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我来时不逢春》步拾

18、换我来见你

　　时间是一分一秒过去的。
　　北城的三月仍旧下了几场雪，却不再有刺骨的寒风。
　　雪化后便迎来樱花的盛开，四目皆是枯枝，却平白生出淡粉色，不到四月，白玉兰冒出花骨朵，红墙之下，尽情绽放，孟玖在地坛里转了又转，看大爷下棋，看阿姨相亲。
　　她与地坛，格格不入。
　　玉兰花败后丁香开，快到五月，算是开启了春天。比起褐木独花，长出翠绿叶子的丁香树，清新而淡雅，然后从此拉开一场百花盛放。
　　孟玖的时间，和热闹的北城一起进入六月。
　　她不打算读研，大三下的课程清闲，电视台的实习便一直没断。
　　可能为了打发时间，也许为了增加经验。
　　《过客》负责查看信件的小姑娘偶尔给她发来照片，粉丝开始问她为什么不再更新，后来问九月去了哪里。寄来的信件越来越少，疑问日渐消散。
　　九月，好像成为了她的过往，随同年少一起，成为回首时才隐约记起的曾经。
　　台里的哥哥姐姐们算是照顾她，颜值优势在这尽显，她愿意学习，也够认真。慢慢的，除了一些简单的节目题词，她也会参与剧本设置，流程把控，哪个岗位都试一试，但转一圈下来总是觉得和自己想象中的导演工作不太一样。
　　毕竟所有人工作后都会发现，工作是所有学科设置之外的专业，无论你学什么。
　　直到有一天，访谈节目《北北有约》来了一个刘姓制片人，主持人芙蓉姐提问他是怎么选演员的。
　　制片人回应“看眼缘。”
　　然后随便一指，点着远处题词的孟玖，说这个姑娘就很合我的眼缘。
　　镜头随机转向她，她一脸懵懵的，然后指着镜头淡定摆手让它转回去。
　　节目播出后却没有删减这部分，网友看着叫她淡定PD，说她交警演的真好，要不是没开车就已经准备左转了。
　　孟玖清楚的记得，6月6号上午罗院长给她打电话，说上次的制片人看上她了，通过电视台找到了他，让他问孟玖有没有意愿演一个电视剧的女五号，想让她去杭市试个镜。
　　“小孟啊，我知道这不是你的专业，但表演系的课程和你们的课程很多重叠，对你来说，表演应该不是难事，在我看来这算是机会，就是不知道你怎么想？”
　　‘当机会来临，就要先抓住它，再瞻前顾后。’
　　这是陆含章第一次出现在《过客》时在内页最下角的自我介绍里的格言。瞻前顾后没有错，抓住机会也没有错，重要的是顺序。
　　也是她心里的第一反应，所以没有多想。
　　“我愿意去。”
　　罗院长听着高兴，立马安排她后天就去，还要给她报销车票。
　　毕竟他比任何人都认可孟玖的能力可以成长为为一名优秀的导演，但在这个圈子里浮沉几十年，看了多少高楼起，叹了多少运不济，他同样比任何人更清楚，身后没有资本的人在这个圈子里想开始便做甲方几乎没有出头之日，幸存者是少少数。
　　所以不如从乙方做起。
　　后天，是6月8号，高考结束的日子。
　　远在塘市的陆含章和陈骁走在回家的路上，前几天就陆陆续续把所有的书都带了回家，搬着最后一一个收纳箱的资料，两人慢悠悠的走在夕阳里。
　　高三生，很少能见到夕阳下的车水马龙，该会的早就熟练了，不该会的已经放弃了。高考前的最后一天，是最闲暇的时间。
　　陈骁心情有些低落，他们似乎要彻底和中学时代说告别了。
　　“今天走出校门，再回去就只能是校友了。”
　　“你还不如好好担心下明后天的考试。”
　　“你是不难受，你恨不得明天就飞北城。”
　　“我后天去。”
　　“陆含章啊陆含章，你算是完了。”
　　想了想，又认真开口。
　　“非常喜欢到底是种什么样的心情？”
　　“大概就是，期待又恐惧。”
　　“恐惧是什么意思。”
　　“怕自己太年轻，诸事不通怠慢了她，怕成长的速度太慢，亏待了她，还怕世事难料，有一天失去她。”
　　“还没得到就想失去？你脑子有病。”
　　陆含章没再继续，爱情不是高考，不会有个具体的时间点过去，对未来有期待的人势必要承受期待落空的失望。
　　两人的背影越来越远，拉长，模糊，消失在某个瞬间。
　　六月多雨，正是初夏。
　　不负众望地，从7号开始便是零零散散的小雨。到了最后一科考英语的时候，家长们抱怨着天公不作美，却还是穿着旗袍送行自家的宝贝。
　　雨水溅到腿上还有些冰冷，却也无所畏惧。
　　五点刚过，雨渐停歇，仿佛要给什么收尾一般，有些家长捧着新买的手机等着递给刚出校门的孩子，有的家长焦急探望，迫切想问出那句感觉怎样。陈书桐女士还有课只是下午送他过来，陆奕鸿出差去了，叮嘱他自己回家。
　　所以陆含章也不着急，缓缓徐行。
　　身后陈骁和杜聘婷缓缓跟上，重重的拍了他的肩膀。怀着少年心态，做一些无谓的动作。陆含章摇摇头，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老陆考咋样？”
　　杜聘婷找了话题。
　　“还可以。”
　　“你们学霸都是这样，语文还可以，数学还凑乎，英语一般般，总分七百三。”
　　陈骁在旁边贱贱的调侃，搞笑又显眼。
　　一路打闹，走到校门口，家长们挤在警戒线的一边，看着远没有中午壮观，想来已经是走了不少。陈骁和杜聘婷都有人来接，暂要告别。
　　陆含章却看直了眼睛。
　　正对着他的地方，孟玖捧着一束向日葵淡然的站着，仿佛早就看到他，偏要等他抬头的这瞬间，弯起嘴角，让他迷了心。
　　下午参加了试镜，一个现代剧里男主角的学姐。总是一副黑长直的文雅样子，导演要她穿白裙子，她便去买了到脚踝的无袖长裙，带着淡淡的妆容，一丝不苟的头发，撑着透明的伞，和雨水浸湿发黑的地面鲜亮对比。
　　风吹起，拂起裙摆，和她的长发。
　　没有多想，陆含章本能的朝她跑去。
　　天水作为本市乃至本省的重点学校，高考一般情况下都在本校区。所以周围的人几乎都是熟人，高三年级的陆含章，当然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存在。
　　没有人见过他如此着急的样子，眼带笑意，少年本就春风得意，如今又增欣喜。
　　很多人不由停下了脚步，当然有陈骁和杜聘婷。
　　看他跑近，孟玖也不由得随他一同笑起来，难以控制，不能做主，稍稍把花递出去的样子，来人却没有丝毫犹豫，一把将她拥入怀中。
　　孟玖有些不知所措，男孩的胸口就在她的脸侧，隐隐可以听到心跳的声音。拿着花的手举起不是放下也不是就那么停滞在空中。
　　“那个是陆含章吗？”
　　三五成群的小女生小声讨论。
　　“看着像是。”
　　“那个女生是谁？好漂亮啊！不会是他女朋友吧。”
　　“妈你看，陆含章也早恋。”
　　“人家早恋考年级第二，你早恋考班里倒数第二。”
　　“哎呀就那一次，你还说。”
　　围观这一切的除了陈骁等人，还有，说上课来不了的陈书桐女士。陈骁的妈妈刚要喊她的名字却被对面一个眼神止住，她摇摇手，然后拿出手机迅速拍了一张照片。
　　她站的位置，刚好能看到孟玖的侧脸。
　　而旁观这一切的陈骁凑热闹的心大起，让自家妈妈先回去然后大摇大摆走到了孟玖和陆含章身边。
　　“咳咳。”
　　不知拥抱了多久的两人回过神来，孟玖先挣开了陆含章的怀抱。有些无措的握了握自己的手，她也是实在没想到陆含章胆子这么大当着这么多同学和家长的面抱她，还被熟人过来围观了。
　　然后一把把手里的花塞到陆含章怀里，疯狂使眼色。
　　“他是陈骁，你认识的。”
　　“这个就是孟玖。”
　　无视陈晓的挤眉弄眼的表情，孟玖终于缓过神来，伸出手。
　　“你好，陈同学，久仰大名。”
　　“你好，孟玖，五体投地。”
　　能让陆含章五荤十素的人，自然要膜拜一下。
　　他本就是来凑热闹，再说高考都结束了更没有什么约束，突然想起自己妈妈和陆含章妈妈似乎还在不远处站着，想要出口提醒。
　　回头一看，两人早已没了身影。
　　“呃，算了，那个你们一会去哪？方便让我一同参与行程吗？”
　　“不方便。”
　　陆含章一口回绝，没等孟玖开口。
　　把钱包拿出来后书包扔给他。
　　“谢谢帮我带回去，然后告诉我妈我今晚不回去吃饭了。”
　　“走吧，孟玖。”
　　他把两个字咬的极重，把喜悦和感动尽数投入。
　　像是有人故意让出了路，穿着一身黑色运动服的男孩抱着亮黄色的花，旁边的女孩穿着白裙撑着伞，没走几步被男孩接过，却倾斜了大半到女孩身上。
　　明眼人都看得出，是有情人，亦相配者。
　　从今天开始的往后很多年，天水的贴吧背景墙一直都是那个雨天的黑白背影。直到很多新的社交平台出现，贴吧也慢慢隐去身影。
　　年轻的一代又一代听着这个在高考前六个月还在30多名的徘徊的人，一步一步，成为塘市的理科状元的故事。
　　而他身旁的那个女孩，是在考试结束那一刻他抱入怀中的人。
　　添了多少情节，多了无数想象，孩子们用这种方式，宣告他们对爱情的幻想和对未来的宣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