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迂禾》莫幺

4、chapter.4

　　“咚咚——”
　　“谁啊。”江眠开了门。
　　看见许哲言的时候，江眠愣了一下：“怎么了？”
　　“不让我进来吗？”许哲言穿着棉袄。
　　“啊。”江眠把门完全打开，让他走了进来。
　　“我妈让我给你送点饺子。”许哲言把手里的袋子放在桌子上。
　　“替我谢谢阿姨了。”江眠给他倒了杯热水。
　　“你爸你妈今年又不回来了？”许哲言坐在沙发上。
　　“嗯。”江眠也坐下来。
　　“去我家吧，我妈专门问过我能不能让你来。”
　　江眠找了个理由搪塞：“不用了，我和别人一起。”
　　“宋也吗？”许哲言拿起水吹了吹。
　　江眠下意识想摇头，但是想到不说宋也就再没别人，还是点点头。
　　“你跟他这么熟了啊，你都没去我家过过年。”许哲言抿了一口水。
　　江眠不回答，也拿起一杯水喝。
　　“你…喜欢他？”许哲言冷不防说了这么一句，江眠差点一口水喷出来，捶捶胸口让水咽下去后说：“不可能！”紧接着被水呛着咳嗽几声。
　　“我铁直。”江眠咳嗽完补充了一句。
　　许哲言起身：“…确实。”
　　“马上除夕了，你赶紧吃饺子，吃不完放冰箱。”许哲言临走前叮嘱了一句。
　　江眠看着许哲言走出门外带上门，舒了一口气。
　　啥玩意啊，许哲言吃错药了还是咋，说个啥不好说这。江眠想着那句“确实”思考了一阵。
　　这么说，许哲言应该很清楚自己听见他表白了？
　　江眠煮了碗饺子。
　　高三上学期的最后一个周，大家都冷得不行。宋也穿了个白色带帽子的卫衣。
　　江眠则是深蓝色卫衣，外面是个黑色棉袄。
　　夏季坐窗边，虽然有点热吧，但是最起码有风。冬天坐窗边就不一样了，冷风透过年久失修的窗户缝隙吹过来。宋也用袖子捂着脸。
　　老师们也是冷的打哆嗦，不想说话，所以就考试。
　　宋也快考吐了，熬过了晚自习，回宿舍洗漱完躺在床上不想动了。
　　下铺就是好，倒头就睡。
　　江眠走进来看见宋也，就想到许哲言的话。
　　自己确实对宋也有点好感，要不不可能跟他成朋友。他也不清楚这种好感是什么。
　　宋也之前确实没有朋友，江眠作为班长看在眼里。而自己成了他在学校的好朋友，自己帮了他很多，可能就是这种成就感被江眠当成了好感？江眠想了一会儿没想出个一二三，上了床。
　　他盖上被子，面对窗户。视角有限，他只能看见马路上一盏盏路灯，他没戴眼镜，所以散光，看路灯蛮有意境。
　　不出意料，今年又是他一个人。
　　江眠看着窗外，数灯，数了22盏。他翻身面对墙壁把被子拉到鼻子的地方。
　　他爸妈在外地当官，他其实不出生在这里，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要留在这里生活。爸妈几年也不回来一次，他不知道原因。
　　他们只是每个月按时给江眠打钱，要么开家长会什么的过来一次，也不把江眠接到外地读书。
　　江眠阖上眼。
　　“新年快乐啊！过年也别忘了学习哈！”班主任笑呵呵地把每个学生送出去。
　　江眠凑到宋也身边：“今晚上我和许哲言他们还会再聚，你来吗？”
　　“刘亓也约了咱俩，轮趟去？”宋也问。
　　“行。”
　　“等我一下。”江眠从学校旁边推过来一辆自行车，他跨上自行车：“你骑不？”
　　“不用，你骑我走。”宋也说。
　　“昂，你要是没啥事直接去地方等许哲言他们。”江眠慢悠悠地骑着。
　　“我回家换件衣服。”宋也身上还穿着校服外套。
　　“我陪你吧，我没事干。”
　　宋也路过小卖部顺手买了几根肠：“对了，我收养了我家附近一直流浪猫，老可爱了。”
　　江眠颇有兴趣：“什么颜色？”
　　“白色。”宋也走到广场边。
　　江眠看着这个广场，想起第一次看见宋也抽烟的场景。
　　就是因为自己路过这个广场，自己和宋也才能成为朋友吧。
　　“我家在一楼，很快，等我两分钟。”宋也跑进楼里。
　　打开门的一瞬间，烟味扑鼻而来。客厅摆着一个麻将桌，宋栋叼着根烟跟邻居打麻将。宋也无视他进门，走到一半忽然对着宋栋喊了声：“猫呢？”
　　“那死玩意留着干什么？我扔出去了，咋了？”宋栋又是轻描淡写地吐了口烟。
　　“我操！”宋也想起那只冻死的猫，年幼的自己看着猫的尸体既害怕又伤心地泣不成声，火气一下子上来，“你想扔就扔啊，那是我的猫！”
　　宋栋好面子，看见邻居都一副吃瓜的表情，也一下子怒了：“这你妈老子的房子，我想扔就扔，反了你了！”
　　“你踏马别说话了我操，要不是我给你打钱你看看你踏马能活多久，还踏马你的房子，这是我妈的！”宋也冻僵的手里拿着一根火腿肠。
　　宋栋没想到他这样怼自己，一下子骂了起来。充满地域特色的方言还有不堪入耳的词汇弄的宋也心烦，他闭了眼，抽了一口气，把门甩上然后大步走到江眠身旁，跨在自行车后座上。
　　江眠刚想问，就听见宋也很小声地说了一句：“带我走。”
　　江眠下意识蹬上自行车踏板。
　　宋也没换衣服，耳朵冻的通红。
　　骑到广场，江眠停下来：“没事吧？”
　　宋栋的声音他当然听见了，正在犹豫要不要进去帮忙宋也就出来了。
　　宋也下了车，蹲在地上抱着耳朵，一脸郁闷。江眠陪他蹲了下来。
　　“你…”江眠搂住宋也刚想安慰他，就听见宋也开了口：
　　“他…把猫扔了，”宋也声音有点低沉也有些哑，“以前他扔过一只，冻死了，我亲手埋的。”
　　江眠静静听他说话，宋也耳朵冻的很红，江眠拿出一条围巾给他围上了。
　　“他是我亲爸…”宋也声音带上了颤抖，“那条项链，是我妈死之前给我留的唯一的东西，本来有34颗珠子来着，我爸打我的时候弄掉一颗。”宋也捂着脑袋。
　　“我没办法，但是我真的受够了，”宋也把手放了下来，“对不起，让你见笑了。”
　　“没事…”江眠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想了半天，“你要坚强，宋也。”
　　“江眠，我跟你摊牌吧，”宋也闭上眼，“我妈因为家暴跟我爸离婚了，我分给了我爸，我妈和我弟出车祸死了。所以现在，我既要养我自己，还要养他。我弟现在活不活着我都不知道，我妈那边不愿意告诉我。”
　　他话说的断断续续，说完之后叹了口气：“我到现在也不明白，我妈为什么不带我走。”
　　宋也扭头看他，有些自嘲地说：“很荒唐吧？”
　　宋也眼睛发红，鼻尖也被冻的红红的，就那么没有表情的，苦笑着看向江眠。江眠抬眸：“我带你走。”
　　“你带我去哪？你能跟我走一辈子吗？我的路很坎坷，我要自己走完啊…”宋也低下头，“江眠，谢谢你，我欠了你很多，你放心，我都会还你的。”
　　“没关系，我…”江眠想说安慰的话但是脑子就跟死机一样什么也想不出来，“我算上今年已经两年没见我爸妈了。”
　　江眠也跟宋也说了自己家的事：“他们除了给我留了一套房还有每个月的生活费之外，什么也没留下。”江眠看着他。
　　“这片的人，除了刘亓他们再没人让我温暖过，但是你不一样，”宋也对上他的目光，“从你不跟老师说我那天起，我其实就感觉你不一样了。其他人要么有状就告，要么一遇到事就翻脸不认人，你帮了我很多，打架那天还替我拦了一下。”
　　宋也顿了顿：“很疼吧，但你没跟我提这个，还主动留下来陪我。”
　　“还有项链，是你捡到的，珠子是你找回来的，也是你帮我从数学老师那儿要回来的，数学你给我补了……江眠，我真的，很感谢你。”
　　宋也起身：“去找猫吧。”
　　江眠也站起来。
　　宋也去了花园后面小小常去的地方，没有看见它。他沿着这附近找了找，还是没找到。
　　“找到了吗？”江眠问。
　　“没。”宋也看了眼单元楼门口一个纸壳子。
　　宋也走过去。小小蜷缩在纸壳子里，打了两个喷嚏。
　　宋也抱起小猫，拉开衣服的拉链把它抱进怀里。小猫闻到熟悉的气味，舔了舔他衣服。
　　“找到了！”宋也对着江眠说。
　　他把火腿掰碎喂给小猫，小猫估计是饿了很长时间，闻见味儿就眼睛一亮，吃的很急。宋也把一整根火腿都喂给它。
　　“先去我家吧。”江眠跨上自行车。
　　宋也坐了上来，一手抱着猫。
　　“那只手揣我兜里，别掉下去了。”江眠说。
　　宋也把右手放进江眠的外套口袋。
　　骑了十分钟，到了江眠家门口。江眠把车锁好：“走。”
　　一开门，一阵暖气扑面而来，怀里的小猫舒服地动了一下。江眠把门关上。
　　宋也把猫放了下来，小猫好奇地打量江眠的房子。
　　江眠去了阳台，打开一个柜子，把里面东西全拿了出来。
　　一袋猫砂，一个猫砂盆，几袋猫粮还有猫窝猫爬架什么的。
　　“以前我也养过一只猫，病死了，东西一直留着，”江眠把东西搬在一个角落放好，“现在给这只小猫用吧，让它住在我家。”
　　“谢谢。”宋也逗着小猫。
　　江眠扶了下眼镜：“其实以后不用说谢谢的。”
　　宋也蹲在地上，转头看着他笑了一下。
　　她坐在火车上，看着沿途的风景，叹了口气。
　　然后拿起红茶喝了一口。
　　“怎么了？”旁边的男人问他，她摇摇头。
　　“你来这到底干什么？你爸妈等了那么久了。”男人撑着脑袋看她。
　　“来找一个人。”
　　“谁？”
　　她枕在胳膊上，看着飞逝的树木：“他叫江眠，是我初恋。”
　　“那，我走了，猫的话我有时间过来看，”宋也说，“辛苦了。”
　　江眠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猫：“你不想回去的，对吧。”
　　宋也躲过他的目光：“我没办法。”
　　“你回去，你爸也只会更生气，你也是，”江眠揉揉猫的脑袋，“猫留下，你也是，我也是一个人，咱们一起过。”
　　“可以…吗？”宋也目光有些柔和。
　　“你不介意的话，以后也可以一直待在我家。”江眠笑。
　　看宋也还想说些什么，江眠赶紧打断：“我一个人很孤单，有人陪就好了，或者你当我室友。”
　　宋也把校服外套挂在衣架上：“谢谢。”
　　“以后不用说谢谢。”
　　许哲言看着聊天框，打了一行字，犹豫了几秒，删除。
　　江眠说要跟宋也一起过年，那也不必再邀请他了。
　　话说，他跟宋也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哲言，吃饺子了！”妈妈端上来一盘冒着热气的饺子。
　　“来了！”许哲言走向餐桌。
　　与此同时。
　　温欢提着行李箱，走下火车。
　　“你要去找他？”男人问。
　　“嗯。”温欢拦下一辆出租车。
　　“你该不会要去他家住吧？”男人上了出租车，关上门。
　　“优创小区，”温欢说完，转过来对男人说，“看他愿不愿意留。”
　　“温欢，你很喜欢他？”男人挑挑眉。
　　温欢侧过身看他：“嗯。”
　　“哦…那我就不进去了，到时候我在楼下等你。”
　　车到了，温欢付了钱，让男人提上了行李。
　　温欢敲敲门。
　　江眠开门看见温欢的时候，又是一愣。
　　最近这是怎么了，上周许哲言刚找上门，这周温欢又来了。
　　真是…充满戏剧性。
　　江眠想到许哲言的话“不让我进来吗”，把门完全拉开：“进来吧，我同学在家。”
　　温欢进门，看着坐着沙发上抱着猫的宋也，想起来了。
　　住院那个。
　　宋也穿着白色卫衣，头发是两边短的碎盖发型，此刻面无表情撸猫，一边抬眼看她。
　　温欢记得，他叫宋也。
　　“去卧室。”江眠扭头去了卧室，温欢跟在后面。
　　“你来干嘛？”江眠漆黑的眸子看着她的眼睛。
　　“想你了。”温欢双手抱胸。
　　“…你从y市来到优创，别说就是为了见我，”江眠说，“而且上个假期我已经很明确地跟你说过了，你应该有点自知之明。”
　　江眠平时说话都很在意别人的心情，但是温欢这样的不速之客他实在没法态度好。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温欢不在意他说了什么。
　　“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江眠无奈，只好编一个理由支走她。
　　温欢笑：“谁，不会是宋…”
　　“不是他，你不认识。”江眠一听温欢也说是宋也，顿时打断她的话。
　　温欢和许哲言真是无敌天仙配，这说的话做的事简直一模一样。
　　他初中好像还跟许哲言说过他喜欢温欢的事…
　　buff拉满。
　　江眠裤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他拿出来一看。
　　宋也：【我下去买点吃的。】
　　江眠打字：【你穿我外套。】
　　宋也刚准备走，看见江眠的信息，穿上他外套下了楼。
　　单元门口站着一个男的，手里提着行李箱，好像在等什么人。宋也第一时间把他和温欢挂了钩。
　　那男的大概看着也是十七八岁，留着板寸，看了宋也一眼。宋也走到小卖部，买了几根火腿肠和一大堆零食。
　　再次经过那个男的，宋也跟他擦肩而过。
　　宋也打开了虚掩的门又关上，把零食扔在桌上，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冷死了。
　　宋也打开手机，准备玩个游戏的时候，看见宋栋给他发了条消息。
　　【没钱了。】
　　……
　　宋也深呼吸了一下。宋栋刚才还在和自己吵，现在就能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来找自己的孩子要钱…宋栋把自己当什么，ATM吗？
　　宋也顿时感受到了涌在心头上的绝望，转了二百过去。
　　他不确定如果自己不转宋栋会不会打个电话过来骂自己。
　　他听见宋栋的声音就感觉心头一紧。
　　江眠和温欢在卧室大眼瞪小眼，江眠靠在飘窗，温欢靠在门上。
　　“你想怎样。”江眠问。
　　“我朋友在楼下等着，你就让他一直等着吗？”温欢说。
　　江眠走到她身边握在把手上：“…让他上来吧。”
　　“顾冶。”顾冶向江眠伸出手。
　　“江眠。”江眠跟他握了握。
　　顾冶看向宋也。
　　“果然是这小子。”宋也心里想，然后跟顾冶握了握手：“宋也。”
　　【你让我和顾冶去酒店住吗？】江眠低头看了下信息。
　　不早了，九点多了。
　　“那个，你们就在我家住吧，”江眠看顾冶和温欢，“你俩要不一起住？”
　　“不要。”两人异口同声。
　　“哦，那两间你们分配吧。”江眠指了指书房和次卧。
　　等他们走了之后，江眠说：“你睡我卧室吧，我睡沙发。”
　　“拒绝反驳。”江眠说。
　　“你就回去了？”顾冶拧着眉。
　　“没几天就是大年三十，不回去干嘛？”温欢说。
　　“不是，你大费周章地来这就是跟江眠说两句话在他家睡一夜？那你这行李，拿来的意义何在，你不能微信给他说吗？”顾冶不理解。
　　顾冶是她竹马，他爸不在，顾冶跟她家一起过。
　　“我愿意。”温欢说。
　　顾冶呼了口气，大步走了出来。
　　江眠和宋也也相继起来，江眠本来想留顾冶温欢吃个饭，但是顾冶说要走。
　　他们几个互留了微信。
　　江眠看见，顾冶的微信置顶有个熟悉的头像，江眠随口问了一句：“那个，你爸叫什么名字？”
　　“谢龙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