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我来时不逢春》步拾

21、毫无意义

　　孟玖还没睁眼就闻到浓烈的消毒水的味道，以她工作四年进过无数次医院的经验来看，这个味道熟悉的很。

　　偷偷睁开一只眼睛想观察下，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过来又连忙闭上。

　　“别装了了，陆昶不在。”

　　声音也是她再熟悉不过的。

　　“你怎么在这？你不是和你家唐总去不来梅了么？”

　　顾晓晓穿着一条到脚踝的长裙，针织的面料，厚实有垂感。头发简单挽在脑后，带着一阵香气走来。

　　“首先不是我家的，其次那已经是上个月的事情了。”

　　顾晓晓递了杯水来，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今早我刚起陆昶就给我打电话让我来照顾您，说您低血糖再加昨晚酒喝多了慢性胃炎。你可真行，不吃不喝，拿酒顶饱。”

　　顾晓晓搬了椅子来优雅的靠在上面，然后对她挑挑眉。

　　“有什么想问的，问吧.”

　　“为什么是陈柯硕在带陆含章，他不是你的经纪人吗？”

　　“他可以带两个人。”

　　顾晓晓故意绕开孟玖的问题。

　　“可我看他是华然的艺人。”

　　“唐弋很多年前就把华然收购了，只不过今年才开始着手和朝闻娱乐的合并，但实际上像陈柯硕这种拥股经纪人早都是两家艺人一起带。”

　　“所以你早知道陆含章没去香港，而是进了娱乐圈。”

　　孟玖终于问到重点。

　　“嗯哼~”

　　轻飘飘的回答，是她一贯的态度。

　　“为什么不告诉我？”

　　“为什么要告诉你？”

　　“他去香港四年之后读完PHD可以直接进高校，就算不是九所也不会和他的期待偏离太远，我也……”

　　孟玖有些激动。

　　他上大一她就大四了，九月份开学，正好赶上她的拍摄结束。她真正进入娱乐圈其实要从她毕业开始，刚好剧播，有了水花才有后来的片约。

　　所以大四整一年她都在电视台实习，正好他大一课不多。两个人有空就去走走，将北城转了个遍。

　　后海的桥上，故宫的墙下，凯德门的城楼……

　　在他们的规划中，她留在电视台，而他进入九所，然后一起留在北城。

　　在那个设定中，他们永远在一起，永远彼此深爱；他们可以在七老八十回到某个地方，回忆几十年前这里的风光。

　　而不是现在这样，天各一方。

　　“你怎么？”

　　“我也不算欠他太多，现在这样我做的一切有什么意义？”

　　她希望他实现梦想，就算这个世界要逼他低下头颅，可她不同意，陆含章应该是那个永远骄傲，永远学有余力，松弛自由的人，他应该在他擅长的那个领域走下去，在他计划的路上步履不停，牺牲也好等待也罢，在可看见未来的情况下，她一概称之为等价付出。

　　“本来就没有意义。”

　　顾晓晓不在乎她的激动，依旧说着风凉话，就想看她这副看开世事，无欲无求的样子轰然崩塌。

　　“这个世界上，除了生死这两条路没法选，其他的没有一件事必须应该怎样。你以为你的付出是为了能让他毫无负担的往前走，是在弥补他。”

　　顾晓晓顿了顿。

　　“可不是所有人都觉得爱是负担，不是所有人都觉得了无牵挂就是一身自在。你甚至都没问过他怪不怪你，需不需要。”

　　所以你的离开，毫无意义。

　　“其实孟玖，你根本不会爱人，你只懂得漫无目的的自我牺牲，然后自我可怜。”

　　说完，顾晓晓便离开了。

　　本来就不算什么大事，就是孟玖昨天下午本来就低血糖，晚上回酒店一口饭没吃又连喝了三瓶酒，自己糟蹋自己，没什么好可怜的。

　　陆含章和孟玖的事，她站在局外，也算看得清楚。

　　当年陆家出事后，陆昶的保研资格在公示期间被九所取消。孟玖和陈书桐便要他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逼去香港完成学业。

　　如果他去了，顾晓晓反而要瞧不起他。

　　她推了他一把，想着帮他们能找一条出路。于是问陈柯硕还记不记得当初向唐止打听过的那个同学。

　　却没想到陆昶却自分手之后没有联系过孟玖。

　　无论是怎样的出发点，都与她无关了。她已经破了自己的原则，再多插手，就过了。

　　所以陆昶不说她也不问，孟玖不问她亦不说。

　　他们之间的事，自有他们自己衡量。

　　可今天还是没忍住，孟玖是她见过的人里最认死理的那一个。撞了南墙也不回头，头破血流也假装没事，倔强，固执得让人心疼。

　　这个世界上多的是有情人不成眷属，不多他俩一对，可最好也别多他俩这一对，也能让她多些念想。

　　随后给陆昶发了消息。

　　“人醒了，本小姐还有事先走了，可不伺候了。”

　　她断定他舍不得不来，才走的这么干脆。

　　顾晓晓走后，孟玖呆呆得看着窗外。

　　昨夜的小雪早化的一干二净，仿佛没有来过，仿佛一切是梦。

　　不久后有人推门进来，以为是顾晓晓便没有回头。挨一顿骂，她也不高兴。直到人走近，她闻道那人身上的味道和昨晚抱她时身上的味道一致才回头。

　　陆昶本就没走远，就在对面的咖啡厅，接到电话一边骂顾晓晓不靠谱一边赶过来。

　　“顾晓晓让我过来的。”

　　像是解释又像是通知。

　　“当初陈柯硕怎么找到你的，或者是顾晓晓帮你找的陈柯硕？”

　　陈柯硕手底下的艺人，都炙手可热。顾晓晓刚毕业要签公司，唐弋大手一挥成了了朝闻，然后从各家公司挖了不少金牌经纪人过来。

　　陈柯硕手上的人，几乎都是已经经过市场的检验，毫无水花的新人，顾晓晓是第一个，陆昶是第二个。

　　“你在乎吗？”

　　陆昶慢条斯理地打开刚买来的粥放到一边稍微晾凉，又将餐桌推来卡在孟玖的面前。

　　“你还是和从前一样，陆含章。”

　　孟自从见面，孟玖第一次叫了他的全名，那个她开心快乐时念出过无数次的名字，思念难过时回忆千万回的人。

　　“你还是喜欢听我的答案，要我的态度，逼得我开口，非要我承认。我在乎吗？我怎么会不在乎？反而是该我来问你，你还在乎我吗？三年时间杳无音讯，现在，现在还……”

　　“现在还怎样？”

　　陆昶看她越说越委屈，强按下心中的动容。

　　“现在还有了新欢，陈若年？我见过她几次，你的眼光，还真不错。”

　　孟玖开始毫不掩饰自己的吃醋，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如果她曾经的幻想是等他回来他们还能有以后，那么现在，她的幻想毫无意义，不如说个清楚。

　　“孟玖啊孟玖，你也还是和以前一样，胡乱联想。”

　　仿佛小学生斗气般，陆含章嘴角微微上挑。

　　“什么意思？”

　　“没意思，喝粥。”

　　然后把勺子递到她的嘴边，她也不扭捏，就着一口一口地吃起来。

　　“所以那天只是凑巧你们在一起？”

　　“不算凑巧，我们公司出新年特辑，拍摄点就在这，大部分人都来了，至于昨天晚上，是她自己非要蹭我的车来。”

　　他上车也是一惊，但顾念孟玖在身后，也就没有多说。后来陈柯硕坦白本来司机是拦着她的，但刚好碰到顾晓晓便同意她上车了，毕竟作为唐氏默认的老板娘，无人会违逆她。

　　想来理由不过是，想让陈若年见见孟玖，也想让孟玖看看她。

　　连唐止听说后都给他发微信，说自家准二嫂那是出了名的爱看热闹不管闲事。这么上心他和孟玖，都帮到这了让他一定好好努力。

　　“那陈柯硕呢，你还没有回答第一个问题。”

　　“唐弋、唐止和顾晓晓都和他认识，当年那些你给我拍的视频，陈柯硕看到了。大二就找唐止问过我，被顾晓晓知道了。”

　　只是那个时候，他满心都是怎样能进九所，没答应，然后到陆家出事，顾晓晓的一个电话。

　　所以说起来，也有她一份。

　　孟玖大概把事情捋清楚了，便也不再想说话，两人就这么静静的在一个空间里待着。

　　就算陆含章现在站在她面前，就算一切仿佛过去了很久，可她知道，过不去。

　　他本该有很好的人生，本该有更自在的生活，就算不是始作俑者，这里，也永远有她一份。

　　如果有一天陆含章知道，还会不会心平气和地站在这里，和她谈那些想着就遥远的曾经呢？她不愿去想，不敢去想。

　　其实她早就知道自己放不下，可过往就在那里，命运交织着一切发生，既定的事实摆在她的眼前，她也拿不起。

　　陆昶今晚的飞机回北城，下一部戏要开机了，他必须要走了。把孟玖送回酒店，她礼貌的道了谢。

　　说实话，他不知道怎样回答。三年后的他自以为已经可以重新站到她面前，可面对这样的孟玖，又变成那个缩在壳里隔绝一切的孟玖，他止不住的心疼。

　　其实爱和恨一样，无法控制，难以自拔。

　　就算演练过千百遍，就算多少个日夜里都在告诫自己，仍旧会不由自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