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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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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琼在驿所里住了几日,每日的行程就是给那位躺在床上人事不知的贵人把把脉,调整用药,然后就是窝在房间里看医书。这样的日子,空虚但钱多,席琼倒也能耐着性子过下去。只是许云平可没那么好过。皇上病了的消息传到了京中,果不其然,他家老头子得知了消息,马上修书一封,将他骂的狗血淋头。
在众人殷殷的期盼之下,怀正帝终于幽幽转醒。醒来第一句话,就是要人给他准备午膳。
“主子,您刚醒,大夫说您还不能用那些太过油腻难消化的东西。”
当着席琼的面,许云平朝怀正帝不着痕迹的挤眉弄眼。怀正帝虽并不是多有脑子,但也不傻,马上明白了许云平的意思。他甚至还暗暗在心中夸赞了一番许云平行事滴水不漏,颇有他老师许老太傅的遗风。
“此言有理,这位小少年想必就是救我命的名医了吧。瞧着年纪小小,医术却不输那些上了年纪的老大夫啊。不知小友名姓、今年贵庚啊?”
怀正帝笑眯眯地瞧着坐在床边的年轻人,见他半散着头发,心中对他的年纪便有了番计较。他自认为这副表情瞧着应当是十分和蔼可亲的,只是落在许云平眼中,却没来由有些熟悉的厌恶之感。于是他不露声色地上前半步,用身子隔绝掉了怀正帝望向席琼的视线。
“席琼,今年十六了。”席琼年纪小,自幼长在宿州这个偏僻的小镇上,从不见什么达官贵人,说话自然直白得紧。怀正帝听罢,频频点头,动起了心思。“我见小友医术颇为精湛,不知可否随我一道入京,日后就能衣食无忧了。若是想加官进爵,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刚醒来,就对这位小大夫的财迷有所耳闻了。只是真金白银总有用完的一天,怎会有人能对日后加官进爵毫不心动呢。怀正帝心里的算盘打得啪啪响,席琼却不买他的帐:“不了,你给我钱吧,京城风大,我住不惯。”这话听得许云平都有些咋舌。京城一年刮不了三次风,不知这小大夫从何处听来的京城谣传。
怀正帝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他是铁了心要带走席琼了。毕竟自己的身子骨,自己知道。他指了指杵在自己眼前的许云平,“我这位侍从,今年也不过才十九,就随我来宿州这么远的地方。我见你二人甚是投机,不如就结个伴,日后相携相辅,如何?”
许云平与席琼异口同声:“不可。”二人对视一眼,都有些意外。
“我家里还有外祖父呢,我得给他养老送终。我不去京城,你给我钱就行了。”席琼率先开了口。“主子,强扭的瓜不甜。”许云平如是附和。
沉吟半晌,怀正帝还是郑重点了点头,放弃了自己的想法。
又过了几日,怀正帝身子好了大半,也便打算启程回宫了。席琼心满意足地抱着一大包金银,由许云平亲自护送回家。仍旧是像来时一样,二人共骑一马。
“有缘再见吧,席大夫。”许云平笑得贱兮兮的,坐在马上,抬起来冲席琼挥动的手里攥着马鞭。席琼回他一个白眼,兀自回屋关上了门,数钱要紧。
一连几日马不停蹄、昼夜不歇的赶回了宫中,许云平还是没想明白怀正帝下宿州的理由。容不得他细细思索,回宫第二日,怀正帝就下了圣旨,擢他为翊府将军。
要知道他入翊府卫不过才四年,就一连升至将军,这样的速度,属实是太快了些。京城十六卫中,绝大多数都是各家官宦的子弟,哪个不是心高气傲,憋着一股劲要往上爬,许云平当日升中郎将时不明不白,就引得许多同僚不满,如今那些人不知内情,怀正帝用一句“救朕有功”,怎么也显得难以服众。更何况,他许云平还有个帝师父亲呢。
“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仗着有个天下第一文人的老爹罢了。我说这次陛下出行带上他了呢,原来还是为这次升迁铺路呢。”
“是啊,我可没见那许云平有什么过人之处,咱们几个进翊府卫也有段时候了,哪个不比他资历深,拔擢怎么都轮不到他吧。”
……
擢了将军的许云平已不用日日当值了,也不用再住在宫中。他在家住了这半月,才想起来宫中统一的住所中,还有些他的衣物,想着趁今日入宫述职,早早取了来,却不想在回住所的路上,听见当完值的翊府卫说这番话。
他面上不显,像没听到一般越过几人头也不回地走了。谁都不知道他心中没来由的烦闷。混乱之中,他想,这翊府卫,他是不想再呆下去了。
回了家,他径直跑进了父亲的院子。许云平的爹——许容英,被当今圣上尊为天下第一文人,先帝在时为太子师,恩宠无两。先帝驾崩后,太子即位,是为怀正帝,自此许容英被尊为帝师,地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只是世人看来风光无限的太傅,却对家中这个逆子束手无策。
此时正与女婿一派和谐着品茶的许老太傅,还不知道接下来他这个倒霉儿子又要如何折腾他。
“爹,我若是不当翊府卫了,您会不会打死我。”许云平跟姐夫行了礼,期期艾艾开口。他不露声色往姐夫那边走了几步,预备着他老爹一个生气,当场抄起棍子将他就地正法。
“滚。”老太傅头也没抬,不过许云平清楚地看见了他扣在茶杯上愈来愈紧的手。“近日的风言风语我也有所耳闻,若是他真的不愿在翊府卫了,去大理寺长长见识也好。”许云平求救的眼神看向了姐夫,姐夫果然没让他失望。许老太傅没吱声,许久才从鼻腔里意味不明的哼了一声。许云平的姐夫荀玉宸是何许人也,常嘉七年陛下钦定的探花郎,浸淫官场这么些年,自然知道老太傅这是有些松动了。他借着端起茶杯小啜一口的动作,朝许云平挤了挤眼,意思是,成了。
隔日宫中便传出旨意,调许云平为大理寺正。二者品级相同,倒也少了许多的风言风语。短短半月,许云平的职位一调再调,惹得他心力交瘁,足足休整了好一段时间。
不知是不是当日在宿州那惊天动地的一阵咳嗽让怀正帝伤了根基,他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宫中御医熬白了头发,都于事无补。故而怀正帝也就常常想起那个稚嫩却医术高超的小少年。
大理寺的差事繁琐又牵涉甚广,许云平日日忙的焦头烂额,好在荀玉宸明里暗里打点了一番,只让初入大理寺的许云平整理些积年的卷宗,还不让他单独审案子。
“隋州这一起十二年前的灭门案,我瞧着有蹊跷。”许云平用手指着案宗,与大理寺少卿争辩。
“案宗上白纸黑字写着的,怎么会有错?你觉得哪里不妥?”大理寺少卿对这个吊儿郎当还处处挑刺的纨绔子弟不以为然。
“案宗上说杀人者是当地一个屠夫,贪图这户人家美貌的小女儿,就下此杀手将人家满门杀尽。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许云平摩挲着下巴,缓缓开口。
“这有什么让你想不通的,这个屠夫自幼便是拿惯了刀子杀生的,杀几个人在他来看,与杀几只猪无甚区别。”少卿摆了摆手,不欲同他多讲,将手一背,回外堂审案去了。而许云平却盯着那本案宗久久不能回神。
转眼,许云平在大理寺呆了半年有余了,让许容英没想到的是,原本以为这个只喜欢舞蹈弄棍的儿子对这些审案判案不感兴趣,尤其大理寺要处理整个大夔所有地方上呈上来的案宗,常常忙起来就不着家,结果许容英却发现这个儿子越发沉稳,居然还耐着性子干了下来。
这边许云平在大理寺待得如鱼得水,远隔千里的宿州,却不是那么平静。
“开门!快开门!你这个庸医,治死了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快开门给我爹偿命!”
昏暗的医堂中,一盏微弱的烛火颤巍巍抖动着。席琼愣愣坐在角落,双眼空洞,只是一味地重复着一句“那药明明没问题啊”。
“琼儿啊,外祖父对不住你。外祖父学艺不精,连累我家琼儿了。”席琼的外祖父颤抖着手,轻摸着席琼的头。
席琼摇摇头,“不是的,外祖父。这件事一定有古怪。他家老爷子只是伤寒,按照你开的药方,吃个五六日便能痊愈,怎么会突然暴毙。这其中一定有问题。”
“如今他们咬死了是我医术不精,害人致死,无论我们怎么解释,都不会有人听的。”老人长叹一声,转身回了内堂。
席琼抱着膝盖坐在地上,听着屋外的叫骂声,一夜无眠。第二日,习惯早起的外祖父居然没有出房门,席琼心中顿时升起不祥的预感,他试探着推开门,一双破旧的鞋子就这么垂到了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