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随音》叶安歌

11、第十一章

　　程和风瞥了一眼顾真。

　　他走的突然，没来得及跟顾真交代自己走之后要跟夏乐音扯个什么合理的谎话，一切都是靠顾真的即兴发挥。事实上，他们一起搭档进行过许多次任务，从来都没有事先对好口供的习惯。驭官出行，别的同僚都不会闲的没事打听他们的事，也不用故意隐瞒像夏乐音这样的普通人。

　　夏乐音出现的太突然了，让顾真和程和风都没有预料到。而且因为他的身份特殊，一向稳重的程和风和顾真都出了差错。

　　顾真跟程和风对视一眼，少见的有些慌乱。程和风则是作壁上观的态度，给顾真使了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顾真幽幽叹了口气。撒谎不是她的强项，上次急中生智想出来的理由他已经忘记了。

　　好在夏乐音并没有察觉到异常。他歪了歪头，看着顾真说：“顾姐，你上次不是跟我说，程哥是去看亲戚了吗？”

　　顾真忙点点头，说：“是啊是啊，我也没想到他亲戚家这么远，这段时间还这么忙，早知道就不让他走了。”

　　夏乐音又看向程和风，后者矜贵的点了点头，说：“是我失策了，不知道最近这么忙。不然我就先不去了。”

　　夏乐音把手揣进兜里，那里面装着程和风非要塞给他的玉石小狐狸。他体温偏高，已经把那一小块玉捂得微微发热了。

　　仿佛是通过这个动作得到了鼓励，他鼓起勇气说：“程哥，是很亲近的亲戚吗？隔了那么远都要去看望。”

　　程和风真正的亲戚早就连骨头都找不到在哪了，那么多年没过过正常凡人的生活，程和风对各种亲戚称呼的熟悉程度跟三岁的小孩子差不多。这个编出来的亲戚，他简直不知道要怎么糊弄过去了。他斟酌着点了点头，说：“是有些亲近。”

　　幸亏夏乐音没有再问他跟这个亲戚是什么关系。

　　夏乐音继续说：“程哥要是不嫌弃的话，我那里的房子还挺大，要是您亲戚人少的话，搬过来住也可以。”

　　程和风结结实实愣住了。顾真更是没想到。她跟夏乐音相处那么久，虽说已经有点熟悉了，但从来没听夏乐音提出过这样的提议。

　　顾真颤颤巍巍问：“小夏，你怎么突然想……”

　　夏乐音从兜里犹犹豫豫地掏出那只小狐狸，顾真一眼就看出了这只小狐狸的情态，太熟悉了，甚至手艺都很熟悉，她偏了偏脸颊，挡住自己的失态，她听见夏乐音说：“刚刚程哥说这是去见亲戚的时候带回来给我的，我觉得没什么可以用来当回礼的，就想着既然程哥那么重视他的亲戚，如果他们挨得近了，会不会更好一点。”

　　顾真简直无法理解夏乐音这种类似于曲线救国的想法，实在是太天马行空了。程和风同样不理解。不过他知道，这一辈子的夏乐音，因为从小就是自己长大的，对别人给予自己的好总是十分敏感，别人对自己好一分，他恨不得用十分去偿还，更不用说是给了他这么贵重的东西。这东西在见惯了好东西的顾真和程和风眼中不算什么，但对于夏乐音这种普通人、尤其是平时接触不到很多玉石类东西的人来说，实在是承担不起的礼物。

　　这是夏乐音认为的，自己唯一的一点价值。

　　程和风沉默了下去，顾真看看他，又转头看看夏乐音，不知该如何收场，而夏乐音觑着他俩的面色，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本能地以为，是程和风看不上自己提出的这点用处。他也沉默了，眼神一点点黯淡下去，片刻之后，他将玉石小狐狸往兜里用力一揣，转身要走：“我知道了，程哥，没事，我就随口一说，你别往心里放。”

　　程和风喊住了他。

　　“小夏，”顾真和夏乐音同时转头看着他。夏乐音下意识应了一声，眼中的神色依旧没有重新明亮起来。

　　“嗯？”

　　“我亲戚定居在远处，他们过不来，难为你考虑他们了。”

　　夏乐音心想，果然是这样，自己提出的这个建议确实太过反常了。他对程和风的关注程度已经超过了对任何一个人的关注。他在心里祈求，程和风和顾真可千万不要察觉到。

　　程和风紧接着又说：“不过我还没有地方住呢，可以在你的房子里暂住一段时间吗？我可以跟你分担房租。”

　　顾真：“啊？你没地方住？”

　　她站起身，环视了一圈这间最大的休息室，一脸的不解。

　　程和风把她拽住，往座位上摁，边动作边说：“我总不能每天都窝在这间休息室里吧？当时刚来这边发展，住在远处不方便，但是诊所现在已经开得很好了，我也能放心找个固定的地方住了。”

　　顾真察觉到肩上越来越重的力道，也隐隐反应过来了，她用力挣脱开程和风的手，笑着说：“也是也是，程哥在这里还没有固定的住处呢，去小夏那里住正好，我也放心。”

　　情况突然发生了逆转，夏乐音站在门口，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程和风微微低头，注视着他，很认真的样子，问：“可以吗，小夏？”

　　夏乐音讷讷地点了点头，依旧没有反应过来，他说：“当然可以，我今晚回家就收拾一下，程哥，你什么时候搬过来？”

　　程和风想了想，说：“我东西不多，你什么时候收拾好了通知我就可以。”

　　夏乐音应了一声，兜里的小狐狸似乎更热了，烫的他打了个激灵。他慌慌张张，像是逃命一样跑走了。

　　顾真戳了戳程和风的后腰，问：“你又打哪门子主意呢？这里装不下你这尊大佛，非要去小白家里住？”

　　程和风瞥她一眼，默默坐的离她更远，解释起来：“我这次还回了一趟天界。”

　　话还没说完，顾真就打断了他，说：“我看见了，那个玉石雕的小狐狸。那么多年都过去了，我以为你丢掉了，没想到你留到了现在。其实说实话，你也一直相信我们会再见到小白，是吧？”

　　程和风没回应她，而是继续说：“我回去后，发现天上已经是另外一番景象了。”

　　顾真自从小白丢失之后就对管理处寒了心，只是在大荒跟养老一样呆着，一旦有长时间的出差任务，她便十分积极，总之，她对管理处的感情已经几乎要被消磨殆尽了，管理处有什么变化，她也不太关心，于是面对程和风，她也只是浅淡的嗯了一声。

　　“栾穆如今在管理处耀武扬威，即便蔚生不想这么做，也没有办法。按理说，小白投生之后，不会像现在的夏乐音一样，我总感觉有些不对劲，我要查一查，说不定，就能找到栾穆的把柄了。他既然干了，就一定会留下痕迹，小白的身上，一定还有栾穆作乱的证据。”

　　只有在听到这件事关乎夏乐音的时候，顾真才认真了起来。她上下打量着程和风，说：“你最好真的是因为要抓到栾穆的把柄，不是为了夏乐音。”

　　程和风意味不明的哼了一声，朝门口比了个手势，意思是让顾真赶紧滚。

　　顾真白他一眼，往自己的休息室去了。

　　临走，她突然想起什么一样回头跟程和风说：“对了，既然如今管理处今非昔比，那找夔兽是不是可以慢慢来了？”

　　程和风没说话，只是盯着她。顾真便明白了，一码归一码。她恨恨地跺了跺脚，转身离开。

　　夏乐音下班走的急，今天居然破天荒的把夔兽丢在了山海诊所中，忘记带回家了。小猫就呆在他的休息室中，休息室里面有猫粮有罐头也有水，于是整整一天都没人想起它来。

　　要知道，它是上古凶兽，在从前上界还没有衰败式微的时候，它从来没有遭受过这样的待遇。天界式微以后，所有的精怪待遇急转直下，不过幸好现在的夔兽灵智已经接近于无，关于自己是凶兽的记忆也没剩多少了。

　　夏乐音迷迷糊糊回到家中，第一件事就是将唯一一个卫生间整理了出来。他把自己的东西归到一个角落中，想了想，又觉得自己这样太过刻意，欲盖弥彰一般将占地扩大了一点。

　　这个房子他租下来也没有很久，主要使用的就是主卧，剩下的区域基本上没有多少使用痕迹。但是夏乐音还是认认真真把房子打扫了一遍。第二天还有课，他收拾完之后，匆匆给程和风发了条消息，倒头就睡。直到第二天一早起床，他才发现家中少了点什么。

　　他急急慌慌给程和风发消息：“程哥，我昨天好像把我的猫落在诊所里了，怎么办！”

　　修炼到程和风和顾真这个水平的，基本上是不需要睡觉的，但是程和风为了和现在的人间保持一致，还是每天晚上按时睡觉，早上按时起床，不过他们创业开店的还是要比夏乐音这种需要上早八的学生起得晚的。这就导致了夏乐音惴惴不安的等了很久程和风的消息都没有等到。

　　没办法，他上学的时间也快到了，他边赶地铁边给顾真发消息：“顾姐！我的猫昨天好像忘在休息室里了！”

　　顾真不需要睡觉，她更喜欢把时间拿来玩手机。所以夏乐音的消息刚发出去就被顾真看到了。顾真瞥了一眼在她的墙角睡得正香的夔兽，回复道：“是啊，现在正跟着我睡觉呢。”

　　得到小猫安全的消息之后，夏乐音放了心。他看了看自己这周的课表，想找个时间去早点把猫接回来。一看他便愣了，五天中有四天满课，这也就意味着，他没有充足的时间在诊所还营业的时候去接猫回来。

　　虽然他也知道，顾真和程和风是住在诊所里的，但是他并不想让两位在下班时候还要加班等他，他犯了难。顾真不知道手机这头的夏乐音考虑了很多，她追剧正开心呢，再说夔兽在她这里过得挺好的，她也不觉得是个负担，她还以为夏乐音只是确保一下猫的安全，并没有想到是想把猫接回去，于是也没有再跟夏乐音交代什么，继续追她的剧了。

　　夏乐音这边还在发愁，却发现已经到学校了。今天出门晚了，离上课时间还有几分钟，他来不及细想，只能先狂奔去教室上课。

　　上课铃响，老师走上讲台开始准备ppt，夏乐音把手机倒扣在桌上，准备认真听课。这时候，他手机响了一声。一般上课的时候他是不看手机的。但是今天不知为什么，他鬼使神差的居然打开了手机。

　　程和风在既定的时间醒了过来。他一睁眼就看见手机屏幕上的消息提醒，是来自夏乐音的。一个几千年的老神仙，居然因为一条消息而激动了一小下。

　　他点开消息，想了想，昨天夏乐音走的时候来跟他打招呼，似乎是没有看到手里提着航空箱。他确定了一下，回复：“对啊，你昨天不知道为什么走的特别急，猫落在这里了。”

　　夏乐音回复的很快，他说：“怎么办啊程哥，我最近都没有时间去接它，它在医院会不会影响你们工作啊。”

　　程和风捏了捏眉心，起身去洗漱，边走边回：“不会，让它在这里呆着吧，这样你也不用每天照顾它。”

　　夏乐音想了想，回道：“好吧，那就麻烦你跟顾姐照顾它了。”

　　他后面还附了一个哭哭的表情。程和风仿佛能看到一样的表情透过手机屏幕出现在夏乐音自己的脸上。他抱着手机轻笑，旁边也过来洗漱的顾真瞥他一眼，甚是好奇。

　　“夔兽暂时先养在这里吧。我过几天就要搬去小白那边住了，就麻烦你多费心了。”程和风迅速收拾好自己，回头对一旁的顾真说。

　　顾真挑了挑眉，说：“也好，你曾说栾穆想的那些招数，只怕这两只夔兽就是派来打前阵的，把它放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更放心一些。”

　　程和风点点头，准备要走，却被顾真拽住了袖子。

　　顾真神秘兮兮地问：“那这跟你搬去小夏那里住，有什么关系？”

　　程和风把自己的袖子从顾真手里挣脱出来，把褶皱捋平，慢条斯理地说：“它身上妖气太重了，影响我感受小白的妖气。”

　　顾真似笑非笑，哼了一声，又想到了什么，说：“以后别叫他小白了。我昨天晚上想了一晚上，他既然已经转生成人，就不再是那只小狐狸了。我的狐狸是叫小白，但现在站在我们面前的这个，是夏乐音。”

　　程和风愣了一愣，似乎没有反应过来。直到顾真离开，他才如梦初醒。

　　夔兽就这么在山海诊所住了下来。毕竟是个像模像样的宠物诊所，该有的东西一应俱全，夏乐音自己心里过意不去，主动提出以后他买猫粮猫砂和其它的营养品寄来山海，承担了养猫的经济支出。

　　顾真对此没有异议，她也暗中松了口气，夔兽毕竟不同于一般的小猫小狗，即便目前看来，这是只平平无奇的小猫，但是养久了就会发现，这个小猫一个月能吃七八斤猫粮，但是一点都没有长大。如果夔兽养在夏乐音身边，他只要稍微留心一点就会发现夔兽的异常，养在顾真身边就不一样了，顾真一口仙气就能让夔兽改变样貌，更符合正常小猫的生长规律。

　　没几天，程和风就收拾着自己的东西搬去了夏乐音租的房子里。他没有什么东西，一个行李箱就把他的全部家当装走了。还剩一把古琴，夏乐音在帮程和风收拾东西的时候一眼就看出这把琴不是凡品，所以压根就没敢动，等着程和风自己搬走。

　　程和风身量很高，骨相又好，抱着把古琴跟夏乐音一起坐地铁，收获了很多人的注视。虽然夏乐音自己出行的时候也常常会被人偷看，但是还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但程和风却好像没有感觉到大家的视线一样，丝毫没有要低调一点的意思。

　　夏乐音拽了拽程和风的袖子，小声说：“失策了，我们该打车的。”

　　这还是程和风第一次真正坐地铁，并不像在手机上看别人的感受，而是自己亲身体验的感觉让他很痴迷。这样的场景在他当年做官的时候就常常经历，根本没觉得是什么问题。

　　他皱了皱眉，问：“你不是说，打车很远，要花很多钱吗？”

　　夏乐音想了想那不菲的打车费，咬了咬牙，说：“没事，都可以坚持。”

　　下了地铁，程和风跟着夏乐音回到了房子中。夏乐音早上出发前还又打扫了一遍，现在这栋房子干净的像是从来没有人住过一样。

　　夏乐音把程和风的东西放进次卧中，一一带程和风熟悉这间房子。他指着沙发说：“我平时要上课，一般白天很少会在家，程哥你要是不去医院，就在客厅看看电视什么的，不用拘束。”

　　多了一个人，就意味着双倍的水电费。夏乐音在心中暗暗算了一下，金额令他咋舌，不过还是在一个可以接受的范围内，毕竟他跟程和风平时一个上学一个上班，在家的时间都很少。