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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十二月,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叶蓁手里抱着汤婆子,昏昏欲睡。他的小脑袋一点一点,险些就要磕在桌角上了。“砰”的一声轻响,叶蓁惊醒,疼痛却没有传来。他迷迷糊糊地抬头,这才发现是身旁的秦栖岫将手垫在了桌子与他的脑袋中间。

      秦栖岫呲牙咧嘴,见叶蓁瞧过来,马上收了神色,装出一副没事的样子来。

      “哥哥,疼不疼?”叶蓁刚好瞧见了秦栖岫的那副样子,连忙将怀中的汤婆子塞到秦栖岫肚子上,小手去拉秦栖岫的手,想看看撞伤了没有。

      “没事,不疼。”秦栖岫抿了抿唇,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叶蓁的头。

      “都红了。”叶蓁虽然才三岁,话却已经会说很多了。他捧着秦栖岫的手,边看边吹。秦栖岫有些无奈,还是笑着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

      “大皇子,适才教你的诗句,背下来了?”秦太傅看见这二人说悄悄话,便敲了敲桌子,打断了叶蓁接下来的关心。

      叶蓁虽然说话很快,背书却十分慢。毕竟他才三岁,把那么多话说利索已经很难了。他听见太傅叫他背书,水汪汪的一双眼睛当即便蓄上了泪水。

      眼看他扁扁嘴要哭,秦栖岫忙用手将他的嘴堵上了。

      “太傅大人,大皇子还太小了,背这么长的诗句,是不是有些为难他了?”此言一出,殿中其他几个世家公子也紧跟着“是呀,是呀”的附和起来。他们的年纪都不大,秦栖岫是他们中最年长的,也才十岁,叶蓁最小,才三岁。

      这些世家公子也都是爱玩的年纪,把他们整日拘在房中念书写字,他们早就烦了。如今听到大哥秦栖岫发话,个个都大了胆子。

      秦太傅横了出头鸟一眼,慢条斯理地说:“你三岁就能将这一整篇背下来了。”于是底下骤然安静了下来。

      还有几个不怕死的,梗着脖子跟秦太傅对着干:“太傅明鉴,远山哥自幼就是神童,我们可没人有远山哥的天赋。”

      秦栖岫听罢,挠了挠头,还有些害羞。毕竟只是十岁的小少年,听到别人的夸奖,还是有些骄傲。

      “秦栖岫,这篇文章抄十遍,其余人,抄五遍,你——”秦太傅指了指刚刚起来跟他对着干的少年,“你也抄十遍。”

      顿了顿,他看向还捏不住笔的大皇子叶蓁,有些头疼。“至于你……”

      小小的叶蓁泪眼朦胧,却不想在小伙伴们中间落后,他挥了挥自己的小拳头:“我也抄。”

      秦栖岫把他的小手掰下来放在案上,无奈地说:“你知道什么叫抄吗?你会写字吗?”

      叶蓁歪了歪头,一派天真无邪:“哥哥教我。”

      秦栖岫没了主意,转头看向秦太傅,让这个罪魁祸首拿个主意。

      秦太傅虽然严厉,可也不想让儿子真的下学了还回不了家在这里教还不会握笔的小孩写字,于是他只好清了清嗓子,故作为难:“明日必须将这句还有下句背过。”

      叶蓁揉着眼睛称是,被秦栖岫牵着手坐了下来。

      午后,他们用过午膳后,有一个时辰的休息时间。这段时间,太傅大人要去陪陛下下棋。

      “怎么样,蓁儿还算听话吧?”陛下落下一子,托着腮思量下一步的动作。

      秦太傅摸摸下巴,沉吟片刻:“大皇子很好,很乖……”

      陛下挑挑眉,听出了他话还未完,于是示意他接着往下说:“无妨,爱卿有话直说就是了。你与朕之间,实在不用这么生疏。”

      秦太傅嗯了一声,紧接着说:“陛下,大皇子还是太小了,他如今尚且握不住笔,即便死记硬背,能记住些文章,也不求甚解,不如再晚些开蒙。这样的年纪,该是好好玩乐才是。”

      陛下一时没有接话。偌大的殿中,只有噼啪的落子声。

      半晌,侍候在殿外的云然进来禀报:“陛下,时候差不多了,太傅大人要去给皇子上课了。”

      云然在陛下身边侍奉了这几年,也越来越熟练,越来越得陛下的器重。如今进殿来通传,已经不再像当年那样吓得瑟瑟发抖了。

      “知道了,退下吧。”陛下没有动作,只是抬手挥退了云然。云然没多说,听命退回了殿外。

      “蓁儿以后要担负的是整个王朝。玩乐对他而言,便是奢望。我听说,远山三岁的时候便能背诵整篇文章了?”

      秦太傅愣了愣,方才点点头:“远山自幼便爱读书,不过近些年,贪玩享乐,已经不像小时候那么用功了。”

      陛下收拢起棋盘上黑白两色交织的棋子,笑着说:“你我十岁的时候,比如今的远山更喜欢玩乐。”

      收拾好棋盘,陛下起身,秦太傅也随之起身。他们走到殿外,看鹅毛大雪将明黄色的琉璃瓦盖住,朱红的宫墙更耀眼了。

      “去吧,蓁儿年纪小,学东西慢,你多费些心思,关照些。”

      秦太傅拱手行礼,态度恭敬谦卑:“这是自然。陛下放心吧。”

      秦太傅回到书房,几个孩子已经闹翻了天。十几个正当调皮的男孩子,险些要将书房的房顶掀飞了。

      工部侍郎家的公子踩在书案上,慷慨激昂地说些什么,身边围了好几个孩子,像是要起义一般。吏部员外郎家的公子坐在地上,偷偷摸摸从怀中掏出几个骰子来,跟另外几个公子玩得正起劲。

      叶蓁年纪小,被秦栖岫抱在怀里睡午觉。他们窝在一个安静的小角落里,地上铺着两层厚厚的裘衣。小小的叶蓁蜷缩起身体,被秦栖岫牢牢抱着。秦栖岫怕这几个吵闹不堪的孩子影响叶蓁睡觉,还用手将叶蓁的耳朵堵了起来。

      “秦远山,带孩子带的挺好啊。”秦太傅一进门便将整间书房的喧闹尽收眼底,包括在角落睡得正香的二人。他悄无声息地走到秦栖岫身后,冷不丁出声,吓了他一跳。

      “父亲,您回来了。”秦栖岫看了看秦太傅,抱着叶蓁不便起身,就只跟父亲点了点头,权作行礼。

      “让你母亲给你生个弟弟妹妹带吧。”秦栖岫摸不准父亲这是玩笑话还是认真,只能讪笑一声,摇摇头。

      “蓁儿……大皇子将我当哥哥,我得照顾他。皇上召我入宫陪伴在他身侧,不止是当伴读这么简单。”

      秦太傅点点头,不置可否:“行了,喊大皇子起来,该上课了。”说罢,他不理这对兄弟,径直走到座位上,挥起教鞭重重拍了拍桌子。

      书房中顿时就安静了下来。忙不迭从桌上往下爬的,往自己的位置上跑的,往怀中塞玩具的,一时之间,忙乱不已。

      “王公子,把你的骰子拿出来。”秦太傅下定决心要治一治这群无法无天的小子,于是先拿王家那位纨绔出手了。

      王家的公子今年八岁,上面有一个十五岁的哥哥,整日流连花街柳巷,吃喝嫖赌样样精通,除了念书,什么都干。王大人乃吏部员外郎,手下掌管着不知多少官员的升迁与贬谪,可唯独奈何不了他家的大儿子。近年来,陛下越发放手朝政了,吏部也更加忙乱,官员的任免都得经过员外郎的手,如此一来,王大人不光没空管大儿子,连小儿子都没时间管了。大哥在外逍遥自在,二儿子自然有样学样。这王家的老二倒也稀奇,不学他大哥其他的,唯独喜欢摇骰子。如今被太傅抓个正着,王二公子哭丧着脸走到太傅面前,从怀里掏出两个骰子来,递上去。

      “还有吗?”太傅慧眼如炬,早就看出这孩子怀里还藏了两个。被他严厉的声音一逼问,王二公子险些哭出声来,他看都不敢看秦太傅,把怀中剩下的几个骰子都掏了出来。

      “老师,真没了。”他不太服气,但是父亲送他进宫前千叮咛万嘱咐,可以混日子,就是不能得罪太傅,不然,就算他爹是吏部侍郎都保不了他。

      秦太傅将几个骰子握在手中颠了颠,冷哼一声:“小小年纪不学好。这东西是从哪来的?”

      王二公子结结巴巴:“是……是我大哥给我的。”

      “改日为师亲自到你府上问问王大人,就是这样教孩子的?”秦太傅将手中的骰子随手一扔,另一手举着教鞭重重一挥:“伸手。”

      王二公子下意识想往后躲,脑中却突然传来父亲嘱咐他的话:“跟着秦太傅好好学习,你若是犯了错,他要罚你,你就认罚,可千万不要像你兄长那样!”王大人的千叮咛万嘱咐,在此刻终于发挥了作用。

      “老师,不是承平的错,是我非要看看骰子是个什么东西,这才让他求了他兄长,将此物带到书房中来!”与王承平一同玩骰子的公子在教鞭堪堪碰到王承平的手时突然站了出来,一把握住了教鞭。

      被喧闹声吵醒的叶蓁揉着眼睛,舒舒服服窝在秦栖岫怀中看热闹。

      “哥哥,怎么了?”他虽然小,却十分懂得察言观色。眼见书房中气氛不同于寻常,也压低了声音,凑在秦栖岫耳边问。

      秦栖岫低头看看他,将他从自己怀抱中放下来,让他坐在裘衣上,自己坐在凳子上:“没什么,王承平惹祸了。”

      想了想,他紧接着又补充:“日后在书房中,尤其是在别人面前,不要喊我哥哥。”

      叶蓁想不明白,明明就是哥哥,自从他学会说话,他就喊秦栖岫哥哥。为什么现在不让自己喊了呢。

      “为什么,你就是哥哥。”

      “君臣有别,你是皇子,这不合规矩。让别人听到了,拿这个做文章怎么办?”

      三岁的叶蓁懵懵懂懂,秦栖岫说的话他是一句都没听懂,只听懂了以后不能喊秦栖岫哥哥。他闷闷的点了点头,也忘了一开始要问秦栖岫的事。

      王承平看着自己的好兄弟替自己出头,不禁热泪盈眶。他一把搂过好兄弟的肩膀,有人跟自己共患难了,腰杆都挺直了不少。

      “既如此,你们两个一起挨罚吧。”秦太傅垂下眼帘,云淡风轻的说。

      教鞭拍在肉上的声音听的人皮肉一紧,叶蓁睁着大眼看向秦栖岫:“哥哥,我们也要挨打吗?”

      秦栖岫不知道小孩的脑袋里到底都装了什么,他替叶蓁理了理头发,说:“为什么会觉得我们也会挨打?”

      叶蓁抽了抽鼻子,眼瞅着秦太傅没有注意到他俩,伸手一指王承平和他挺身而出的好兄弟,说:“刚刚他们抱在一起,跟我们一样。”

      叶蓁自幼养在深宫之中,又是唯一一个皇子,被保护的异常好,完全接触不到半点乱七八糟的东西,更不用说是骰子牌九这种害人不浅的东西。他并不知道事情的起因,还以为,王承平他俩挨打是因为抱在一处。

      秦栖岫有点无语。

      “好了,他们马上就结束了,我们准备坐回座位上念书了。”他本来想将叶蓁抱起来放回座位上,刚伸出手,突然想起了什么,举起来的手落在了他的头顶,轻轻揉了揉。

      “自己站起来,坐过去,可以吗?”

      他突然意识到,叶蓁是个可以自己走过去的小孩,不再是凡事都需要他亲历亲为的婴孩了。

      叶蓁乖巧地点点头,从地上爬起来,摇摇晃晃往自己的座位上走。

      叶蓁出生后没多久,秦栖岫就经常奉命入宫陪伴小皇子。皇宫中的小孩子很少,淑妃更是看重这唯一的皇子,就连他的陪玩都是朝中肱骨之臣秦太傅的孩子。说是陪伴皇子玩乐游戏,其实对秦栖岫来说,更像是奉命看小孩。

      叶蓁很爱哭,吵得宫人整夜整夜睡不着觉,只有在秦栖岫身边,他才会安稳睡觉,所以宫人们也盼着秦公子来宫中陪伴小皇子,这样,他们就不用惴惴不安担心皇上或者淑妃要了他们的脑袋。

      秦栖岫很无奈,但是叶蓁却一反常态信赖他。跟叶蓁呆的时间长了,他也不自觉的多照顾叶蓁一些。皇上下令召各大臣家中适龄公子入宫伴读的时候,原本秦栖岫是不用入宫的,他毕竟已经十岁了,秦太傅教的东西他都能倒背如流了。但第一天上课,叶蓁就满书房找秦栖岫,找不到就嗷嗷大哭,谁都哄不好。没办法,秦栖岫还是应诏入宫了。

      七八岁时候的秦栖岫压根不知道什么叫君臣有别,他自出生就十分受宫中的关照,也从未觉得皇上和皇子是高高在上的存在。每次入宫觐见,皇上看见他都是一派和颜悦色,跟旁的大臣见到他的时候没有什么区别。所以叶蓁刚会说话的时候,他就教叶蓁叫他哥哥。

      宫人十分信任秦栖岫,他入宫的时候,那些宫人往往就开始躲懒,叶蓁又口齿不清,没有人知道,叶蓁是喊秦栖岫哥哥的。后来,秦太傅偶然听到叶蓁拽着秦栖岫的袖子喊哥哥,吓了一大跳。

      他将秦栖岫带回家,疾言厉色斥责了他。那是秦栖岫第一次被秦太傅痛斥。

      那也是秦栖岫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君臣有别。

      秦太傅拍着桌子,压低了声音跟他语重心长地说:“叶蓁是皇子,你是臣子,你与他,身份隔着鸿沟,这声哥哥,是随便就能叫的吗!若是让有心之人听去了,秦家只怕就要断送在此了。”

      秦栖岫梗着脖子什么都没说,他心中仍有不服,面上却不显,只是闷着点了点头。他也知道叶蓁是不谙世事的小孩子,跟他说这些道理,他不会懂,只能尽量在人前跟叶蓁少说话。

      那时他也不过八九岁,便已经对朝堂中的暗流涌动有了些感觉。面上,所有人对秦太傅,对他,都是毕恭毕敬,甚至说得上是畏惧,可私下里,各人心中有各人自己的帐。他也隐隐察觉到了,皇上对秦家格外的看重和父亲慎之又慎的态度,十分反常。

      不过只是稚子的他,又能参透什么呢,他也只能陪着叶蓁,一遍遍纠正叶蓁对自己的称呼。

      “适才你睡前我教你的几句诗,你记住了吗?”

      趁着秦太傅没有看过来,秦栖岫压低了声音问叶蓁。叶蓁眼睛一亮,像是乍点燃的烛火一般:“背过了!哥哥……嗯、不对,我叫你什么?”他本想让秦栖岫听他背一遍,可邀功的小孩卡在了称呼这一关。他很听秦栖岫的话,秦栖岫让他不要喊哥哥,他记住了,只是秦栖岫没有告诉他,不喊哥哥,要怎么称呼他。

      秦栖岫撑着脑袋想了想:“叫远山。我字远山。”

      叶蓁点点头,秦栖岫也不知道他懂了没懂,只听得叶蓁又说:“那我字什么?”

      他把秦栖岫问愣了,他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似乎并没有人给叶蓁起字。能够格给叶蓁起字的,只有皇上一人,可满朝文武都知道,皇上压根就不在乎这几个儿女,有这个时间,他都可以约太傅下好几盘棋了。

      “日后你就有了。”秦栖岫没办法,只能随口敷衍他。

      “远山给我起吗?”叶蓁托着腮,不依不饶。

      秦栖岫吓了一跳,忙摆摆手:“我可不敢。等你到了我这么大,皇上会给你起一个比远山还好听的字的。”

      讲桌上,秦太傅清了清嗓子。叶蓁年纪不大,却知道要尊师重道,于是也没了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心思,两个小胳膊往桌上一放,认真听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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