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我来时不逢春》步拾

23、喜欢可能，但爱不会

　　他本来就是来辽市开个会，按计划昨天结束就要直接走，结果临时加了一个讨论班。机票改到今晚，空出整个下午的时间。

　　想到陆昶在这，开了一个小时车，翻山越岭而来。然后在车里等了三个小时，他一边看着时间一边骂自己多余来这一趟。

　　却也没想着离开。

　　唐止和陆昶认识在大学的辩论赛上，他是法学的四辩，陆昶是对面的。

　　说话是唐止的爱好，说服更是他的特长。

　　他们的辩题是“爱是否会消失。”

　　冠亚军之争，败给机械，他丢了这辈子最大的人。

　　陆昶的最后发言“喜欢可能，但爱不会，一切会消失的都不可以称之为爱。”

　　他的眼睛里透着坚决，以及绝对的正确。

　　那个时候，他不懂一个也不过二十出头的男生，为什么敢如此笃定，害得他这个没尝过爱情滋味的人一下竟然无从说起。

　　也是他们私下约辩论关系越来越好之后，他才知道，因为陆昶有女朋友，感情非常不错。

　　再到后来，大二搬校区后他们住隔壁，抬头不见低头见，相互欣赏的人自然会聚到一起。他常听到孟玖的名字，不是我对象，不是我女朋友，而是她的名字。

　　孟玖今天加班，我去陪她回家；我和孟玖周末去看陈奕迅的演唱会；孟玖今天来图书馆陪我自习……

　　还有那天，陆昶红肿着双眼，站在中孙山的露台上，问他为什么十月不下雪，问他离开的人还会不会回来。

　　所以当顾晓晓让他联系陈柯硕的时候，他下意识松了一口气。

　　但那之后，就是三年。

　　他不懂，相爱的人为什么要分开，离开的人该怎么回来。

　　今天陈柯硕在北城，只有执行经纪赵照接他进来，陆昶还在棚里，说是下水的戏。

　　十二月份的水，彻骨寒凉。

　　终于不知道过了多久，陆昶才出来，看着换了干净的衣服，只是头发还没有干。

　　唐止跟着他上了他的房车，比起自家准嫂子的那辆，差了十个level。天知道自家二哥这些年究竟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全砸这个女人身上了。

　　唐弋基本不和家里来往，他也只是和顾晓晓聊得多，偶尔问问二哥是不是还活着。

　　正要开口，有人没有招呼便跟径自上来。

　　是顾永诚，这部戏的导演，在圈内出了名的脾气差，性格直。

　　“小唐主任来了，怎么没人跟我说一声，我这什么也没准备，招待不周了。”

　　“不敢不敢，我就是来开个会，顺便看看我的老同学。”

　　“小陆和你是同学啊，不早说，早知道今天下午就不安排戏了耽误这么久，正好这天也冷，水还凉，得亏小陆能忍，也算顺利结束了。”

　　脾气再差的人，在必要的场合，也是能圆滑通达的，只是看你值不值得，配不配上。

　　顾永诚家里的二叔是唐老爷子早些年的手下，也带他来过唐家。但大多数情况是大哥唐堂出面替老爷子招待他们这些小辈。

　　唐止和他，几面之缘，却被记了个死。

　　“他啊，确实能吃苦。”

　　尤其是爱情的苦。

　　陈柯硕刚才说，本来今天的戏份早就定好要拍，陆昶顶着压力请了假去录了两天综艺。回来便在赶戏，见缝插针的补进度，从凌晨3点陆昶就在B组开拍，快中午换了A组直到现在。

　　至于为什么去上综艺，他一问顾晓晓就知道，孟玖也在。

　　所以他现在有些理解陆昶当初为什么能那么坚信，因为对他来说，的确如此。

　　调侃他一句，便接着应付导演。

　　“你看陆昶脸色不好估计是饿了，我打算和他去吃个饭马上也就得回市里准备去机场了，下次我去顾叔那拜访，一定和您多叙叙旧。”

　　唐止下了逐客令，顾永诚也不好意思在大多攀谈，看着陆昶确实也一副脸色苍白的样子。

　　心想早知道他和唐止认识，还是特意来看他，怎么也不能意气用事让他今天一下午在水里扎猛子。

　　他算是欣赏陆昶，可多年来的习惯养成，不舒服的东西就要顺气，该彰显自己威严的时候也不能忍着，结果不赶巧，让人朋友遇上了，还是唐家的人。

　　“那行，小陆你好好休息，今天那场水里的戏拍得特别好，明天早上咱们可以晚开工两个小时，辛苦。”

　　顾永诚一走，陆昶就收起了那副病怏怏的样子。

　　从赵照接唐止进门的那刻起，顾永诚就计划着要见他一面，陆昶隔着不远，听着一清二楚。

　　原本想托病赶紧走，没想到还能多休息两个小时。

　　“你倒是越来越适应当演员了。”

　　唐止看他默默的擦头发，明明看着疲惫却还是让人觉得精神。可能相对浓颜的长相就是这样，怎么看着都是舒展和明朗。

　　“你也越来越会打官腔了。”

　　“嗨，他叔叔是我家老爷子的部下，他家里做点生意，扒着叔叔鞍前马后，也见过几回。”

　　“要么有钱，要么有权，你跑一趟两句话，我今后的日子会舒服得多。”

　　“怎么羡慕啦，嫉妒啦，要感叹命运不公啦？”

　　唐家历代从政，家里的每个孩子在怎么走都是只有一条路。唐止性格跳脱，但也没的选择。几大事务所，他去过，经历过，喜欢过，但也只能这样。

　　权力这个东西，但凡你不拿他干出格的事，永远是限制大于自由的。

　　看陆昶没有回他得意思只是笑笑。

　　“你这是去见孟大大明星了？感觉咋样，有没有蓦然回首，再次怦然心动的感觉。”

　　“你这是什么造句，蓦然没有，心动，不如心疼。”

　　“嗯？”

　　“瘦了，低血糖也更严重了，还染上了喝大酒的陋习，更不爱和别人说话了。”

　　他现在也搞不清，这三年的流离颠簸，到底有什么意义，值不值得。如果她离开他，却把自己照顾成这样，他的放手就是大错特错。

　　“你还可怜上人家了，看看你自己吧，真是惨不忍睹。也不知道你这样子被当初那些喜欢你的小姑娘们看见，人还看不看得上你。”

　　“反正是不会看上你。”

　　基因是玄学，唐家的人各个生的高挑秀丽，只有唐止，一副看着就很安全的样子，跟这两个哥哥出去，总被人称是人领导，上来就要喊他唐书记。

　　每次都是唐堂伸出手把人拽回来，连唐老爷子都说他这面相怎么也得干到挂墙上，才对得起这稳重的长相和身材。

　　“那可不，一个个的就知道看脸，一点不注重内涵。”

　　不想继续贫嘴，唐止算是说了来意。

　　“之前你让我查的事情，我同学有眉目了。”

　　听到这，陆昶才算有了精神。

　　“怎么说。”

　　“就现在看来，应该是公安那边的问题，你爸的变更材料从来都没出现在系统里过。有人打了时间差，再加上你爸的车几乎全烧完了，他手里的那份资料相当于也消失了，现在这边在证据链上没有余地。”

　　“那就还是回到原点，人证。”

　　“这条路如果走得通，你也不会求到我这里不是吗？”

　　“这个世界本来就是靠人串起来的，查到一个不行还有下一个总还是有迹可循，我能等。”

　　陆昶看着窗外，冬天的五点，已经是黑漆漆的一片，明明什么都看不见，唐止却觉得陆昶越来越入神。

　　突然他惊呼一下。

　　“哦对了，我同学说除了我还有一个人也在打听过你爸。”

　　“谁？”

　　“杨天宇，现在是北城中级人民法院的检察官，查东西也是动的私人关系，你认识吗？”

　　“你同学还说什么了。”

　　“他和我们查的不是一件事，他要查的是你爸当初的那起事故，不是私章的事。”

　　陆昶想了想，也只有孟玖让他帮忙他才会动自己的私人关系查这件事。

　　想到这里，沉重的心里，算是久不见的涌上微甜。

　　他知道，孟玖有她的苦衷，他相信，她不会因为厌倦而放下自己，他的猜想在此刻落实。

　　有时候就是这样，你拿着一切蛛丝马迹，说服自己一千遍，否认一千遍，再次相信，如此往复，笃定也会变成想象。

　　只在这一刻，他了然一笑，心想我就知道。

　　唐止记得这样的陆昶，还是在很多年前，笑得一脸满足，全是幸福，这个时候，他该叫陆含章，那个消失在陆昶23岁的人少年，带走了属于他的一切，现在又再次出现。

　　唐止第一次直接感受到别人的爱情，是可以被给予力量的。不需要长久地拥抱，亲密的相依，只要确定你站在我这边，就拥有无限的力量对抗世界。

　　或许这是唐弋决绝的离开唐家，除了一个姓什么都没留给自己一走就是十年的理由。

　　比起地位、家庭、传承，有更重要的东西要保留要追寻要珍惜，那个支撑他在这浩瀚世界作为最渺小人类活下去的理由和支柱。

　　可面对这样的情感，他竟想着要逃离。

　　果然老爷子说的没错，他是最适合走这条路的人，感叹于一切伟大的情感和相依为命，然后决绝的规避，让自己活在最没有起伏的生活里。

　　全是透彻，尽数了然，这么折腾人的感情他可不想要。

　　总之，他这一趟，不算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