也更知道那并不是所谓的演技，再后来陆昶还没有作品上映，所以她的映像也只停留在那部电影。

　　直到现在，孟玖才意识到，原来这三年，他也很努力的适应这份工作，他也很努力的学习、日复一日的练习，一次又一次地重复，所以现在能够精准的把控自己的眼神，显露想要的表情。

　　先是震惊，后是欣慰，然后再想想，他那么聪明的人，应该是这样的，不论学什么，只要努力，都有余力。

　　就像他当初信誓旦旦要拿下九所的offer一般，昼夜不舍，然后唾手可得，只差一步，却不是他差一步。

　　那些称之为命运的东西，可以忽略不计，因为无力改变。

　　但是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不论是陆昶还是陆含章，不论是演员还是那个满怀热情的学生，他总是，绰绰有余，这样，最好。

　　少年永立于神坛之上，她这样的信奉者，也像得了天机。

　　孟玖也调整状态，将手收于腹部，迎着所有人走去。

　　“各位客人，辛苦各位远道而来，我是霍恩维尔古堡的管家，大家可以叫我温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