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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距离那次殿中推心置腹没过多久,叶元洲忽然下令,立叶蓁为太子。

      朝中哗然。虽然这是不争的事实,但这一天的到来,也太过早了。一时之间,朝廷震动。无数人向沈家投去了忌惮又艳羡的目光。沈氏作为太子的外祖家,地位更上一层楼。

      如今皇后的势力成一派,沈家一派,秦家一派。虽然三足鼎立,但是沈家的地位,却是两家远远比不上的。如今的朝堂,说是沈家一家独大,一点都不为过。

      “元洲,你到底是受什么刺激了。如今将大皇子立为太子,不是平白助长沈家的气焰吗!沈家如今一家独大,对我们有什么好处,你还嫌他们不够嚣张是不是?”

      下了朝,秦繁跟着叶元洲进了后殿。他实在不理解叶元洲此举,劈头盖脸便是一顿质问。叶元洲却不紧不慢,他笑眯眯落座,手里举着一把扇子摇啊摇。

      “秦繁,别急。你听我说。”

      秦繁气鼓鼓坐在他对面,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看叶元洲要掰扯什么道理出来。

      叶元洲慢条斯理整理好外衫,这才缓缓开口。

      “蓁儿这个太子之位,是注定的,朕只是让这一天早点到来而已。”

      秦繁出奇的感觉到了不耐烦。他挥挥手,转过身来正对着叶元洲:“这是自然,你只有大皇子一个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只是为什么要这么早,沈家如今已经风头无两了,现在,朝中已经没有可以跟他们相抗衡的势力了,这是你想看到的局面吗?”

      “只有将他们捧到至高无上的地位,跌下来的时候才会重啊。”

      “接下来呢,接下来你又要怎么办?我们还有什么契机让他们从上面跌下来?”一个个反问被抛出,秦繁坐立不安。叶元洲口口声声说着,要打压沈家,但他所做的每件事,都与他所想的背道而驰。

      “接下来就要看你了,秦繁?”

      秦繁转过头,不可置信地盯着叶元洲。他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

      “你说什么?”他觉得离谱极了。叶元洲还没有当上太子的时候,他们一起念书,文章写不出来,他就缠着秦繁,非要秦繁替他想办法,那时候他也是这样说的,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秦繁身上。

      “即便你现在给我至高无上的地位,我也没有办法凭借一己之力将沈家拉下来。更何况,还有皇后的势力在虎视眈眈盯着。你就不怕,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吗?”

      “那你就当那只黄雀。”

      “你让我做帝师,让我当摄政王辅佐将来的太子,但不止我在扶植太子。沈家只会比我更上心。你这不是把我往沈家的阵营里推吗?”

      “蓁儿才五岁,根本不懂什么权力倾轧,更对沈家没有什么念头。”叶元洲转头看向一点点变得清晰的窗外的枝叶,在他眼中,那不是树,而是盘根错节的沈家的势力。

      “自从蓁儿出生之后,朕甚至没有让他见过几次沈家的人。如今淑妃已经过世了,皇后稳坐将来的太后之位,不屑于将蓁儿养在膝下,外祖家对蓁儿来说,可有可无。与他更亲近的,是你和远山。”

      想到叶蓁对远山超乎寻常的依赖和对自己的尊重,秦繁无言以对。这是实情,外祖父和秦栖岫同时站在叶蓁面前,叶蓁也只会扑进秦栖岫怀中。

      “沈家将来拿捏不了蓁儿的,他们也只能口头占占便宜。”

      “只怕沈家不会就这么坐以待毙。他们无孔不入,会找各种机会让蓁儿对他们产生依赖的。”

      “宫中的紧要内侍已经没有沈家的人了,我都清理干净了。蓁儿身边伺候的贴身太监,是我自己的人。他会好好看着蓁儿的。”

      秦繁眼光一动,有什么怪异的地方从他的心头掠过,一闪而过,他没有在意。

      “你早就在筹划这件事了?”“是啊,从朕赐淑妃那副桃花画的时候就已经在着手了。”

      “你真是……”

      “高瞻远瞩吗?”叶元洲笑了笑,他看了看天色,差不多了。“你该回去了。”

      秦繁起身告退,还未退出殿外,叶元洲又叫住了他:“远山许久没有进宫了,蓁儿身边的乳娘说,蓁儿最近老是哭闹着找他,你若是得了空,送远山进宫来住几天吧。”

      秦繁有些头疼:“远山还是个孩子呢,还得天天进宫来给你带孩子。知道了,等过完他母亲的生辰,就送他进宫来。”

      叶元洲含笑颔首,冲秦繁远远地摆手。

      只是,秦远山没有等到母亲的生辰,就被迫入了宫。

      至化三十四年,冬月,陛下忽然便生了重病。

      宫人议论纷纷,有说是过度思念淑妃娘娘的,有说是陛下过分宠爱淑妃,冷落皇后导致上天降罪的,众说纷纭,不一而足。

      叶蓁被从皇子所中抱出来,送到了陛下的病榻前,跟几个姐姐一起守着病重的父亲。即便他只是个五岁的小孩,还是要在百官面前收敛起童稚,摆出感天动地的孝心来。

      叶蓁像是察觉到了如今的风起云涌,昼夜难安,嚎哭不止。皇宫中有那么多乳娘,却没有一个能让他安定下来。无奈,正在家准备母亲寿辰的秦栖岫又被请进了宫。

      太子毕竟年幼,守不了多久,又是深夜,更是不妥了。他也只是被抱着在御前露了个面,说了些奶声奶气的孩子气的话,就被抱去了偏殿安寝。至于是谁抱的,除了秦栖岫外,无人能担此重任了。

      “远山……哥哥,你能不能陪我睡?”

      秦栖岫将叶蓁抱进了偏殿,放在了温暖的锦被中。他在叶蓁一错不错的注视下替他将被角掖好,拍拍他的小脑袋,让他早些睡。叶蓁却从被中伸出一只手,怯怯地拉住了秦栖岫的衣袖。他的一双大眼在烛火照映下格外明亮,闪动着稚拙的光芒。

      “我……本宫刚刚看了,殿里没有别人,只有你跟我,你说过,有人的时候不能喊你哥哥,没人的时候,你没说。”太子刚刚被册立,改口自称对他来说还有点难度。秦栖岫被他乱七八糟的自称逗笑,又感慨叶蓁的狡黠。他确实没有跟叶蓁说过,没人的时候也不能喊哥哥。

      “我去殿外守着你,好不好?”

      秦栖岫勾着叶蓁小小的指头,跟他讨价还价。

      “不好。我想你在我身边陪着我。以前母妃就是这样哄我睡觉的。”叶蓁很固执。他从小就这样,固执到乳娘束手无策,在秦栖岫面前,是有选择性的固执。

      被那样一双祈求的眼睛盯着,秦栖岫说不出拒绝的话来。他只好点点头,轻轻掀起了锦被的一角。叶蓁小小的欢呼了一声,把自己的身躯往床榻内侧移了又移。秦栖岫一根腿已经放在榻上了,却又想起了什么,起身出了殿。

      “哥哥去哪?”叶蓁猛的一下从锦被中坐起身来,朝秦栖岫伸出两手,生怕自己被秦栖岫丢下。就算是这样,他仍旧没有忘记秦栖岫跟他说的,父皇生病了,蓁儿说话要小点声。

      “马上回来,听话。”秦栖岫隔空拍了拍他,他便安稳了下来,穿着单薄的里衣坐在被子中。殿中地龙不停,秦栖岫也不担心叶蓁会冻生病,见他果真听话,也就放心去殿外找内侍交代了。他怕一会内侍找不到自己的人,再着急忙慌,出了岔子。

      守在殿外的云然听到秦栖岫的交代,笑着弯了弯身子:“世子放心吧,小的们都知道太子有多黏着您,若是找不到您,去太子身边一找一个准。”

      秦栖岫陪着笑了几声,想着叶蓁还在榻上孤零零地坐着呢,赶紧跑了回去。

      他回到殿内,叶蓁果然还是那个姿势一动没动。

      “怎么不钻进去,冷不冷?”

      他一进殿内就将氅衣脱了,还问叶蓁冷不冷。

      叶蓁摇摇头,眼巴巴看着他,小手拍着身旁的位置。

      “好了,我现在陪着你了,睡吧?”他挨着叶蓁躺下来,给叶蓁将被子裹得密不透风,叶蓁不乐意了,挣扎着将自己的手和小胳膊露出来。

      “我现在不想睡,哥哥给我讲故事吧。”“讲什么故事?”

      秦栖岫搜刮了一通脑海中的故事,发现都是些文学典故,给这个小娃娃讲,他都不一定能听懂。

      他从小就没听过什么有意思的故事,自幼就是在书香中熏陶着长大的。

      “哥哥上次跟我说,母妃出宫了,她怎么还没回来啊?”

      秦栖岫摸了摸他的头,说:“淑妃娘娘现在在干很重要的事情,要等你长大了,她的事情做完了,才会回来。”

      他的手心温热,又被厚重的锦被包裹着,沁出一层汗水来。叶蓁伸手,给他一点点擦干净。

      “那我能去找我母妃吗?”算起来,叶蓁已经半年没见过淑妃了。淑妃甚至很少到他的睡梦中去。被蒙在鼓里,也不能将思念宣之于口,这对一个小孩来说,多少有些残忍。

      秦栖岫晃了晃叶蓁的手,转了个身,面对着他。

      “不太行呢,你如今是太子了,可不能随意出宫。”

      叶蓁小声哀嚎,用手捏了捏秦栖岫的脸颊。

      “那我不当太子行不行,当太子一点都不好,这也不能干那也不能干,而且还多了许多规矩。”

      秦栖岫心说,有人想当太子还当不了呢,这位太子还想将太子之位让给别人呢。

      他摸着叶蓁不算浓密的头发说:“当太子呢,是你一出生就要背负的责任,就像陪伴你,也是我一出生就要担负的责任。就算出生的不是你,是别的皇子,我也要陪他。”

      叶蓁打断了他,小脸上出现了惴惴不安的神色:“那哥哥,如果你要照顾的是别人,你也会这么喜欢他吗?”

      秦栖岫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他一直认为,自己对叶蓁的照顾和疼爱,都是出于身份,他从来没有想过,对叶蓁这个人,他究竟是一种什么想法。

      他认真地想了想,一贯没耐心的叶蓁这次居然一反常态的没有催他,而是安静地等着他的答案。

      “不会。虽然照料和陪伴皇子读书是我的责任,但如果是别的皇子,我只会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应当不会像现在对你这样对待别的皇子。”

      是了,如果是别的皇子的话,他可不会体贴入微到陪别的小皇子入睡。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的叶蓁十分开心,在榻上连连打滚,被秦栖岫制止住了。

      “你再打滚,一会真的睡不着了。”秦栖岫抱住叶蓁拼命晃动的小身子,在他的背上轻轻拍了两下。

      叶蓁这才安稳下来,非要把头枕在秦栖岫的胳膊上。

      “好了,真的很晚了,你得睡了。”秦栖岫加重了语气,又跟他强调了一遍。

      叶蓁点点头,问:“哥哥也睡?”

      秦栖岫看了看天色,轻轻叹了口气:“如今出宫也晚了,我今夜就在此陪着你吧。”

      “哥哥怎么可以出宫?”

      叶蓁突然想起,刚刚秦栖岫跟他说,自己不能出宫的事,便有些愤愤然,原本快要闭上了的眼睛也顿时睁大了。

      “我家在宫外啊。明日是我母亲的生辰,我本想在家给她庆生的。”但是现在,他被留在了宫中照料年幼的太子,皇上病重,所有的国事都要作为摄政王的父亲一手操办了。

      叶蓁歪着脑袋发了会呆,秦栖岫也不知道他是在出神还是在想什么,毕竟小孩子天马行空,思想让大人捉摸不透,半大的孩子也不行。

      蜡烛被秦栖岫吹灭了。在一片黑暗中,他也看不清叶蓁是睡着了还是醒着。正当他以为叶蓁睡着了的时候,怀中却突然传来了他稚嫩的声音。

      “那祝王妃生辰快乐。”秦栖岫一愣,片刻后无声笑了起来。

      “好。我会代为转达的。”

      叶蓁扁了扁嘴:“以往我生辰的时候,母妃都会这么跟我说,可是现在母妃不在宫中了,以后会不会没人跟我说生辰快乐了?”

      秦栖岫心口有些泛疼,他虽然还不大,但已经知道了什么叫世态炎凉。这宫中没有几个人是真心对待叶蓁的。起码能记住他生日的,除了礼部的记事官,也就是淑妃和他了。虽说他是人人捧着的太子,但淑妃去世之后,能真情实意跟他说句生辰快乐的,少之又少。

      “放心,不会的,每年生辰都会有人祝你生辰快乐。”

      得到了最信赖的人的承诺,叶蓁这才安心闭上了眼睛,准备睡觉。

      睡意朦胧之间,叶蓁突然又出声了,吓了刚酝酿出睡意来的秦栖岫一大跳。

      他说:“哥哥明日回家吧,我自己可以的。”

      秦栖岫半信半疑:“你真的可以吗,不要深夜又传我进宫陪你睡觉。”

      叶蓁拍着自己的小胸脯,信誓旦旦的跟秦栖岫保证:“王妃肯定希望你回去跟她一起过生辰。每年母妃的生辰宴后,她都会抱着我跟我说,最喜欢我跟她在一起了。所以,哥哥不要让王妃失望呀。我自己可以睡觉。哥哥没有进宫陪我的时候我都是自己睡的。”

      秦栖岫被他这番话说得有些动容,甚至不想把自己被枕得酸麻了的手臂抽出来了。

      他拍拍叶蓁:“好,那我明日便出宫陪母亲,多谢太子殿下啦。”

      交代完所有的事,叶蓁才放心闭上眼睛,满意地入睡。

      隔日,叶蓁果真十分懂事,没有挽留秦栖岫,还一直催促秦栖岫快些出宫。秦栖岫陪着摄政王妃一道,过了一个安安稳稳的生辰。

      秦繁忙于公务,始终留在宫中,未曾回家。第二日,他像叶元洲病重这几日一样,揣着几本紧要的奏章往他的寝殿走。这是摄政王无法决断的事,只要陛下还有一口气在,就得由陛下批复。

      那已经是傍晚了。殿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叶元洲斜靠在榻上,绣着龙纹的明黄的锦被盖在他身上,衬得他的脸色更加苍白。

      “你怎么来了?”他听到秦繁进来的声音,有些诧异,不过异常的神色很快就让他自己遮掩过去了。

      “有些奏章还得需要与你商议之后才可批复。”殿中没有外人,秦繁也就免了那些虚礼,径直走到叶元洲的床前坐定。

      叶元洲随意摆了摆手,十分不在意:“朕不是说过了,朝中一应事务,皆有摄政王代为定夺。你与朕的权力无二,不用来请示朕了。”

      秦繁没有理会他,而是从袖中掏出奏章来,摆在叶元洲面前。

      “前几日见你的时候,你还没这么憔悴虚弱,我问过太医了,不是什么很重的病,按理说,不应当这样啊?”秦繁边往叶元洲面前递奏章,边端详他的面色。看了一阵后,他眉头蹙起,觉得此事有猫腻。

      叶元洲病怏怏的合着眼,仿佛掀起眼皮对他来说都是件极累的事。他说:“是吗,太医只说先用药温养着,日后如何就看造化了。”

      冥冥之中,秦繁从他的话中体悟出了几分的晦气,忙皱着眉头换了话题。

      “批完这些奏折就睡吧,多休息应当好得快些。”

      叶元洲也不知道听到了没有,胡乱应了两声就将奏折扔在了身边。

      他正视着秦繁,说起了毫不相干的话:“秦繁,日后都要拜托你了。”

      秦繁一愣,察觉到了不对劲,没有第一时间应承下来,而是反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觉得累了,想休息了。”

      秦繁心中警铃大作,却没有多问什么,只顺着叶元洲的话,认为他是不想批奏折,只好叹了口气,随他去了。

      “罢了,都不是十万火急的事,等你有心情了再批也行,我先退下了,你休息吧。”

      叶元洲沉默着点了点头,闭着眼,没有看秦繁。

      秦繁怀揣着奏折,越想越觉得有异。他前脚刚走出宫门,后脚便有内侍赶到,哭着对他说:“皇上驾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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